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乔承铭让你们把风晴子扔在一座岛上,你们还记得是哪座岛吗?”
三个士兵相互看了一眼,“这……倒不是我们执行的,不过应该就是附近一片。”
“嗯,”苏暖玉说着就进了帐篷,只留下一个纤细的倩影,
“这几天先看看,如果到了她在的岛上,直接放把火烧掉。偿”
风晴子把灼年迫害至此,乔承铭没下去手,她可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另一边。
乔承铭依然停留在军舰上,军舰全速行驶。
今天是航行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还没找到米灼年,那她可能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了。
军人们看着男人身上的阴郁之气一日日浓重下去,越发不敢妄言。只有队长张叶硬着头皮上前提议,
“乔先生,海上救援基本上就结束了。不过您别担心,这附近还有很多岛屿。如果今天还没结果,我们就从最近的岛屿找起,您看这样行不行?”
“嗯。”
……
直到傍晚,依然一无所获。乔承铭最后还是到了m岛和白峻宁汇合。
苏暖玉和白峻宁已经在m岛上度过了一天,对这里要比乔承铭熟悉的多。三个人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他们两个就去树林里寻找食物以及柴木了。
乔承铭淡淡从草甸上站了起来,总觉得这种等待,让人焦躁不堪。于是便朝着树林的方向独自走去。
……
那个男人依旧没有回来。
米灼年的腿还是没有恢复,风晴子也差不多已经废人一个,两个女人就这样在荒郊野外。等待救援,或者等死。
夜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刮起树丛窸窸窣窣的响声,还有蛐蛐的叫声。
终于还是忍耐不住,
“你说,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风晴子问。
米灼年躺在地上看星星,笑了一下,“不知道。那要看是救你的人先到,还是救我的人先到。”
“有道理,”
风晴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突然远方天边一闪而过红光,这是他们家族惯用的信号。
就像被点燃了生命最后的希望,风晴子笑了,
“看来,你要比我先行一步——”
米灼年皱皱眉,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不对,刚想问什么意思,就看到一行人行色匆匆从海岸边上走了过来。
最前面的几个,穿着白大褂,明显医生模样。与其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大帮黑衣黑裤的男人。
沉稳,冷酷,面无表情。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是风间家族的人。
米灼年看着他们不断朝这里走来,最终还是淡淡袅袅地笑了。
“恭喜你,看来你的运气比我好。”
还是救她的人先到啊。
……
米灼年看到穿白衣服的医生们匆匆跑过来,把风晴子抬到了担架上。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一阵撕扯,紧接着就被那些穿黑衣服的杀手从地上拖了起来。
杀手们发现她双腿无力,彼此看了彼此一眼。
“这个女人腿好像废了。”
“废了?既然废了。废腿留着也没什么用,”说话的男子转身看向一旁发怔的男孩,“渡边,去把她腿砍了。”
“可是上面说了这个女人不能动!”有人插话道。
“出什么事我扛着,”男子扔掉手中的烟头,冷笑一声,“风间先生待我不薄,总得为他做些什么,”随即看向那叫渡边的男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别告诉你是怜香惜玉了!”
名叫渡边的男孩只有十七岁,刚入行不久,心比较软,听到这句话浑身就像触电一般,脸也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
“快把事情办了,女人什么的少不了你。”
男人吼道,说着就递给他两把大刀,脸上的笑容很残忍,“这是你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千万不要让老大失望。不然你那个患肺癌的母亲……”
原本还义愤的男孩,在听到最后这一句时,终于还是裂开了丝丝的动容。
两把刀摆在他的面前,他就这样接了过来。
刀柄很粗,刀也很重,渡边一手拿着一把,最终还是慢慢转身面向米灼年。
那个女人上半身被两个男人拖着,下半身无力垂在泥泞的草丛里。她很瘦,黑色的风衣破了一条又一条道子。
月光下她的脸很白皙,甚至苍白。像玉一样泛着银银的冷光。
眼睛也冷冷的看着他。
渡边只觉得心口震了一下。
他从小没见过什么女人,也就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透出来的清冷,让人觉得她连每一个脚趾都是干净的,和他从小就生长在恶劣贫困的环境有着天差地别。
渡边想,原来中国的女人这么漂亮……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过去,刀锋映出女人惫懒而厌世的笑颜,那个笑颜被发丝挡住,显得很破碎,却是有一身铮铮傲骨。
她怕疼,精神衰弱,一个打针都要畏畏缩缩的女人,在现在面临这两把大刀的时候,居然能笑出来。
她长笑一声,然后抬起半张脸,就这么看着他,月光下的睫毛很长。
渡边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举刀挥了下去。
……
“谁再敢动她试试!”
