宣芙毫无察觉,自顾自继续:“所以,他不可能是日月岛的人,如今皇宫守备森严,一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他这点本事怎么进得来。”
宣芙一句,提醒了钟宁:“那么说,如果不是有人带进来的,就是宫里的人?”
“皇上。”一直没说话的孟白云不得不提醒他一个细节,“他谁也不杀,杀个宫女作何?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所有人看向孟白云。
孟白云也不卖关子:“与其在这推测一个不知名知姓又不肯招供的人,不如从这个宫女着手,皇上你看,这个宫女是掖庭司的宫女,掖庭司的宫女,多是还没分配主子的,一般被分配到各局做工,这宫女显然原先是在针黹司当差。”
其余宫女看着孟白云,不觉吃惊:“对对,莉香原本是在针黹司当差,做些缝补刺绣。”
孟白云捞起尸体的手:“指头上的针眼和指关节上的破皮,可见她针线功夫并不好,经常会扎到自己或者划伤自己,但是这都不是重点,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不过我要说的还是她这双手,十指纤纤,嫩白细滑,把你们的手都伸出来。”
所有到场的宫女都伸出了手,无一例外,都很粗糙,冬天寒冷,有些手长过冻疮,如今开春冻疮消退,留下斑斑红块。
再来看莉香的手。
有宫女出言:“莉香经常用一种香膏擦手,一双手细化嫩白,我们都羡慕的很。”
龙傲寒看着孟白云,眼中一抹欣赏。
孟白云从他的欣赏中更为自信,放开了莉香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血,让她胃里难受,她强忍住了,“恐怕不只是手,脸也是精心护养着的,就连头发,擦的也是上等的桂花油,芬芳而不油腻,护发养发,可以说,她十分懂得保养。”
“是啊,莉香整个抽屉都是护养的东西,说是她家里兄弟给送进宫的。”
“家里有兄弟有这个钱,还能送她来当宫女?还能让她在掖庭司待着,早花点银子打点,给她安排个主子了。”孟白云站起身看向那群宫女,“你们可知一瓶上等桂花头油的价钱?”
大家纷纷摇头,也是,小小宫女,多半都是被卖进宫的,也都还没被安排主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金贵东西。
不过秀女群里有个人小声道:“若是极品的桂花头油,采的是江南一带的九月金桂炼制而成,一两千金,次一些的,多为丹桂,不过巴掌大一瓶,也得个几百两。即便是中下等的桂花头油,一瓶的价钱也够穷苦人家一年的过活。”
那些宫女们吃惊张大了嘴。
秀女之中也有几个露出了惊色。
显然,这些个价钱,她们也是消费不起的。
所以,试问一个宫女,怎么可能用得起这么贵的桂花头油。
“你多是很对,皇上应该清楚,这特等上等的桂花头油,市面上是极少的,多半是进贡了宫中,由司宝库保存着,您按着各宫的位分,再赏赐下去。”
孟白云看向钟宁。
钟宁眉心紧拢:“这些事情,以往都不是朕经手,皆是太后安排,只要去司宝库调了记录账本,就知道那些头油都去了哪个宫里。”
“您也不用调查的太久远,这桂花头油,年代越久,香气越醇厚,润发效果也更好,莉香头上,气味淡薄,应该是近几年的新油。”
“朕知道了。”
钟宁当即派人去司宝库查。
孟白云建议不要动现场,所以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有离开,依旧待在储秀宫原地。
知道孟白云晕血,龙傲寒让人找了一匹白绢,覆住了莉香尸体。
孟白云胃里好受了些。
眼不见为净啊。
等了没多会儿,司宝库桂花头油的载要记录就送来了。
钟宁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冷凝。
孟白云上前去凑个热闹。
好家伙,前几年太后掌权,老太太可真是把掌这个字用的淋漓尽致啊。
近几年进贡的头油,太后老太婆愣是没给哪个宫送过半瓶,都用在了自个儿的脑袋上。
孟白云可是记得她的尊荣,啧啧,和皇太贵妃年纪相仿,可面相却是比皇太贵妃老了个十来岁。
女人保养固然重要,心态才是最真。
她玩权弄势,心力憔悴,靠这些头油想留住容颜青春,啧啧,没卵用。
这下,事情算是明白了。
钟宁合上账本,脸色阴沉:“都散了,傲寒,笙箫,随我来。”
孟白云又去凑了个热闹。
“我也去。”
“恩。”
一行人都散去,莉香的尸体交由了羽林卫处理,刺客也被押送进了地牢。
到了乾坤宫,大门一关,钟宁怒不可遏:“朕顾念手足之情,孝悌之道,留他们母子一命,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一个在外面给朕勾结党羽,叛逆作乱,一个在宫里也不得安生。”
孟白云是第一次看到钟宁勃然大怒的样子。
见官了他慵懒邪魅,玩世不恭的神态。
也看过他废寝忘食,弹尽竭虑的认真。
以为这些年扮猪吃老虎,他走就练就了一身处事不惊的本事。
没想到,这件事竟叫他雷霆爆发,狂怒至此。
龙傲寒眉目深锁:“皇上,那宫女被杀,看来是知道了太后某些事情,而这件事,很可能关乎到谋逆之事,怕是秦王和太后里应外合,在筹谋着什么大事。”
钟宁盛怒平息了一点,也陷入了沉思:“即便不是谋逆之事,能让她杀人灭口,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傲寒,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太过心慈手软了?”
