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影自小径疾速飘来,看身形、衣衫是娘亲没错。可是,娘亲的满头青丝在月色下竟泛着银光,我收住身形,震惊不已,这是娘亲吗?
娘亲竟是满头白发。
我扑过去,还未近身,娘亲已脚不沾地,自湖岸一跃而起,径向湖中小楼飘去,娘亲人在半空,根根银丝随风飘起,我心一窒,厉嚎一声,“娘亲。”
“亲”字未落,娘亲身形略下降了些,湖中无一物可以支撑娘亲,急寻身边可以掷出之物,但却无一物可用,正在这时,一人影飘然而至,抢到岸边小舟旁,拎起橹浆掷了去。
我抚着心口看去,娘亲脚尖微点水中橹浆,人已跃至小楼。
我心胆俱裂,娘亲为何一日之间青丝变白发?难道他见了爹爹?
心中对爹爹的恨意不可抑制的迸发出来,觉得那股恨意自脊背泛起,迅速窜向全身,我身子轻颤咬紧牙关喃喃自语道:“赵德芳,若娘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让你终生后悔。……。”
“终生后悔”一入脑际,我心中竟骤然一寒,做为女儿,自己竟有这种想法,心肠是不是太蛇蝎了些,但娘亲方才那凄凉孤冷绝美的身影如被烙在心头,怎么也无法摒弃。于是,刚才的想法一下消失于无形,怎么做才能让他终生后悔,亲手弑杀他的妻儿?脑中闪现出那个男童天真的笑颜,我抚住心口,“蹬蹬”后退两步,自己做不出来。
我站在原地默默凝思,赵德芳为了皇位负了娘亲,最好的方法是让他永远无法实现。可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不知从哪里着手,心底更是一点谱也没有。
“小蛮。”是耶律宏光担忧的声音。
我如梦方醒,回过神,见耶律宏光站在眼前,眉微皱,双瞳担忧深蕴,我眸中两汪清泪瞬间泄下,颤音道:“本来心中暗喜,以为娘亲苦熬十年,上天总算对娘亲不薄,爹……赵德芳还在世,可是,却是这样的结局。我恨他,我恨赵德芳。从今往后,若是他再伤及娘亲一分一毫,我定然不会轻饶他,纵然背上不孝罪名,纵是天打雷劈,我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静静凝神看着我,柔声道:“小蛮,感情之事只有当事人双方才能说得清楚。我虽不知你爹爹为何娶那个女子,但以男人的感觉揣摩,你爹爹对你娘亲的感情不似假装。”
我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悲伤,轻轻摇头,“不似假装?你没亲眼见过我娘亲在谷中的神情,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伤痛。你也没有亲眼见到娘亲见到爹爹的那一刹那,她眸中多年隐蕴的淡漠一下散去,脸上神情犹若一缕阳光突然从乌云中射了出来,浑身上下焕发着我不曾见过的光芒,你没见到,这种感觉你体会不到。”
初夏的夜里燥气虽不若白天,但仍不甚凉爽。我额头涔汗,自己也分不清是真热,还是冷汗。但身子清寒,手脚冰冷,自己却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
许是我身子不住颤粟,耶律宏光双眉紧蹙。拉起我的双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试图传些许温暖给我。
我思绪渐渐回笼,猛然意识到身边并非只有耶律宏光一人。
韩世奇站在十步开来,月色之下,面色似是平静。见我看过去,他走过来,朝耶律宏光轻一颌首,又看一眼湖中小楼,温言问:“小蛮,此时你娘亲想必不会见任何人。你还要出府去提醒他吗?”
我强压下去的愤怒再度袭上心头,冷冷一笑,看向韩世奇,道:“他不是娘亲的夫君,自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耶律宏光看一眼韩世奇,目光又投在我身上,“小蛮,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再去看你娘亲,......,谁?。”
他前面的话语轻柔温和,后面的“谁”却是冷声厉喝,我心中暗惊,这府中奴仆早已遣散,还会有什么人胆敢在此偷听?
一个黑影顺着小径疾速驰来,看来路应是翻墙而入。我心中暗暗道声“惭愧”,练武之人本应耳聪目明,警觉异常,但自己总是轻易让思绪攥着心神,不能兼顾四周动静。
耶律宏光向前一步,挡住自己半个身子。见状,韩世奇微不可闻轻叹一声,面色淡淡看向来人。来人似对府里熟悉异常,并且对我们三人不避不躲,径向这边而来。
他一身黑袍,黑巾蒙面。走到我们三人对面,竟不停步,下阶向小舟方向行去。我心中猛然明白他是何人,遂拔开耶律宏光的身子,走到台阶前,眼睛有些许干涩,“娘亲早已歇下,您若是想见她,待明日我问过娘亲,会亲自去府上通知您。娘亲寡居多年,这更深夜浓的,实不便见男客,您请回。”原以为再次见到他我会愤而说出狠话,但此时此景,我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悲凉凄苦,只能用“寡居”、“男客”两个字眼来冷嘲这一切。
他停步,默了一会儿,慢慢拉下脸上蒙面黑巾,月色朦胧,我本不应该看清他脸上神色,但随着黑巾一寸一寸的下移,我却清楚的看到他满脸的惨淡黯然,连眸底那抹痛楚也无丝毫遮掩。
果真如耶律宏光所说,他不似假装。
“蛮儿,青寇她……。”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一咬牙,冷声道:“您好像忘了我说过的话,‘蛮儿’不是您能叫的,另外,娘亲闺名也不是外人能叫的,请你自重,莫要污了娘亲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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