就在这时,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所有动作。如同来自万年不化寒冷的冰窖,随时都冒出森森的寒气,没来由就让人全身血液都冻结。
所有人都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只见黑暗中,一个男人慢慢从森林里面走了出来,黑色的皮鞋踩在枯枝上,就像踏着一路的尸骨,发出干脆的断裂声。寂静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乔……承铭……”有人钝钝开口。
米灼年一直闭着眼睛等待刀落,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直到听到有人念出了这个名字,她才感觉到,这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慢慢地睁开了眼,
清瘦挺拔的身型,已经站在了十米开外。
是她熟悉的样子,熟悉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味道……全都是她在这个世间留下最迷恋的东西。
他就迎着月色站在那里,矜冷,淡漠。
“现在,放开我太太。”他一字一顿地说。
所有的医生以及风晴子,已经陆续上船准备离开了,只有那些黑衣服的杀手还在岛上,留下一片乌泱泱的黑色,
起初,他们还被男人的阴戾而威慑,但很快也回过神来了——
乔承铭现在只有一个人。
“乔先生,”黑衣男人盯着他道,眼神略有一丝复杂:“风间先生现在还在医院里,该怎么样我想你很清楚,”他顿了顿,看了眼边上的米灼年,
“我们这些人不像你这种公子,命迟早都得交待在刀子上,可今天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别想保住你女人的腿了。”
乔承铭站在十米开外,笔挺的身形没有一丝动容。他知道风间的人先找到了,而今晚白峻宁和他一行人,在这座岛上加上苏暖玉,不过也就七八个而已。别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找到了这个地方,就算真的真枪实战打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胜算。
而等援兵过来,肯定也是来不及。
……
于是就这么上前一步,双手插进兜里,下巴微抬。
“你有什么要求,冲我来。”
“喔,”男人听到这句话后挑了挑眉毛,鞋尖上前一步,慢慢走到米灼年身边,扬起一抹冷笑,
“您可是万金之躯的乔先生,您确定要为了她,去做一个残废?”
乔承铭冷蔑而笑,“为了她,我还可以让你们都变成死人。信吗?”
男人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信啊,怎么不信,那么,尊敬的乔先生,请您自己动手吧。”
现在他们敢威胁乔承铭,也只是以多欺少而已,但只要离开了这座岛,每个人哪怕都有一百条命,也是不够给他玩的。所以就算是敢威胁他,也绝对不敢亲自对乔承铭动手。
不过他救妻心切,想要用自己来换她,那却是另一码事了。
乔承铭的笑容依然很傲慢,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
意识到接下来他可能要做什么,米灼年如梦乍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乔承铭!你给我放下!我叫你把刀放下!”她撕心裂肺地哭,几乎都快要疯了,拼了命地想要挣脱。
可是身后的人捆得很紧,她又怎么可能脱离桎梏。于是便一边挣扎一边尖锐的惨叫。
“不要!不要啊!”
“灼年,不要怕。闭上眼睛。”男人风淡云轻地安抚。
她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失去一双腿又算什么。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她又怎么会这么想,那是乔承铭,是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乔承铭。世界上可以有无数个她米灼年这样的女人,却永远都只有一个乔承铭。她哪怕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让他为她废两条腿。
“乔承铭,我求你了!”她尖叫着嚎啕大哭,绝望一寸一寸侵蚀了她的每一处神经。
这么多天了,从昏迷到濒死,到瘫痪,再到被挟持……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就像心都被挖出去了,“我求求你了,不要这么做,别让我生不如死,你别这样……”
乔承铭没理她,就这么冷笑着站在那里,一刀用力地朝自己扎了进去。
如此真实的刀锋和血肉,他受过训练,所以哪怕是一把小小的军刀,他也知道扎在什么地方,可以让人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
那些专业杀手当然也知道,他这一刀是十足的力气而不掺一点水的。连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他们登时觉得这个男人的心,狠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血液沿着他的腿从西装裤脚里流了出来,深红色,染红了脚边的泥土。米灼年目光触及那片小溪一般的血流,疯了一般的痛苦尖叫。
“啊——”
“怎么样,这种程度,你们满意吗?”他冷冰冰的笑。那个声音没有温度,只是有些沉闷。
“当然,”黑衣男人敬佩他的毅力,很恭敬地点头,“照这个刺法,您只再用一刀,就可以带您的太太回家了。”
“可以……”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我混这道四十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规矩!”
