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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赠衣

    这么晚了贺冬葶怎么会在贝勒府门口?而且越叫还越走。尚吉看看手中的包裹再看看冬葶。“这是你放在大门口的?”

    冬葶挣开尚吉的手,继续往前走。“你让我走。”

    “等一下!”尚吉再次握住她的胳膊,“你是来找贝勒爷的吗?”

    “不是!”冬葶继续挣开尚吉的手,可这次尚吉却紧握着不放。他想起阿济格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他拉着冬葶往回走,“你跟我来!”

    “不!你放开!”冬葶不敢大叫,此时天色尚暗路上没有路人,寂静地就连平时的语气都觉得有些响。

    尚吉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回走,也不顾冬葶的挣扎。“现在没有人能帮到贝勒爷,十二阿哥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么解铃?什么系铃?我不想见他!”冬葶挣脱不开尚吉的手被他拖着往回走。

    “我不管这么多,我只知道这会儿主子最想见的是你!”尚吉拉着冬葶到了贝勒府门口,身后的那个小厮提着灯笼紧紧跟着他们。“快去备马车!”尚吉吩咐道。很快一架两人坐的小马车备好了,尚吉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手。他要让冬葶上车,可冬葶就是不肯。情急之下尚吉一把抱起她往车上一扔,“给我好好呆着!”说着就跳上马车快马驶向军营。

    这轻便的马车不如那种大型马车沉稳,马儿跑得快的时候很是颠簸。冬葶想跳下车但马车架得飞快,跳下去肯定会受重伤。“尚吉,你快停车!我不可以见他!他也不可以见我!”

    “少废话!”尚吉反而把车赶得更快,反手一推将冬葶推回了车里。马车飞驰着到了军营,此时东方已经微明,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守营门的卫兵拦住了尚吉,“来者何人?”

    “你瞎了眼睛吗?是我!”尚吉急停下马车,“贝勒爷这会儿正难受,等着药呢!快闪开!”卫兵看清了尚吉的,知道他是费扬武身边的侍从,于是让开了路。军营中不能进毫不相干的女人,就连将军的家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入,所以尚吉一直把马车驶到费扬武的营帐门口。“你们两个去弄点热水来!”尚吉跳下车就屏退了守门的两个士兵。看到两个士兵离开,尚吉把冬葶从车上拉了下来,“快进去!”说着就一推,把她推进营帐。他不能让人看到。

    冬葶一进去还没站稳就问道一股浓烈的酒味,抬头一看就看到费扬武躺在床上,一看就是酒醉不醒。这时候尚吉也跟了进来,“别杵在这儿,快过去。”他拿着药走到费扬武身边,“主子,还难受不?奴才取了药来,您吃一点吧。一会儿就舒坦了。”说着就扶起了费扬武。

    费扬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好难受啊!像火烧似的。”他没有注意到站在一侧的冬葶。

    “吃了药就好啦!”尚吉一手扶着他一手无法打开药瓶,他抬头冲着冬葶道:“别站着啊!快过来扶着主子。”

    这时候费扬武才转过头看去,顿时便愣住了。“是你?你怎么......”莫说难受,就连酒也醒了七八分。

    “我刚才回去取药,就看到她在门口放下这个。”尚吉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包裹。

    费扬武接过来刚要打开,就听冬葶说道:“先把药吃了吧。”

    这声音颇为熟悉,费扬武似乎已经盼了很久。他停了手,取过尚吉递过来的药丸服下。尚吉看到费扬武服了药后就识趣地离开了,守在门口也不让人靠近。

    费扬武从床上下来,脚一沾地就觉得脑袋沉沉的,竟然没站稳跌坐在床上。冬葶见状往前跨了一步,似乎要去扶但却止住了。费扬武并为有什么言语,那个包裹依然放在床上。他小心地打开,只见一件雪白的绸缎衬衣整齐地叠在那里。“这是......”他将衣服展开来,显然这是他的尺寸,突然一封信飘落在地。“嗯?”费扬武刚要弯腰去拣,可没想到冬葶块他一步把信捡了起来。“这是你写给我的信?”费扬武问道。

    “不是!”冬葶把信放在背后,根本不想让他看到。

    她的脸色有些慌张,眼神有些闪躲。费扬武皱皱眉道:“我看到信封上有我的名字,既然是给我的,为什么不给我看?”冬葶低着头不说话,“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没有。”冬葶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有?”费扬武看了看床上的那件衬衣,“真的没有?”

    “没有!”冬葶更为绝然地回答道。

    费扬武一步步走近她,冬葶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角落已经无处可退,费扬武就站在她面前。冬葶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他,为何不见的时候想着,这人就在面前却不敢看一眼呢?

    “你晚上到我家就是为了送衣服?”费扬武柔声问道:“是你给我做的?”

    冬葶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摆在眼前她根本否认不了。她把头侧到一边,虽然不想看但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竟然荡然无存,俨然一副颓废的模样。他不像她认识的费扬武,“就知道喝酒,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冬葶心里有些生气,于是轻声埋怨了一句。

    费扬武自然是听得真真切切,他微微笑道:“身子?这身子早晚要留在战场上的。当逍遥时且逍遥,别等到被人杀......”

    “不许胡说!”冬葶突然厉声喝止,眼神直直地瞪着他,似乎很不讨厌他说这样的话。

    冬葶的这种眼神费扬武见多了,以前在家里只要对李之禹不好,她都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此刻她却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要死”而这么看着自己。费扬武突然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冬葶把手往身后一躲,显然不让他碰自己。费扬武可不是李之尧,冬葶不愿意就不会再逼,他伸手有些粗鲁地抓着她的手。

    “松开!”冬葶可拗不过他,越是挣扎他抓得越紧,她皱着眉道:“疼!”