龙傲寒眉头更紧:“大哥,你不是心慈手软,你只是顾全大局。”
陌笙箫也道:“那老妖婆这些年尽可能的折损你的名声,如若大哥掌权之处,就杀母弑兄,势必在百姓心中,落下残暴形象,毕竟当日之战,百姓所知,并非夺权之战,只是两国为了和亲之事伤了和气,所以才开战。她们没有谋逆之名,你又岂能定他们死罪。”
钟宁抚着额头:“朕当真后悔,即便当日落下暴君形象,日后勤政爱民,也好弥补。哪里会变成如今这样,皇城内外,死了多少人,这些人,其中有多少是无辜百姓。”
孟白云看着这样的钟宁,真有种觉得他辛苦的感觉。
吊儿郎当只是他的表象,其实他心系天下,心系黎民,是个好皇帝。
而偏偏历史上,好皇帝是最难当的。
“皇上。”孟白云有意安慰一句,“即便当日你下狠心诛杀秦王和太后,也不一定会成功的,秦王勾结日月岛,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甚至可能他本身就是日月岛的一员,他们肯定会来营救。当时日月岛如果真的来营救秦王,刚受过战火重创的长安城,才更是惨不忍睹。”
知道她这话是安慰自己,不过钟宁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看向孟白云,他眼中满是钦佩。
“白云,你也就是个女的,你若是个男人,朕必定封个宰辅给你,医术高明,足智多谋,今日之事,莉香死了,那刺客嘴硬不肯开口,如若不是你,这件事必定又会引起宫里的恐慌。”
孟白云倒是谦虚:“三六九等的人都见多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过着哪一等人的生活。掖庭宫的宫女,皮肤细腻,用的头油是上等的,十指明明都是针孔一看就是做粗活的,偏偏又白皙细嫩,最重要的是,一个区区掖庭宫的宫女,竟然敢偷穿秀女的衣裳,这些都足以证明,她非常人。皇上如今知道了她是太后的人,有何打算?”
“既然知道了,朕就放点消息出去,让她恐慌恐慌。”
龙傲寒像是猜到了钟宁的想法:“皇上是否打算,把秦王和日月岛勾结的事情放风出去。”
秦王勾结日月岛,孟白云告之龙傲寒后,龙傲寒就告诉了钟宁。
迄今为止,此事知道的人甚少,也就屋里他们几人。
放风出去真的好吗?
一旦风声放出去了,下一步就是下令围剿秦王府,钟玉可不会坐以待毙,必会逃走。
软禁尚将他掌在眼皮底下,他暗中操控着日月岛,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敢太明目张胆。
一旦从暗处转到明处,这场二次夺权大战,势必就真正的拉响了。
钟宁是做好了作战准备了,才这么说的吧?
但听得钟宁道:“此风一放,朕便可再不用顾及任何东西,以勾结逆党,残害百姓,谋逆叛乱之罪将太后和秦王诛灭,钟玉在宫外,他要逃简单,可太后在宫里,他不会抛下她不管,朕会布下天罗地网等他,看他是要这江山,还是要他母后。”
额,孟白云果然是比不上他们,她都忘记了,还有个太后这回事。
钟玉孝顺也算是出了名,就拿孟白云这件事说,他对她爱的时至今日都不肯放手,可见那爱有多深多重,可当年太后把孟白云许配给了龙傲寒,他不也没能反抗得了。
用太后钓钟玉,这招多半能成。
看来钟宁是真的被惹恼了,今日的莉香,也不过是个导火索,怕是元宵节遇伏,假秀女行刺,长安城三四十桩剥脸案,他早就郁积在心。
如今太后竟在他眼皮底下收买宫女,培植刺客,还在光天化日下行凶,钟宁郁积的恼怒瞬间爆发,打算来个致命反击了。
其实,这有些兵行险招。
很有可能钟玉弃卒保车,为了江山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管了。
那就是孟白云之前设想的结局了,打草惊蛇,钟玉出逃,暗战转为明战,皇上将失去了对钟玉的控制优势。
钟玉如今早不是孟白云认识的钟玉,一旦不再披着伪装的皮,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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