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烛签拔出烛捻,“劈啪”一声,众人目光聚于一下窜起的火烛上,我微微一笑,道:“既与我有关,就如实相告。生于世间,有时候、有些事是要挺立腰杆自己担当的。”
耶律宏光眼光柔和看我一眼,转向咄贺一两人时已是淡漠无一丝情绪,“从头开始说。”
萧达石望向咄贺一,两人目光一触,咄贺一点点头,然后面色转冷,他扫了眼房门窗子,方道:“我率十人跟踪紫漓,达石率十人去了嵩山。我们一行跟了五日,却突然发现跟踪她的不止我们,还有其他人。奴才担心人多露了行迹,遣回汴梁八人,只带两人,又跟了两日,这才确定,这些人分为两伙,一伙是江湖人,身手极好,另一伙竟是身着便衣的官差。奴才经细心查证,两伙人目标一致,均是叫紫漓的女子,并非鹰宫或是东丹后人。如此一来,奴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以防打草惊蛇,只是让两人悄悄跟着。至于达石一行,在嵩山附近扮作游人、农人查防数日,但一无所获,想是鹰宫入口很隐秘。”
我心中一动,目标是紫漓,而非其他。我此番前来,除耶律宏光知道外,阿桑虽不甚明了,但总算隐隐约约知道与紫漓有关,并且目的地是汴梁。想到这里,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暖流,暖中还挟带着丝甜,丝缕暖甜在心头来回漾着,身心暖融融的,我不由微抿嘴角。但又一细想,追踪紫漓两伙人之中还有官差,江湖人可理解为用银钱雇佣,但官差……,我心中一沉,未出唇的笑僵在脸上,难道世奇与大宋有了交易。这交易还是契丹大王一直注意的粮食生意。
心中暗惊,萧太后虽依仗韩德让,但如果得悉世奇把粮卖于敌国,……。机会难得,如若耶律隆绪以此发难,那……。
耶律宏光嘴角泛着丝淡笑默默注视着我,看似表情自若,但眸底已隐着丝疑惑,应是不解我为何一会笑炎炎,一会呆愣愣。我收回心神,无法直视他关切的目光,眼睛看向萧达石问:“鹰宫入口应是隐于天然屏障之中,才会难以发现。除非是自己人,或是精通五行八卦方能入。”
萧达石点点头,“我们踏遍嵩山,也没找到。如果鹰宫在嵩山,应该如小蛮姑娘所说。嵩山附近农人极怪,达石亦不敢多问,以防鹰宫中人觉察而隐匿不出。”耶律宏光看向萧达石,我暗松一口气。
耶律宏光问:“怪在哪里?”
萧达石答曰:“嵩山附近农人之中的女人,只有妇人,没有年青女子,甚至女孩童也无。”
耶律宏光掠我一眼,我点点头。耶律宏光笑着吩咐萧达石,“农人只是幌子,估计是鹰宫外围。鹰宫入口不是很隐秘吗?我们不再寻找它,把你手下十人,分散在嵩山四周所有能通向外面的路上,只要有人自嵩山出来,便放信号告知你。切记,一路两人,不分昼夜,不得放过一人。你如果人手不够,咄贺一所率十人中再拔你五人。”萧达石点头抱拳施礼后疾步出房,咄贺一默站了会儿,见耶律宏光沉默深思,便垂首立着。
耶律宏光安排的极是,只要鹰宫众人不倾巢而出,汴梁现有的鹰宫散众武功路数能耐大小,他已领教。紫漓这伙武功较高的,已被咄贺一严密监视。只要娘亲能快速查出爹爹死因,在鹰宫动手之前返回契丹,我们就会性命无忧,甚至是毫发不伤。
他思虑周全,调配有度,但不知此时为何事而皱眉。有心说句感谢的话,但常言道‘大恩不言谢’,另外,依他的性情,若我郑重其事的对他行礼言谢,他不会心喜,相反可能会勃然生怒。我默坐许久,见窗外天色已微明,正欲起身回房。耶律宏光突道:“五人之中三人继续跟踪,另外两人分开,要他们暗中查访两伙人背后的主使之人。至于你,安排好后,回来,保护夫人。”夫人是他对外称呼娘亲的称谓。
咄贺一一愣过后,颌首领命而去。
我同样也是一怔,娘亲武功深不可测,哪会需咄贺一保护,细细思量片刻,才算了然。他轻舒口气,面上微微带出丝倦色,我心中一阵踌躇,方嗫嚅道:“说出来你肯定会生气,但不说,……,我心难安……。”
