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围站的众侍卫已随着湖中小船驶向岸边的方向聚拢,我心底一颤,娘亲已现身,意味着娘亲与宋室的斗争已开始。
身侧的耶律宏光身形未停,温言劝慰,“你娘亲的打算我们虽然不知,但是,如果出事,我们一举擒获赵光义没有任何问题。”
我双眸定在已停在岸边的小船,轻声“唔”一声。
咄贺一手紧握刀柄走在前面,娘亲身上白衫随风飘忽,脸上神情淡然轻松,嘴角微抿着跟在后面,表面看似是温婉娴淑的普通美妇。在岸边已成半包围状的侍卫看清拾阶而上的两人,紧张神情通通褪去,大多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原来弟兄们守了几天几夜的人竟是个娘们……。”
咄贺一眸中精光一闪,跃上岸,向开口的侍卫挥出一掌,“狗杂种,对夫人不敬,我岂能饶你。”咄贺一话音落,那侍卫已呲牙咧嘴捂着腹部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咄贺一虽会说汉语,音调却不对。侍卫们大喝:“契丹人,他是契丹人。”咄贺一悄眼望了下耶律宏光,面色懊恼不已。
我心中暗呼糟糕,耶律宏光也蹙起眉头。我们相视一眼,步子不停。一左一右把娘亲夹在中间。
娘亲朝我们笑笑过后,袖子一扬,甫站起身的侍卫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飘去。闷哼声、落地声相继入耳。众侍卫面色齐变,均露出惊骇惶恐,拥着挤着向后慢慢退去。
娘亲笑容未改,“带路,去见赵光义。”
侍卫们的目光一致落到躲众人中间一直向后退的中年侍卫身上,并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他向下缩缩脖子迟疑着。娘亲面色一冷,他身子一阵轻颤,一步一步向这边挪过来。
耶律宏光皱眉,满脸不耐,轻哼一声。那侍卫慌忙走在前面。
青武斋。
赵光义在赵府的居所。
不是想像中的明黄缎皇袍,而是青灰长衫。国字脸、浓眉,颌下留有短须。也不是想像中的威严沉肃从容镇定,而是目光闪烁不定,面相看起来,竟隐着丝奸滑。我心中顿生反感。
娘亲莲步移到左边上首的椅子上,坦然坐下。中年侍卫跪在地上简禀过后,赵光义朝左右一挥手,中年侍卫及一干随侍垂首退下。中年侍卫退至门边,忽地跪下急急地道:“皇上,那女人身边的人是契丹人。”说完,不等赵光义开口,竟自顾站起,一溜烟跑着退了下去,似是违恐跑的慢一些会如湖边因口祸而招灾的侍卫一般。
耶律宏光唇边噙着丝无所谓的浅笑,懒懒坐在娘亲下首,咄贺一默站在他身后,我跟着坐下。
偌大的房间,大宋皇帝竟默立一瞬,目光自我们三人身上扫过,面色微怒慢慢坐在右侧上首,“青寇,十几载未见,规矩也忘了?”
娘亲面容一反往日里的温和柔美,双眸透亮的近乎犀利,声音冷的几乎能封冻这初夏的湿热燥气,“请称我赵夫人。规矩?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规矩。赵光义,我们闲话少说,德芳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赵光义似是早有准备,面色沉痛,声音低沉,“德昭之死,朕有责任。朕一时忘了自己的这个侄儿心胸不广,就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于他。但德芳侄儿确实是突生恶疾,不幸早夭。”
娘亲面色微微泛白,直盯着赵光义,“恶疾?这世上有什么恶疾能一天毕命?”
