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砸落在尘埃,清水呆坐在树下,空洞洞的眼神没有聚光点,散散的不知飘向何处,泪水却再也流不出,颗颗雨珠仿佛就像是在为她而落。
渐渐雨小了起来,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像是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上了黑油油的森林。此刻她就像个被人遗弃的娃娃般呆坐在树下,衣衫被雨丝争相亲吻,早已湿透,只有她自己什么都不觉。
忽然,一个火红火红却又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却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面前的是谁,好像他张着嘴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到,她微笑起来,她不要任何要为她担心,不值得。却是只一刻,便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黑暗中的一个光点在指引着她,她慢慢飘了过去,是玻璃窗,里面躺着的是她,旁边努力为她持续生命的是虹巫女。已经做完手术了吗?已经快要渡过危险期了吧,那么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只要回去了,那么现在的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完完全全的忘记了呢?
她向后慢慢退去,渐渐失去踪影,却没发现虹巫女看到她消失后悄悄的松了口气,事情终究会有暴露的一天不是吗?那就让那一天来的慢一点儿吧,再慢一点儿,哪怕是多一分钟也好啊,虹巫女苦笑,自己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渐渐的四周暗了下来,滚烫滚烫的热浪袭来,将她拖入深深的热海中,四周除了热还是热,她拼命向四周乱划,却始终都是热浪,没有一点点清凉。她张嘴想要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热啊,热得快人虚脱了,热得人头脑发沉,让她忽然间想起了那年夏天,也是这般的热,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生存,也是那时候她开始讨厌起自己的存在,一无所有,只有靠自己,那年中暑的经历让她更是尝到了人情的冷暖,而此刻与那时却是何等的相似。
就在自己觉得快要被烤化的时候,一阵清凉的雨从天而降,热浪就这样被浇灭,清凉的感觉充斥着她的每一处肌肤。
“清水?清水?有没有好一点?”
谁?是谁?是谁这样对待自己?一股暖暖的感觉让她的心温柔的跳动着,还有人会关心自己吗?不知何时两颗晶莹的泪珠已划落于深深的黑暗中。渐渐的,四周亮了起来,太阳般温暖的感觉紧紧裹着自己。好幸福呵!
“清水?”柔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缓缓的闭开眼睛,眼前,标准的鸭蛋脸,柳叶弯眉,水而大的杏眼,悬胆鼻,樱桃口,白而长的手指正端着碗,一身巫女服,是江田?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江田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发烧了,刚退了些,觉得好点了吗?”
清水点点头,突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我很奇怪,发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晕倒在树林里,旁边没有一个人,不是和白原一起出去的吗?”
挂在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狂流起来,自己心中的苦楚此刻因这句话而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
“别哭别哭,身体刚刚好些,别难为自己了。”江田边说边轻轻的抚去她腮边的泪水。
“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的休息休息,等你想说的时候我愿意当个忠诚的聆听者。”她把碗放在床边便转身离开。
清水望着黑黑的屋顶,却什么都不愿再想起来,就这么静静的呆着,什么都不要想,迷迷糊糊的,就这么沉入梦乡。
凉凉的风温柔的吹过,她那还有些微热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而轻颤了一下,她睁开眼,本以为再流不出的眼泪却又不争气的迷朦了双眼,是幻觉吗?如果不是幻觉,本以为永远不再理会她的他,此刻怎会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是那漂亮的银色,还有太阳的味道都充斥着她的视觉、嗅觉,如果这是幻觉,那就让这一刻多存在一些时间吧,哪怕只能多一秒钟。
“你,好些了?”明明是冷漠的人,却说出如此温柔的话语,脸上别扭的神情让清水轻轻笑了起来,他的脸上隐隐有些晕色。
她张嘴想告诉他,自己好多了,怎奈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嗓子像干涸的土地般冒着灰尘。
“咳……咳……”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水。”她用口形告诉他,她现在急需水,干涸的土地需要水的浇灌才会湿润。
漂亮的银光闪过,一碗清凉的水已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端起碗一饮而尽。呼……终于,有了水分的滋养,嗓子有了好转。
“谢谢。”嘶哑的声音从她原本清脆的嗓子里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摇摇头,苦笑起来,自己还真是对自己好的很,竟让自己落到了如此地步。
抬头看看白原,还是那冷漠的脸,让人以为刚刚的那抹晕色只是错觉。
“你来干嘛?”她轻轻的问着,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向别处。
好久,却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她抬头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神情。只是刹那便又消失不见。
“如果没有事的话,你走吧。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她自嘲的笑笑,原来他白原大人是想来向她道歉的吗?只是高傲的他不知如何开口吗?
“你不需要这么做,我不配。”清水自嘲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至少现在她不想见到他。她不要他的道歉,不要他因为听了别人的解释才来原谅她,她只要他的一份信任,却因为三百年的时间,他早已把对她的信任丢在了尘埃里。
漂亮的银色弧线划过,太阳的味道也随之消失。这么轻易的就走了,原来自己真的是那么的不堪啊,她傻笑起来,笑着却泪流满面。原来自己还是介意的,想到他身边以后会有那个她的存在,她的心会疼,她也许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坚强。
自那日起,她就留在江田的家中养病,有时会随着江田识些草药,练习一些符咒的使用和一些巫女常用的简单阵法。
“清水,你不走,没关系吗?”