苍劲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在夜色中这样传出了来,竟是有一种雷霆震怒的极大威慑。这种气息,危险到有浓郁的血腥味道,让所有杀手都紧张地东张西望。
只是听到了声音,黑衣人的心就无端慌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
那个声音仰天长笑,在这样的夜晚里,竟然显得有些诡魅。
“怎么了,龙四,去了日本十几年,就不认识我了?”
终于,回忆一点一点纷涌而至。
龙四——为首的黑衣男人,这辈子哪怕忘了所有的事,都不可能忘记这道声音的主人。
当年他跟在姜渝身边做了十几年的牛马。最后因为犯了一些不可弥补的错误,被他全道上缉杀,无奈之下,逃到日本……
今日再见,他不可能不怕。
“姜……老爷?”
“你还记得我?”
姜渝幽幽的冷笑,这才露出了真身。
虽然已经被废了一身枪法,但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和血性,是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后面形形色色跟了一百个人。出场的声势极其浩大,逼着那几十个黑衣人不断后退到海岸边。
“龙四,这十多年,你逃得累,我追的也累,”姜渝说着点燃一个烟斗,叼在嘴里,慢慢向前倾斜身体,烟雾轻轻袅袅的把他包围,
“这几年我听说你在日本道儿上混得风生水起,我寻思着你也四十多了,是时候该有个家了,就没再派人跟着追究。但你今天,怎么这么糊涂?”
“什么……意思?”黑衣人仿佛不可置信。
“你手里,那丫头,”姜渝吐了一口烟,不怒自威,“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松开。”
米灼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渝。
她的父母是名门正统的高官,怎么可能跟姜渝这种黑道上的人有关系?!
刚想开口问个清楚,谁知道眼前突然一黑,从此便失去了意识。
……
一个月后,北京。
气候已经彻底入了秋,盛夏的燥热全都一点一点退了下去。万物都静悄悄的,为迎接漫长冰冷北方的寒冬,而做着生命最后的积蓄。
米灼年就在这样的一个秋日里醒来。
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是五六张医生严肃的脸,白大褂,带口罩,不苟言笑是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
见她醒来,很快有人开口,
“病人醒了,立即通知家属。”
……
窗外的银杏叶是黄的,枫树叶是红的。米灼年就这么看了一会,可能连二分钟的时间都没有,病房门就重新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男人穿着黑色长款薄风衣,身上还夹杂着室外霜露的寒气,在这样恒温的房间里,不免显得有些冰冷。
米灼年还带着氧气罩,歪了歪头,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俊美如斯,只是瘦了许多,看起来有一丝淡不可闻的憔悴。
随即视线静静从他的身上向下滑,最后停在他手里那柄定制的拐杖上。
这把拐杖真的很精致漂亮,黑色,细长,手柄镀上了银色雕刻的金属,从外观上来看,气质与它的主人极其相配,越发把男人身体里的绅士风度彰显到了极致。
可再怎么漂亮,终究也是一根拐杖。
……
想起那晚在m岛上重逢后的一切,她渐渐模糊了眼眶。
乔承铭抬脚走了过来,走的不快,但很稳,除了拐杖碰撞地面发出响声,其它几乎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医生说你暂时还讲不了话,但别害怕,很快都会好。”
她看着他,点点头,眼里有泪掉落。
男人若有若无地喟叹,然后缓缓抬手,去擦拭她的眼角。她闭了闭眼睛,蜷曲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肌肤上能感受到他手掌里温暖的热度。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话音一落,他顿时又觉得手里的湿意更重了,米灼年又摇了摇头,拼命摇头。
“……”
他没说话,而是反手再去擦她的眼泪,然后俯下身去,吻住她的眼睛。
这次吻的很轻,如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冰冷的唇温,愈发凸显出她眼皮发烫。眼泪像决堤一样源源不断崩溃外流,氧气罩里也是一片氤氲的水蒸气雾。
原本就细弱的哭声闷在氧气罩里,此时就显得更加沉闷。米灼年一边摇头一边去摸他放在床边的拐杖,可还没有摸到,手就在半空中被男人握住了。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没有关系。”他的声音就像风一样,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像千斤顶,压在她的心坎上,
“就算废了一条腿,我也一样可以抱你。”
听到这句话,她依然闭着眼睛摇头,眼泪继续如洪水般汩汩而出,整颗心都被一种说不出的苦痛给填满了。
“灼年,不哭了,”乔承铭握着她的手,很温柔地包裹住,声音也是同样的温柔,“你之前哭得够多了,以后不要再哭了,嗯?”
她说不了话,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轻轻反手交缠住他的十指,再也没有松手。
……
病房外。
苏暖玉穿着一件红色的长风衣,两条腿来来回回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样子看起来十分焦虑。
白峻宁刚从专家室里出来,就看到了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淡淡地开口,
“怎么了?”
