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水降落下来，淅淅沥沥地在水洼里敲击着，像是一出富有异域特色的鼓曲。吴敬家的院子都是泥土地面，所以下雨之后也变得更加湿泞。蒋夷光出不去，就直接在厨房里围着吴老太太转悠，时刻准备着打下手帮忙。

    吴老太太一边朝着锅里下面条一边笑着问她：“你和肖凛是咋回事儿？”

    “大妈，我和肖凛只是同事而已，没什么的。”蒋夷光囧，为什么吴老两口子都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呢？

    “同事可不会这么尽心哦。”吴老太太朝着厨房碗柜上努了努嘴，然后抿起唇角笑了下，“小凛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想什么都不愿意说。但是他心里怎么想的，就会立刻去做出来。这样的人好啊，实在。比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靠谱多了！但也得有心去发现他做的咯。”

    吴老太太在一旁继续翻炒着面条，蒋夷光却有些恍惚起来。

    她的视线看过去，碗柜上放着的是从鸡棚里挑出来被宰杀干净的整鸡。

    刚进厨房帮忙吴老太太就凑到她跟前儿跟她说过，这是肖凛说过她喜欢喝鸡汤拜托她特地准备的。

    她突然想到似乎每一次有关吃时，肖凛都会把鸡汤放在她面前。

    想不到年少时的喜好，肖凛会一直记得，蒋夷光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晚饭过后，肖凛带着蒋夷光采访了吴敬。和吴敬的畅谈了持续3个小时，蒋夷光庆幸自己参与了这次采访。

    虽然路很难走，但是一切都抵不过和吴敬交流时得到的启示和指点。那是老一代纸媒人的操守和经验，无比珍贵。

    吴敬和老伴儿年纪大了，一贯休息的很早。蒋夷光他们住的房间就在吴老两口的对面，担心夜晚整理采访稿会影响他们休息，所以蒋夷光拿着电脑走出了房子。

    雨水已经停了下来，她在院落中间的大木台上铺了张纸坐在了上面。这是本来是晒玉米用的，在闲暇的时候就被吴老他们当做赏月喝酒的地方。上面放着一个木桌，此时正好被蒋夷光拿来用作办公的地方。

    “坐在这上面，免得着凉。”

    蒋夷光循声忘了过去，肖凛正从房门口走向她。右臂夹着两个软垫，同时手上拿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秋高气爽，雨后的村落空气绝对是最棒的。”肖凛把软垫放在蒋夷光的旁边，盘腿坐了上去，“难得来一次，我们也赏赏月吧。这里的月亮，与砍城看到的可不一样。”

    蒋夷光的工作也已经收尾，所以她扣过电脑屏幕，接过肖凛递过来的茶杯暖了暖手。

    随着对方一起清抿了口茶水，清新的茶味立刻顺着舌腔涌入味蕾，配在山村雨夜的清爽空气下更是享受。

    蒋夷光不自觉地闭上了眼：肖凛说的没错，这样的感受是在城市里体会不到的。

    “我记得你以前自然地理很差，小天狼星总是找不到，现在还这样吗？”

    清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蒋夷光睁开眼就看见肖凛正带着笑侧过头朝着她看。

    院落里并没有灯亮，只有背后房间的阳台上的老台灯隔着玻璃发出的昏黄色的灯亮。

    他的眼中仿佛荡漾着水波，幽远沉静，她仿佛在那双眼中看见了满夜的星辰。

    “我哪有？我现在已经找得到了。”

    错开眼朝着天空伸出手，蒋夷光一边胡乱地找着那颗星一边借此平复着突然波动的心跳。

    蒋夷光的手一直在游移不定，她是真的找不到各种星星。

    肖凛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挪动着，最后停在了一处，然后低语道：“在这里。”

    “原来在这里。”蒋夷光眨眨眼，努力去分辨那个闪亮的星座和记忆里所描述的形状的相似处。

    耳旁突然传来肖凛的笑声，蒋夷光循声看过去，他正垂下眼一脸的坏笑。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长，仿佛形成了丝线，丝丝缕缕地绕在两个人的身边。

    蒋夷光原本气闷的眼也在看见这样的肖凛后变得呆愣起来——他就在自己身边，畅怀大笑着。

    不再是面无表情，不再是一脸漠然。真实的、孩子气的肖凛。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却更加着迷的肖凛。

    “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肖凛收起笑，侧过头一脸深沉地朝着她回望，“还是分不清星座，爱喝鸡汤，不愿意做的事也喜欢逞强。”

    雨夜中，山脚下，四周都无比安静，她的耳中听见的，只剩下肖凛而已。

    蒋夷光眨了眨眼，也许是这一晚的夜凉如水，月也柔成了一抹光，她才会觉得肖凛朝着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太专注，也太温柔，她仿佛从那双黑眸里看见了一些浓烈的情感。

    是经年累月的，厚重的——情感。

    脑海里的胶片瞬间被运转，一条条一幕幕地从记忆的节点处卡过。

    那些无意中察觉到的眼神，似有若无地关心，冷淡又耐心地指导……

    肖凛他，喜欢着我吗？

    “我想是的。”

    诧异地睁大眼，蒋夷光才发觉，刚刚的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她听见的是什么？肖凛刚刚在说些什么？

    蒋夷光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一座活火山，因为即将喷发产生出的热气顺沿着脉络游遍全身。

    她的脑中回荡的只有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就像是下午时的那一场大雨一般，将她的心湖敲得坑洼一片，淡定不得。

    “那天在医院里，我没有把话说完。”肖凛再次低语，“这七年里，我从没停止过去设想——”

    他转头看着蒋夷光，视线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深邃，“如果当初我们在一起，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如果我那时候选择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逃避已经存在的心情。那么我们之间，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7年。”

    心跳在那一瞬间再次停顿，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只留下肖凛前一刻出口的遗憾。

    如果7年前在一起——所以你做的这些，都只是想去弥补过去7年里你在感受着的遗憾吗？

    “肖凛，7年前，你喜欢我？”

    “是的，我喜欢你。”毫无迟疑地语气，带着笑意地回应。

    蒋夷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此时的肖凛垂下眼，似乎是回想起了过去，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样温柔的肖凛，是回想着7年前的她时才会出现的。

    不知为何，那一刻的她突然有些嫉妒自己——嫉妒7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深深吸了口气，蒋夷光轻轻地问出了口，话语中都透着小心翼翼。

    肖凛转过头，有些不知所以，“有什么区别吗？”你就是你而已。

    有很大很大的区别。

    蒋夷光垂下眼，有些自嘲地笑了。肖凛在一刻并没有直接回应她，他选择了避开。

    她喜欢肖凛，她一直一直都在注视着他，所以她了解肖凛，确定的事他从不会逃避。

    如果他无法回答——蒋夷光闭上眼，将不断上涌的落寞咽回——他其实并不喜欢现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