“嗯。”
“唉。”江田轻叹,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用一句就能化解的,她比谁都了解,就像当初她和白鸟之间一样。
“我什么都无法告诉你,只劝你一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好。”
清水微笑,仰头望着撒满银光的夜空,后悔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清晨,她刚起身,粉色的身影便急忙忙跑了过来。
“清水姐姐,你没有和白原大人一起吗?”
清水有些发楞,想起那夜,让她不由得轻皱下眉,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清水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真的被吓坏了,所以才认错了人,我已经和白原大人解释过了,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所以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吗?”
生他的气?这句话好刺耳,她却轻笑起来。
“不会,怎么会呢?我不会生他的气的,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小樱轻抚着她的胸口。
看着那有几分与自己相似的容颜,她不由的痛恨起自己的这张脸来,为什么一定要和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呢?无论是虹巫女的身体,还是现在这具清水的身体,她讨厌极了。
“清水姐姐,既然你不生气了,就和白原大人一起走吧,有你在他身边照顾着,我也放心很多。”
“是吗?你竟然如此相信我呢。”清水微笑着。
“当然,你是我的姐姐,你都相信我这个妹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这个姐姐呢。呵呵……”小樱也笑着,清脆的声音和她嘶哑的声音比起来,是那么的动听。
“你都这么说了,如果我抚了你的好意岂不是倒让别人以为我不相信你呢。”
“呵呵,姐姐既然答应和白原大人一起走,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我要去告诉白原大人。”
望着那一蹦一跳的粉色身影淡出视线,她莫名的心寒起来,她注意到了小樱躲闪的眼神,这么说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很无聊喽。她依旧微笑着,她要坚强起来,像现在这样的懦弱不是平常的自己,没错,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整倒,至少在死之前她要弄清楚,她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告别了江田,她和白原一起再次离开了这个村子。她有些奇怪,自己是怎样由那么远的地方回到这个村子里来的?白鸟又是怎样发现晕倒在树林里的自己的呢?
不停的想让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甩甩头,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那就继续吧,看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自己。
白原拎着她从空中飞回了翠鸟等待的地点,看到自己回来让翠鸟有一些诧异,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问。清水明白,翠鸟肯定以为自己是回不来的,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是这么快吧。
她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便不再理他,径直跟着银色的背影缓缓向着移动着。一路走来,她变得淡漠起来,对于那些需要自己求助的人,她会选择性的帮忙,不再傻傻的个个都救,既然白原已经对她不再信任,那就让他继续误会吧。
是夜,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空气清新的不得了,她深深的吸了几口空气,真是舒服啊,心中的郁闷被缓解了不少。此刻的她正在一个破庙中躲雨,中间的地上,红红的火苗跳跃着,引得柴禾噼啪直响。
银色的身影却不知在何处,绿绿的翠鸟已经在火堆旁睡着,她缓步走出屋子,月亮已经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银光洒了一地,树影也变得清晰起来,树叶上的水珠反射着银色光芒,点点银光,让人错觉是一颗颗珍珠遗失在树林中。
她信步走进树林,林子里静悄悄的,连飞虫的声音都没有,迈步踩在树下厚厚的树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索性不再迈步,独享着此刻的安宁,果然,她还是适合孤单的。
望着远方黑黑的山正顾自出神的时候,一抹粉色悄然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皱眉,是错觉?可是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她是识得的,在离开村子的时候,小樱来找自己道歉时就是这个味道,是茉莉的味道。
直觉让她觉得那肯定是小樱,只是为何她又出现在此处,她还想玩什么把戏,还是说是自己多疑了,本就是小樱遇险,如果因为自己的猜疑而枉送了别人的性命,那自己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她快步跟了上去,寻着淡淡的香味,左拐右拐,在一片湖边,她发现了那件淡粉色的衣衫,却不见小樱的人影,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她四处寻着,却发现地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她轻轻走了过去,搂起那个,仔细观瞧怀中的人儿,不是小樱是谁,只见她满脸的汗水,头发散乱,身上的白色衣衫也被泥巴污成了黑色。
“小樱?小樱?快醒醒。”
“呃。”她悠悠转醒。
“啊……”尖叫声让清水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总是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下一刻,她发现小樱已经落在了白原的怀中,而小樱身上的绳子却偏巧不巧的在她的手中,绳子下还有一颗份量不轻的巨石。她看看白原,他眼中的不信更甚,她却笑了起来,扔下绳子径直往回走去。
如果不信,再作解释有何用,如果相信,不用解释也会相信的,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信任,那么还解释作甚。
她缓步回到屋中,坐靠在墙边,等着他回来对她的质问,只是不知这次他是不是还是会向上次一样。想到他因为小樱而对她道歉,她就莫名的厌恶起来,自己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明明没有缘份的两人却阴差阳错的有了交集,明明已经了结,而贪心的自己却想要再次寻回,当再次回来时,三百年足矣改变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时间太久,久的足矣忘记一个人的种种,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却不相信自己的内心。
呵呵……可笑,真是可笑。
嚓,心中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心疼的,此时却又心疼了起来,只是疼的让人觉察不到心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