“灼年醒了,你……你说我们要怎么告诉她……”
“这个轮不到你来说。”
“我知道,”苏暖玉抓了一下头发,露出一整张漂亮小巧的脸,眉头紧紧皱着,“可是我怕她接受不了她下半辈子都走不了路的事实……”
空气中有一秒钟的沉静,白峻宁默了默,最终还是开口,
“你先别想那么多,医生没说她终生瘫痪。只是剧烈的撞击压损了神经而已,国际上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可是……”
“不用可是,这些乔承铭会照顾到。你只要平时说话注意点就可以了。”
也是,灼年那么喜欢那么崇拜乔承铭,只要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从小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苏暖玉才觉得稍微能松口气了,不过还是担心,“那你觉得我现在进去看她合适吗?”她生怕自己一时疏忽对灼年造成伤害。
“刚醒来肯定在跟乔承铭说话,”白峻宁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即转过身去,“你现在跟我去吃东西,吃完回来看她。”
……
病房内。
在乔承铭耐心的安抚下,米灼年这才从他受伤的悲痛中平静下来。
而平静之后,她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就像当初在岛上一样,她的下半身,是完全没有知觉的!
自从上岛以后她双腿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开始她没有当作一回事,但后来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截瘫了……而且那晚,那两个日本人也说过,她的这双腿废掉了。
刹那间她惊觉而起,开始挣扎。乔承铭见状,赶紧伸手把她按了回去。
“灼年你别怕,你的腿没有事,”他很快在她床边站了起来,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给她浇灌力量,
“医生说你从游轮掉到皮艇上的时候摔到了神经,再加上你在岛上长时间昏迷,才会暂时没有知觉,”他的每一个措辞都非常谨慎,神情也是严肃而一丝不苟,星子一样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只要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积极配合康复运动,可以完全恢复。”
听到可以完全恢复,米灼年氧气罩上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他知道她在怀疑,于是握紧她的手又收紧几分,“相信我,一直以来你不都是很相信我的,嗯?”
她皱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乔承铭不会骗她,更何况她也没有受特别重的伤,应该也没这么容易瘫痪。
……
夜深,把米灼年安抚入睡后,乔承铭走到走廊里打通了一个电话。
“龙四。”
那天在m岛对峙,风间一行五十来个人,最后只留下了龙四这一条命。剩下的都对外宣称在海上遇难而死。
龙四回了日本,但现在他的命已经在姜渝手里,所以还是听乔承铭的话,“乔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风晴子怎么样了?”
“她昨天夜里死了,全心衰竭。”
“你知不知道她怎么认识江珠儿的?”乔承铭直接地问。
“这……”龙四有些为难,“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隔着无线电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郁气森森的冷意,龙四的心一下子就慌了,“乔…乔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风间他们家的医疗和杀手全都是分开的,不然那天医疗的人也不会丢下我们就走了。”
言下之意,他对江珠儿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风晴子以前来没来过中国?”
“这个……应该没有,”龙四肯定的回答,“她有先天性遗传病,他们家从小把她圈养,衣食住行都是全封闭式的。她从小就是一个医学研究的工具。所以没有机会来中国。”
“知道了。”说完就掐了电话。
江珠儿在中枪后的第三天就去世了,医生说她的生命迹象本来就很微弱,那三颗子弹几乎破坏了她整个生理系统。
她们都死了,可是八年前上海的那场火,还是烧得不明不白。
他不信一切都是巧合。
越想越心烦气躁,但眼下还有最后一条线索,那就是——陆然。
半个小时后。
陆然出现的时候,穿着军绿色的迷彩大衣,头发扎成丸子,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
“乔先生,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乔承铭不想让她出现在米灼年面前,可现在米灼年这个情况,他也不放心走太远。所以只能把陆然约到了医院。
他透过毛玻璃看了一眼病房里米灼年恬静的睡颜,然后往外走了几步,对着陆然沉沉地开口,“我有事情问你,老实回答我。”
陆然一愣,她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好被问的,但还是很舒心的笑了,“好啊,您问。”
“八年前,你是不是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
清秀的脸上一闪而过迷茫,随后又有些狐疑,“我……记不太清楚了,您是指什么时候?”
“八月。”
“哦,有可能的,那时候我表姐回国,我去他们家做客。”陆然如实说。
“你家楼下当时有没有发生过一场火灾?”