    突然费扬武一使劲把她往怀里一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疼!我从来都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这些日子,那种见不到伤口的疼痛让我受够了!这回你该满意了?你报仇了?”

    费扬武就算释情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这些话说得就好像冬葶报仇成功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爱意在其中。可是冬葶听着却有些感动,“我......自从你带我离开二贝勒府的那一刻,我就再也没有报仇的心思。反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一会儿骂我一会儿下令鞭挞我,一会儿又为我敷药又对我......”想到后巷里的那个吻,冬葶欲言又止。“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这回你该满意了?你报仇了?”冬葶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说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收也收不住。是为了这些日子的反复猜测?是为了费扬武对她的忽冷忽热?还是为了她爱上了一个根本不能爱不应该爱的人?总之这不大的唔咽的声音听着叫人心疼叫人心碎。

    “你何曾知道,我离开贝勒府的那一刻,多希望你能开口留我。”冬葶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自己的委屈,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肩窝里哭起来。

    费扬武知道自己曾经对冬葶很不好,让她受了苦。但是没想到这些事情却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他内疚自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好生照顾她。费扬武收紧了臂膀,把冬葶抱得更紧。“对不起。我......”费扬武看着怀中泣不成声地冬葶,愧疚地问道:“如果我现在开口留你,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费扬武希望自己这迟到的挽留能挽回冬葶。

    冬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无奈叹息地摇着头。“不可能了......费扬武,我已经答应了大少爷。我......”

    “我知道!我知道!”费扬武再次抱紧她,“你已经答应嫁给李之尧。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现在留你,你是否愿意回到我身边?我答应你,一定会对你好!”

    冬葶慢慢推开费扬武,唔咽道:“晚了,一切都晚了。李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做这种背信忘义的事情。费扬武,或许注定你我有有缘无份。今天我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了。就算嫁人,我也嫁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我不清楚!我不明白!”费扬武费解地说道:“李家对你有什么好?只不过给了你吃穿,你在李家过去只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现在也不过是李之尧的一个妾。这叫对你有恩吗?为什么你要这么义无反顾地为李家赔上你的一辈子呢?”

    冬葶叹了口气说道:“费扬武,你不懂。汉人所谓的恩德不仅仅在于吃穿,而是......”

    “我懂!”费扬武打断道:“汉人就是太多的顾虑,太多的道理。冬葶,这一刻你能否学学我们满人?不要顾虑那么多?只问你自己的心?”

    “费扬武,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不顾虑这么多。你是满人,我是汉人,光这一条就已经是大逆不道,千夫所指了。”冬葶看着他说道:“难道你忘记了坊间你我之间的传言对你的影响吗?”

    “我不怕!”费扬武果断地说道:“那些话我根本不会在乎。”

    “你现在说不在乎,将来一定会后悔!”冬葶似乎很了解他,“你的抱负你的宏愿不仅仅只做一个贝勒一个将军。而我会使你的仕途停滞不前。现在或许你是喝醉了冲昏了头才说不在乎,将来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今天的话!”冬葶放开了他的手,说道:“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就放手吧。”

    费扬武一向自视沉稳冷静,但没想到这一刻冬葶比他还要沉稳还要冷静,虽然他知道她是心淌着血说这番话的,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都是事实,都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实。费扬武再一次站在仕途和感情的交叉口。

    他退后几步依旧坐回了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这哪里是那个横刀立马的费扬武?俨然是一个受了挫的失意男子。他唉声叹气地坐了很久,似乎在挣扎着怎么选择。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冬葶,信里面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信里面我想说的、想问的,刚才都已经说了。”冬葶抹去了眼泪低声说道。

    费扬武微微侧头伸手摸着那件衬衣,“这是你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

    “嗯!一针一线,为了你......缝制的。”冬葶刚才拭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似乎想起了缝制每一针时对他的那份思念。

    “好......”费扬武将衬衣依旧整齐地叠好,“我会用心保存。”费扬武将衬衣放在枕边,然后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冬葶,希望今后你在李家能开开心心。我......我答应你,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李家上下的安全。让你们......”他哽咽了,“让你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谢谢......谢谢贝勒爷。”冬葶含泪道:“有贝勒爷这句话,冬葶就放心了。”

    此时东方已经放明,渐渐能辨认出不远处的山脉。费扬武走到冬葶身边,最后一次抱紧她,“答应我,好好过。可以的话......忘记我。”

    “费扬武,我......”

    不等冬葶说完,费扬武便松开了手,然后唤道:“尚吉!尚吉!”

    守在门口的尚吉忙跑进来,“主子,什么事?”

    “送她走!”费扬武背过身去,毫无留恋地说道:“立刻走!”

    “主子......”尚吉不明白他们两说了什么,为什么费扬武要这么决绝地送走冬葶。

    “还愣着干什么?”费扬武骂道:“不知道军营里面不准随便进女人的吗?你想害死我?还不送她走!”

    尚吉听了忙应道:“是!是!奴才这就送她走。”说着就拉着冬葶往外走。

    冬葶跟着尚吉往外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只见他背着身对着她,还是那份冷酷那份不近人情。但是这一次冬葶却看得很安心,他还是曾经的那个费扬武,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或许这样的他才能让冬葶走的放心。在离开营帐的那一刻,冬葶最后留下了一句“保重。”听到门外越走越远的马车声,费扬武再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泪,仰面咬唇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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