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是十二只在四分钟后就能赶上飞船的电磁虫,而我方却是两个连临阵磨枪都没时间的空战菜鸟。再次坐上悬浮机的葛荟芸心虚不已,体内温度都被战争前的紧张和窒息感吸走了。郑钦却是身轻如燕,潇洒地跳进机舱,戴上头盔,开启屏幕,动作娴熟,面容镇定。
“你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紧张吗?”葛荟芸终于安好了扣子,头盔服服帖帖得套在了头上,强行做几个深呼吸缓解紧张。
“哪次上战场会不紧张?”郑钦继续拨弄各种开关,脸上红绿两色光团追逐、交融,诡异却平静。走完最后一道程序,郑钦嘴唇微张说道:“我的表面淡定程度和内心崩溃程度是成正比的。”
真正令葛荟芸崩溃的不是凶残的虫族而是猜不透的郑钦。之前在酒店里郑钦爆发出的力量足够证明他的硬件实力,至于他的战略思维、领导能力等软件实力呢,葛荟芸觉得他还是安安静静做一个听从指挥的士兵比较好。
“准备升空!”一切就绪,舱门噌的一声隙开了缝,拉开了一条璀璨的星河。没多久,舱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点点星光。随即,对讲机里传来了黄茵茵略显失望的话语:“回来吧——它们根本就是冲着旅游之星去的。”
葛荟芸如获赦免,长舒一口气,像是把体内所有的污秽都排出来一样清爽。
“你这样还是被十七八个佣人伺候,舒舒服服当个大小姐比较好。”一个故意拖长了调儿的抑扬顿挫的声音像无防备的爆竹突然爆在葛荟芸的耳边。耳廓上呵来一团热气,直痒到心里去。葛荟芸一转头便和郑钦来了个鼻尖相碰,她甚至觉得鼻头都被碰歪了。郑钦挤着两个酒窝甜甜地笑着,目光移到葛荟芸腰上,说道:“还不解开安全带?要我帮你?”
葛荟芸忙醒悟过来,内心早就砰砰乱作一团。一着急她竟又扯不开安全带了,脸颊也迅速升温。猛然一只大手伸来,包住她的手肘,葛荟芸向后缩了一下,而安全带的束缚、机舱的狭小空间将葛荟芸限制在一个小牢笼里,她逃不掉这只手。一低头的距离,那只麦色的凸着一根像青蛇一样的青筋的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手腕方向移动。大手的力度不小,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小臂上的肉像面团一样变形。最后,两掌汇合,暖意相碰。
葛荟芸还在尽力向后缩,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入座椅里了。终于,大手脱离葛荟芸的手,像一团温火被抽走一样,葛荟芸竟有了一瞬间的失落感。终于,大手屈起四指,只留食指一点一点滑到了扣子处,弹开大拇指,咔的一下安全带如游走的蛇一样一下就钻没了。
“外来飞行器确认停靠!”
舱门已发出了呜呜运转的声音,葛荟芸看向了那里,就这一转头的功夫,她的大腿被托起,后背倚在了一条粗硬的手臂上。她又被揽进了郑钦的怀里,这里,又暖又软像巨大的棉花糖,令她化了全身的骨头。葛荟芸觉得棉花糖作为郑钦的新代号很适合,此时此刻,泡在棉花糖里的她是无法指挥身体任何一个关节,她半晌无语。
走出了几步,郑钦弯腰放下了葛荟芸,揽着她的肩膀看向前方说道:“你真该减肥了,不然一起飞你就要砸穿悬浮机了。”
生命中,第一次能有一个女孩如此零距离地靠着自己却不表现出一丝反感,郑钦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又一馅饼。至于前一个“馅饼”,郑钦一想便油然而生往急冻虫虫巢丢个十七八个核弹的冲动。哎,老老实实挖菌菇都比掏虫巢来得实惠。
葛荟芸身子骨很软,尤其是被自己抱起的一刻,像冰遇火瞬间融化一样。这难道是葛荟芸对自己的态度?郑钦笑了,会心一笑。按照帝国的规章制度,m号专案组成员非身体原因必须服役满五年,而葛荟芸会比自己晚四年。不过,好在帝国对自愿续期的成员大加赞赏。
驾驶室里,正驾驶位庄严地置于最高处,下面是四个副驾驶位两两并排。偌大的空间只有黄茵茵一个在正驾驶位上扶额闭眼,一副遇到了棘手问题的愁苦模样。
郑钦和葛荟芸慢慢走到黄茵茵面前,两人谁也不敢开口。葛荟芸是害怕,郑钦是不屑。不料,黄茵茵展颜一笑,闭眼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帝国在隐瞒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什么虫族攻击人类最频繁最猛?为什么星球表面会出现虫族?难道驻守大气层上的防虫大军拦截不了入侵的虫族?就算拦截不了,这么明显的入侵会没人发现?”
