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府,
白祈玉再回到空落落的别墅,再回到昨夜她一个人在的主卧,发现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那个原本放在医院病床底下的小箱子偿,
那个小箱子里,全都是她纪录的他们的点点滴滴,还有一些他们拍的照片,白祈玉其实后来没有再打开来看过了,但他能猜到她一定是一直保持着纪录的撄,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就这样静静的伫立在没有灯光的别墅里面,外面的世界雪落无声,
终于,他累了,仿佛再也支撑不住,笔直的躺在了冰冷厚厚的地毯上面,
腹部的伤口还在剧烈的拉扯着,一支蜡烛,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为他照亮了以前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哗的响起来,开始昏暗下去,突然熄灭了。
……
乔旎旎离开紫府后,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她当然不会傻到回茗丞别墅,或者是其他她名下她父母名下的住所,甚至连酒店都没敢去。那样白祈玉要找到她实在太容易。
她有很多身份证,以及钱包里所剩不多的现金,想要离开北京,还要再等一段时日,
她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大纸箱,在匆匆的人群中穿梭,渺小又很不起眼,
首都cbd,青灰色高楼林立的世界,她曾经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如今却只是一个脚踏实地的路人,
砰——
不知是谁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箱子咚的掉在了地上,重重砸了她的脚。
乔旎旎疼得紧紧皱眉,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她怀疑自己指甲都会翻裂,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乔旎旎摇了摇头,刚抱着箱子站起来,就看到商圈最大天幕荧屏上她最熟悉的脸,
“据最新消息,我国最大娱乐公司cl集团行政负责人,白祈玉先生,今晨被人发现昏倒在家中,目前还在抢救,生命垂危……”
乔旎旎刹那间就愣住了,僵硬着伫立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之中。
一时间仿佛他们都被模糊了焦距,只有她一个人是清晰而静止的。天空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冷冷的冬雨开始洗涤这座冰冷的城市,
人们被一场大雨冲散,纷纷匆匆跑到各种建筑里去躲雨,
一张灰色的海报飘了下来,躺在泥泞之中。
乔旎旎一下回过神,突然冲进雨里,那张被人踩了好几脚的海报被她重新捡了起来,用力抱在了怀里,
那是cl冬季新出的宣传海报,上面的人是白祈玉,
她抱着那张纸,蹲在原地,高跟鞋踩在泥水四溅的黑色柏油路上,旁边还放着一个纸箱子,
她身后不远处在高楼下躲雨的人们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乔旎旎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白净到发青的脸上遍布水泽,不知是雨还是泪。
那是白祈玉,她的白祈玉。她抱住了他。
………………
三年后。
又是一年郁郁葱葱的盛夏,自从三年前cl集团在一片混乱中起死回生后,同行再也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娱乐公司,一家独大来形容它一点也不为过。
滚石,三楼豪华宴厅,时尚圈一年一度的盛大酒会。
这个酒会,专门邀请圈内一流的名流大咖。包括知名导演,一线明星,以及海内外赫赫有名的商界精英。人们在这里可以获得最高端的人脉,当然也可以各取所需。
宴厅中央,是一圈上等红色的时尚沙发。坐着此次酒会最重要的人物。
秋葵是近年亚洲最受欢迎的天后级影星,不仅歌喉甜美,倾国倾城,最重要的是她的演艺事业简直顺风顺水到不像话——非国际大片不接,非女一号不演,甚至随便哪一家报社写她,下场就只有死。
在娱乐圈里的大染缸里,像她这样的存在,无疑就是在脑门儿上贴了大写的三个字——“有靠山”。
而且靠山还是相当的大。
因此,四面八方想要沽名钓誉的人,都争着跟她攀关系。
“秋葵小姐,您可真是名不虚传,漂亮!”
“是啊是啊,真不愧被评为亚洲千年最美的女神,圈内女星无人可及啊!”