“这……”陆然垂了垂眸子,躲闪的神情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吗?乔先生,您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男人面无表情,冰雪一样的眉眼,容不下一丝欺骗,把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在眼底,“陆然,”冷漠威胁的两个字,“你知道我是谁,所以我问你什么,你最好不要骗我。”
兴许是被男人身上无端大盛的戾气所震,陆然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两步,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面颊显得更加惨白,连嘴唇都是哆哆嗦嗦的。
“我,我没有骗您……我记得那年夏天,八月份,上海是很热的季节……然后有一天下午,我和我表姐出门买东西回来,就看到我家楼下冒烟了……然后有消防车的声音,说是着火了,我们就没上去……”
“消防报告说起火原因是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后来小区有告示……说是业主自己用火不慎,然后又没来得及扑灭,当场就去世了……”
“你在骗我。”乔承铭上前一步,浑身都浸着能把人吞噬的怒火。
陆然彻底慌了,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乔先生……我,我没有撒谎……真的是这样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问那个小区里别的业主……”
“别的业主早就消失了!”
乔承铭今夜情绪格外失控,他手里虽然拿着一把黑杖,但这非但没有减弱他的气势,反而把他衬托的内敛而残酷,整个人都透出熠熠的寒气。
“乔先生……您……”
陆然吓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可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响起清幽的女声。
“乔承铭?”
一道声音,立马把男人拉回了理智。
他最后看了陆然一眼,眼神很冷,随后转身旋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女人脸色很白,静静的,就这么看着他。
他走上前去,坐到她床边,“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没有,”米灼年已经能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淡淡启唇,“我醒了,看到你不在,就试着叫你一声。”
看来不是被他吵醒的,男人这才稍稍感到放松,笑了笑,“还早,再睡一会。”
米灼年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过来睡我旁边吧。”
这个男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了,从她失踪开始,再到她这一个月昏迷不醒,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是怎么个焦急法,但单看他眉眼下落下的那一层淡淡的青色,她就知道这些天他过的有多劳累。
原本今夜她是喊他回去睡觉的,但他说这是她醒来的第一天,他要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她,哪怕去病床旁边上的沙发睡也不行。
其实乔承铭知道自己最近太累了,一睡很可能就很难醒,所以干脆就不睡了。
“我不睡了,我看着你睡。”男人果然这样说。
米灼年笑了笑,“你抱着我睡吧。”
“灼年。”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他想整晚看着她的,万一她有哪里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办到。
“我没事的,你抱着我睡吧,我们好久没有抱在一起睡了,”她轻轻袅袅地说着,眉眼和声音都是如水一般的柔和,里面全是她忱忱绵绵的深情,“我当时在岛上睡的是草地,夜里面很冷,杂草也不舒服,我还发烧了,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如果这次你能拉我去打针,我绝对不会抗议。”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乔承铭说,但白天的时候发不出声音,现在睡了一觉,声带和精神都休息好了,所以她也就都说了出来。
“后来我就想,如果我能不死就好了……”
“灼年,”乔承铭打断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这些话,他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我抱着你睡,你什么都不要想了。”
“好。”
他把手里的拐杖轻轻放到一边,靠着床头柜。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靠窗的位置,伸手解下领带,皮带,以及衬衫的几粒扣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然后伸手关了床头灯。
灯灭,黑暗侵袭的一瞬间,女人就倾身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脸埋进她的胸膛,鼻尖贪婪地嗅着他专属的气息。幽微的夜幕下,幽幽的冷香,还有她同样清幽的嗓音,
“乔承铭,我爱你。”
他顿了一秒,然后同样从容地抱住她,
“我也是。”
又过了一会,他在她耳边很笃定地陈述,喉音融合着一片柔和的夜色,“比你更深,更早,也比你更久。”
我爱你,比你爱我更深,更早,也更久。
米灼年听着,有些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
“不会的,我这辈子爱不上别人了,所以你不会比我更久。”
“我也爱不上别人,”男人若有若无地叹息,漂亮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可是我会比你活得更久,因为我答应过你,要陪着你到永远。少了一分一秒都不算永远。”
“可就算我先死,死后不管是到了泰戈尔说的对面的岸,还是上了圣经里面的天堂,或者是下了阿鼻地狱里的奈何桥,我都愿意在那里等一等你。如果等不到你,我就不往前走。”
“傻瓜,”乔承铭被她这种悲观又严肃的语气惹得有些失笑了,“我们还有八十年的夫妻要做,现在担心这些干什么。”
“不止八十年……”米灼年聊着有些困了,吐字也跟着飘飘渺渺,“如果你下辈子还想跟我做夫妻,我就在岸上等你,一直等……每次都等……”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夜凉如水,相拥在一起的人们,终于慢慢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