赵光义面色一变,自牙缝里挤出句话,“赵普这个老匹夫……。”
果真是赵光义。耶律宏光眉头已紧蹙,看看娘亲,又默盯着我。我心中却滋味难辩,杀父之仇,本是不共戴天。可我心中却没有异常的感觉,没有痛恨莫名,只有难受心痛,大部分仍是为了娘亲。
娘亲面上血色尽褪,连唇也是泛着白。我不由自主站起身,娘亲速度更快,站起来身形一晃,袖中短刃已架在赵光义脖子上。
我冲到娘亲身边,怒盯着赵光义。赵光义面上掠过丝惊慌,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乌唇张翕了下,似想开口,娘亲短刃一压,赵光义咽下未出唇的话。
跟着过来的耶律宏光,默盯着赵光义,“既然出宫几日居于赵府,且独身见我们,想是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料定我们不会动手。”
赵光义面上露出赞赏,抬手推开娘亲手中短刃,“德芳侄儿是至孝之人,想来德芳夫人也会有此孝心。德芳生母开宝皇后朕已悉心照料数年,目前身子康健居于后宫。”
恢复常态的娘亲身子一晃,神情恍惚,“婆母还在?”
赵光义面露得意之色,大笑起来,“耶律青寇,朕只身前来只为告知这个外人不能传的口讯。……鹰宫宫主,朕提醒你,开宝皇后的命掌握在你一人手中。若朕听说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后果……。”
娘亲已隐去脸上的恨,唇边漾着丝冷笑,“赵光义,我耶律青寇穷今生之力,势为我夫君报仇。婆母若有意外,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赵光义笑容一僵。
“啪。”门板窗子被尽数推破,落了一地。我微怔,耶律宏光已把我和娘亲揽至身后,自腰间抽出细若丝带的软鞭。咄贺一跃到耶律宏光前面,欲保护主人。赵光义惊惶失措,欲躲过来,我怒瞪过去,他缩到椅子后,面色煞白。这就是大宋天子,我不禁摇头。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呢?
“耶律将军,这是我鹰宫内务,请你不要插手。”是紫漓,我错开身子,和耶律宏光并站一排。紫漓仍是一身重紫。娘亲已微笑着走过来,“青寇好像说过待办完手边之事,定会回去。”
紫漓朝娘亲施礼后,浅笑着道:“紫漓不敢违首领令,请你恕罪。”她一挥手,身后十余人慢慢逼上来。
透过人墙,看到鬼叔叔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我暗自松口气,鬼叔叔朝耶律宏光轻点一下头。
“赵凌,救朕。”正在这当口,赵光义却忽地开口求救。
紫漓眉头一蹙,抬手朝赵光义挥去。一个小巧柄带着紫缨的刀钉在赵光义后面的墙上,刀入墙一半,另一半露在外颤颤地晃着,赵光义身子软软倒下去,竟是昏死过去。紧接着紫漓似是朝耶律宏光微微摇头,一会功夫,十多个黑衣人已变换队形,两人背背相靠,一半人面向里一半人面朝外。鬼叔叔轻喝一声,执剑冲入。耶律宏光一抖软鞭,鞭直直打出,缠在紫漓腰间,黑衣人均大惊,几人与娘亲、鬼叔叔、咄贺一打斗,余下的齐向耶律宏光扑来。
我手中的肉粒疾射而出,两个黑衣人捂着眼睛,血自手指缝涔出,但冲势未减,耶律宏光撤回鞭子,挥向那两人。两人倒地,耶律宏光手腕一翻,长鞭又卷住紫漓,这次未做停顿,径自收回。紫漓面上虽显愤懑,但眸中却流光潋滟欢娱尽显。我心微怔,不解她何故如此?
十多人只余两人,二人见紫漓被擒,同伙尽死。亦不改恋战,相视一眼,飞身欲夺门而出。耶律宏光已是鞭长莫及,而娘亲、鬼叔叔也在里侧,咄贺一显然不能同时对付两人,我心中暗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紫漓一行既已查出此地,若尽数捕住,消息才能封锁。
房外,自房顶上轻飘飘跃下两人,一人是今晚见过的,另一个较面生,但显然是云狼二十骑之一。
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之时,耶律宏光挥掌重重打向紫漓后颈,两人一先一后倒地。
娘亲轻叹一声,摇摇头向外走去,“她也是可怜的孩子。宏光,鹰宫宫众的尸首你处理了吧。赵将军,你族人仍在大宋境内,赵光义的事,你来善后。蛮儿,跟我走。”
耶律宏光应下,鬼叔叔默着点下头,抓起赵光义的前襟,提起他肥硕的身子,摔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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