自从当年温熙若因为一场匿名举报、外加商界一些大佬刻意打压身败名裂后,秋葵无疑成了国内娱乐圈首屈一指的风尚标。
“秋葵小姐,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
各种各样的男人围在沙发边上,隐隐约约露出女人鹅黄色的裙裾。
秋葵斜卧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但她是不会喝的,只是来回吮吸从酒里取出来的红色樱桃。
一群又丑又虚伪的老男人,真是烦死了。
“秋葵,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您跳一支舞?”
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如玉,人群中唯一一个相貌堂堂的存在。
秋葵抬了抬眸,露出眼尾红色的眼影,不经意的拉长,
“乔熹公子?”
乔熹不说话,只是维持着邀请的动作,没有笑意。
一旁围着的男人,看见是他,很有眼力见的让开。
秋葵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捏着樱桃柄重新沾了沾酒,含进嘴里,慢慢的品,
“我以为你只喜欢温熙若那种款的,今天居然有兴致来请我跳舞?”
“我确实没兴致请你跳舞,我有话跟你说。”
“如果是来劝我离开白祈玉的,你可以走了。”
“你!”
“我怎么了?”
秋葵似乎是有些不开心了,咚的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站起来,“白祈玉他愿意捧我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没有他我也混不到今天,我现在离开,我傻了吗?”
乔熹怒不可遏,白净的脸上甚至有青筋爆出,而就在这时,他们谈天中的主角出现了。
白祈玉从人群中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比起以前看起来要成熟的多。
“怎么了?”他附身看着秋葵,俊眸有属别人不曾有过的温柔。
“祈玉,一群臭男人围着我吵吵,烦死了。”
“秋葵,不可以这样。”
怎么说也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她这样指着别人鼻子骂,无疑太失礼。
白祈玉说着,转身对向他们,“各位抱歉,她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说话太直。”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当然是不敢有意见的,“秋葵小姐真性情,我们不会往心里去的。”
“那再好不过了,”白祈玉抬了一下手里的香槟,“厨师为各位准备了晚餐,如果有空的话,大家跟我一起用餐吧。”
“那是当然,当然有空了……”
能跟白祈玉共进晚餐,他们当然求之不得,在秋葵那里吃瘪最后的小情绪,这下也烟消云散了。
“你也一起来吧。”白祈玉最后放下酒杯,看着乔熹说。
乔熹冷冷一笑,三年过去了,他已经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再次面对白祈玉时,已经不会像以前那般青涩。
“你以什么身份邀请我?是曾经的姐夫,还是商业上的朋友?”
这句话落,在场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包括一直笑容妩媚的秋葵。
“三年,还真是个好时间,”
乔熹冷冰冰的笑着,上前一步,若有所思的道,“一年前你就可以让法院判决离婚,再过一年,直接就能宣告死亡了……白祈玉,你是在跟我姐离婚后才跟这位秋葵小姐搞到一起的吗?”
空气中早就是一片死寂了,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开,
可是那个被质问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波动,就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纹路都是纹丝不动,
“乔熹公子,想用晚餐就一起来,不想的话我们先行一步。”
薄薄淡淡,满不在意。
乔熹看着他,西装下的拳头紧紧捏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好,很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要亲眼看浪-荡出名的白少爷,要怎么当着他小舅子的面和新欢秀恩爱!”
……
餐厅。
出了刚才那一幕,用餐的过程当然是死气沉沉。
别说是乔熹,就连秋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餐厅是典型的欧式装潢,头顶的灯光昏黄而柔和,颇有中世纪贵族城堡的风格。
白祈玉坐在乔熹的对面,正在优雅翩翩的用刀叉涂抹鹅肝酱。
可以看出这三年他在外形上也有了不小的改变,眉目成熟的痕迹已经很重,他的下巴蓄着一层很浅的胡茬,显得格外的有男人味,以及……寥落的味道。
不过经过他刚才的反应,乔熹几乎都能确定这层寥落是假象。
有人死气沉沉,有人就想要活跃气氛,于是很快餐桌上就响起了故作轻松的声音,
“秋葵小姐,我听说你接下来的是一部古装戏呀,辛苦了吧?”