他眉皱眉展瞬间两变,面上倦色骤然逝去,相反,脸上神采飞扬,粲然对我一笑,柔声道:“不要说,也不需心不安,更不要多想。我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让你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只是想让你明白现在的情势,我们还能控制,不想让你胡思乱想、独自焦急。蛮儿,以前我一直提醒你,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自己能不能处理?我期待你能成熟起来,能分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现在,我宁愿你还是居于深山的那个娇憨纯真的小姑娘……。”
一声“蛮儿”自他口中自自然然叫出,我一下由局促不安一下变成了慌乱无措,头嗡嗡的,思绪再难聚拢。怔怔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但他说什么,自己却一句也没有听进。
见状,他收了声,浅浅笑起来。我慢慢回神,只觉得两颊温热。猛地起身,举步向外走去。
他抑着音笑道:“在房中憋了数天,还没厌烦?自来汴梁,我们还未仔细逛过,今日我们出去一天。”我脚步一顿,心中忽地想起一事,回身道:“府中似是出了事?和赵普有关。”
他笑容隐去,点点头。他必是也听到了奴仆与鬼叔叔的话,但此时他带自己出府,与理不合。
我问:“府中真有大宋皇帝的人?娘亲甚少露面,照理说,他们不该发现娘亲的。若说,隐身之人武功高强,能近得了湖中小楼,况且还能瞒过娘亲,似是不可能。”
他点点头,声调平平道:“赵普乃赵匡胤近臣,赵光义用他也只是一时需要。对这样的开国功臣杀不得,留下又心难安,派人监视就省心多了。至于隐身之人,武功高倒未必,但是赵普近身随侍的可能性就很大。赵普应该明了赵光义安插人在自己身边,他不避讳见了你娘亲,心里想必也做好了准备。”
赵普身子康健,而宣扬病状危危。知身侧有奸细,而不顾不管。这不像是为官多年老臣子的作为,这反常举动是为了何人?为了何事?我不得而知。如果是为了招回鬼叔叔,那赵普之死,岂不是我们间接造成的。
我所想的,他许是也想到了。见我面色沉郁默着不语,他起身走过来,柔声道:“我们现在就出府,去尝尝汴梁城中的小吃。”
我摇摇头,“说不定鬼叔叔会有什么需要?”
他凝目看着我,“赵普称病乞休之后,赵光义探病数次。”
我一呆,只是称病便有数次探访,如今出了事,赵光义必会来此。原来出府游玩是假,避赵光义是真,我扯唇挤出丝笑,“我回房梳洗一下,即刻就好。”
他抚抚下巴,嘴角噙着丝笑,闲闲地道:“那淡粉束带的衫子,本人很喜欢。”
心知他是为了缓解这一夜我沉闷的心绪,他如此有心,我岂能辜负,遂装不懂,嗔道:“哼,本姑娘穿什么,向来是随性而起,从不因别人喜欢而改。”
话虽这么说,但走在汴梁街道上的我身着溥蚕衣,淡粉束带,耳边垂着坠子并非粉色,被我临时起意换成了与衣衫相近的米白色。头发松松绾成蓬蓬的辫子,淡粉丝巾系于发梢。我面孔微烫,身侧的他一直微抿嘴角,面色一贯绷着的线条柔和了下来,眉目之间蕴着笑意。
耶律宏光隐去浑身霸气冷意,面目极是俊朗,举止神态又带着贵气。且同行的我不似寻常女子一身绫罗绸缎,而是一身淡素白衫,况且天色尚早。一路之上,早起开铺、摆摊、遛鸟的众人纷纷注目。
耶律宏光依然故我,傲然缓行。他个头高,轮廓眉眼又稍稍异于汉人,虽说汴梁有经商的契丹人,但依他的穿着打扮气质举止,谁会以为他是普通的生意人。
我轻咳一声,他低头笑问:“饿了?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抿唇浅浅笑起来,“气度虽是不凡,但这么明目张胆在路上招摇,你不怕被人告知官府,说有契丹奸细入侵。”
他看着我哑然失笑,半晌后方无奈轻摇头,“既然你如此担心,那我们就找家店,老老好实实地吃,吃完之后,找个清静之处慢慢打发时间。看来我一游汴梁城的打算终是要落空了。”
我仍是抿唇笑,“我们本就是为避麻烦才出府的,如果在外又惹出点事来,虽不惧怕,但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是不是?”
他赞赏地点点头,边走边打量路两边的店家。我收了笑,暗暗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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