“还好,我也不是第一次拍古装戏。”
“噢……也是啊,不过要说古装戏,最在行的还是张导,诶,张导不就是cl的嘛!”
“是,我这次就是接的张导的戏,”秋葵倒也不掩饰,切了一块牛排放在嘴里,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也确实是cl出片。”
“呃……原来如此啊。”
“诶对了,乔熹公子,听说您刚从纽约回来,不知道在北京可还住的惯?”
一直沉默的乔熹被人问及,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生在北京,不存在什么习惯不习惯。”
“三年前我有缘入住您母亲在颐和园附近的酒店,嚯,那可真是气派!毕生难忘啊!”
“李总说的是颐年?”很快,就有旁人附和,
“是啊。”
“那确实是独一无二!咱们中式的园林,中式的设计,不知道比那些洋胰子强多少了!……我听说乔熹公子学的也是世界酒店管理,这是想继承母业?”
几句聊下来,饭桌上的气氛也缓和不少了,乔熹原本紧绷的眉眼甚至露出了笑,道,“是啊,我这么喜欢吃喝玩乐,没有比做旅游业更适合我的了。”
“那令尊那么大的商业帝国,谁来接手啊?”
都说乔熹出身不一般,父亲母亲随便出一个,都是领域里赫赫有名的人物。既然乔熹选择酒店,那乔承铭的事业当然也是要有人经营的。
“嗨,老李,这你就不懂了吧。乔家有两个孩子,乔熹公子有个在香港的姐姐那智商可是……”
一个明显年轻无知的人口无遮拦的说了起来,说着说着,他就察觉到桌子上气氛不对,立即很快闭了嘴。
如果没记错,刚才乔熹公子说的是——
[我要亲眼看浪-荡出名的白少爷,要怎么当着他小舅子的面和新欢秀恩爱!]
那一瞬间,那人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四周空气一下降至冰点,人人都知道在座姓乔的和姓白的都不好惹,可毕竟乔白渊源很深,是家族世交,总不至于到了晚辈就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很快就有人要接着说下去,
“乔熹公子,不知旎旎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
一句看似寻常的询问,却让白祈玉煞白了脸,然而并没有人阻止,而且现在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乔熹的身上,只见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高脚杯,俊眉轻轻的挑起,偏着脸在看对面的白祈玉,
白祈玉也看着他,
乔熹与他对视,又静了几秒,突然就笑开了,啪的一声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我姐姐啊……确实聪明的很,她应该是要女承父业学习金融的。”
“是是是,旎旎小姐当年在香港那可是响当当的,只是这些年我们都很少听过她了,是不是退隐了?”
“不知道啊,”乔熹漫不经心的说着,视线却已经重新落在了自己的红酒杯里,
“她向来我行我素,这几年可能去国外度假了,或者也可能回香港生活了,或者,死了也说不定——”
“啪”的清脆的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吓得众人一下不敢出声。
杯子是被白祈玉直接捏碎的,玻璃碴刺进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
一滴滴,滴在雪白的桌布上,格外刺目。
好端端的,这个男人就直接把一个酒杯捏碎了。
坐在他旁边的秋葵用英文喊了一句上帝,很快就叫服务生送来医药箱,亲手就要为他包扎。
整个包厢都是一片死寂,只有乔熹一个人淡淡的品着红酒,不紧不慢,风轻云淡。
“白祈玉,不行,你要去医院……”
“不用。”
男人直接推开了她要伸过来的手,从席间站起来,冷漠无温,
“对不起各位,今天失陪。”
“喂,”秋葵见他要走,第一时间站起来追,“喂,白祈玉,你等等我……”
……
银色拉贡达,还是那辆车,可是副驾驶上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人。
白祈玉沉默的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他面无表情,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秋葵绞着自己的手指,微红的眼尾耷拉下来,看上去有些许不开心,
“你是不是又想起她了?”
男人没说话,一打方向盘,倒出了停车场。
“都过去三年了,她要是想被你找到早就被你找到了,如果不想……”
“系安全带。”他直接打断她。
秋葵一下子噤声了,她虽骄纵,却也始终不敢挑战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系好安全带,她垂下脑袋,有些懊恼的说,“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她了。”
“没事。”
沉默,一点点持续发酵着。这个地段是北京最经典的cbd,道路两旁有很多国企外企的总部,每次行走在这里都给人一种目空一切感受。
深夜的帝都车流量已经不多,绿色的路牌在车顶飞速掠过,
秋葵沉默着,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寂寞,按开了车内的自带音响,
熟悉的音乐飘了出来,是一首很老的歌,轻松,驰放,还有属于男女之间的浓情。
“这张碟不好听呀,我们换一首……”
“别动。”
秋葵,“……”
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二次凶她了,换做以前,他从来不会凶她的——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
“白祈玉,我好歹陪了你三年,你至于每次都为了她凶我?”
“白嬗秋,闭嘴!”
“哼,闭嘴就闭嘴。”白嬗秋,也就是秋葵,很快就不说话了。她的脾气像她妈妈一样,说来就来,毫不收敛,若不是白祈玉这么多年在娱乐圈给她做靠山,恐怕都不知道被封杀多少次了。
然而为了她自由自在的演艺生涯,她并没有透露出她是白祈玉妹妹的身份。
所以今晚乔熹误会她和白祈玉之间关系不一般,也是情理之中。
白祈玉能感觉到妹妹生气了,但他并没有打算去劝哄。他没有疼人的习惯,像现在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加不想顾及别人的感受。
白嬗秋见他一脸冷漠,登时更来气,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白祈玉,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只有一个乔妹妹?连我都不算了?”
她还是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带着乔旎旎到处玩儿,把她一个人撇下。她当时就有点不服气,别人家哥哥各种花样疼妹妹,她哥哥眼里根本没有她。
虽然她那时候很小很小,小到甚至不知道乔旎旎的名字,但心里已经有类似于小孩子那种“羡慕”、“嫉妒”、“恨”的感情了。
“白嬗秋,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我也不是非要烦你啊,哥,只是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她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模样很委屈。
白祈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终究还是心软了几分。
“我没忘,礼物放在后备箱。”
“真的吗?!”白嬗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白祈玉看着他宛如小孩一样的妹妹,有些无奈的笑了,“嗯”了一声。
白嬗秋脾气像苏暖玉,除了来得快以外,去得也是相当快。眼见白祈玉并没有忘记她的生日,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哥,我不是有要吃嫂子醋的意思,我就是开玩笑,你懂的哦?”
“嗯。”
“那哥,我感觉乔熹好像误会我跟你的关系了……要不我改天去解释?”
“不用了。”
“哥……”
车子这时候刚好遇上红绿灯,银色拉贡达在路灯下缓缓停下来,压在白线后面,
“还有什么事?”
“……你不要不开心了,嫂子一定没事的。”
男人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一颗,戴着精致名贵的腕表。他也是为自己妹妹这个蹩脚的安慰人技术沉默,他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心烦,
“安静一会吧。”
“嗯……”
他屡次叫她安静,谅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屡屡挑战了。白嬗秋警示性偷***了拍自己的嘴,然后背过去准备睡觉。
紫府别墅离这里还是挺远的,保守估计也要开二十分钟。不能说话的话就只能睡觉了。
而白嬗秋居然没过多久,真的就睡着了,白祈玉感受到身侧妹妹均匀的呼吸,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还是贴心的给她盖上了毯子,
是谁曾说,男人在自己深爱的女人面前,往往表现得像一个孩子,白祈玉不禁想起他和乔旎旎的曾经,他对她有时候来说确实也不是一个多成熟的角色
他可能会照顾她,疼宠她,但她却不曾依赖过他,
他们是两个独立的存在,
势均力敌的爱情。
就像她的离开——从未经过他的同意,也从未给过他时间来让他做心理准备,甚至连她的生死下落,她都吝啬给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
紫府别墅。
白嬗秋睡得昏昏沉沉,发现到了家,才迷迷糊糊的到卧室里睡觉。
这一觉,让她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三年前,她的嫂子刚刚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