郑钦和葛荟芸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秒,黄茵茵放下扶额的手,盯着屏幕说道:“二十秒前,你们的唐总停靠在我飞船上了,现在还有半分钟到驾驶室。你们做好吵架的准备了吗?”
“吵架?”葛荟芸觉得黄茵茵一定是间歇性脑残了,万一又激得郑钦发疯,这全船人都要完蛋。几个小时前郑钦放出的大火球似乎还在葛荟芸眼前燃烧着。
平静依旧是郑钦目前的行事风格,他鼓鼓掌,笑道:“来吧,吵架我最在行了。就是别打脸。”
葛荟芸心里幻化出一幅自己扑通一声跪在郑钦面前的场景,真是活得久见识就多了,除了律师,她还是第一次听男同胞说自己最擅长斗嘴。他的意思是,他吵架比打仗还厉害喽!葛荟芸抓过郑钦的手,郑钦一转头,转过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镶着一对漂亮的褐色瞳孔。
“我现在有权怀疑你尾随我的飞船并强行进入是对我的骚扰,我有权起诉你停止侵害赔偿我精神损失费!”黄茵茵拍案而起,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到两人面前,怒气爬升了血色染红了她的脸颊。
这样一句在葛荟芸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被郑钦接招了:“我也有权怀疑你三番五次问同样的问题是对北门酒店的骚扰,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啊?”黄茵茵脸上的血色褪去大半,这话锋转得她有点接不上啊。时间来不及了,黄茵茵也顾不得什么温婉贤淑的形象了,破口大骂道:“你神经病啊你!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啊,长成这样简直浪费你爸妈一夜激情。真是丑人多作怪,上帝一定是用洗脚水来造你的。你上辈子……”
“哇——”郑钦毫不客气地推搡了黄茵茵一把,戳着她的肩膀怒道,“你在外面这么这么骂人你爸妈知道吗?你爸妈一夜激情就是造出你这么个以貌取人的低能儿吗?而且你的审美观已经被重型坦克碾坏了,我这样还叫丑,那把你照片挂奈何桥上,全宇宙人都不敢投胎了……”
“无赖!”黄茵茵一拳出击打在郑钦右肩上,也遵守了不打脸的规则。郑钦三百六十度转身踉跄倒地,本在一旁看戏的葛荟芸终于找到事做了,她的手刚触及到郑钦的肩膀时,驾驶室走进了一男一女两人。
“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遇上你这样的无赖就是要铁石心肠铁手腕……”黄茵茵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郑钦的鼻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做足了一个敬业演员的样子。
有个词叫人来疯。郑钦爆了个粗口,抡起拳头就往黄茵茵身上招呼,才招呼到黄茵茵的手臂上就被葛荟芸从后面抱住,低头看到自己的腰间像是有跟不断收缩的带子勒着,感觉肋骨都要被挤到肺里去了。
刚进来的两人也帮忙阻止郑钦,一人擒住一条手臂。脑海又一片空白,郑钦仿佛觉得大脑被瞬间蛀空,他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却放任自己的力量激增,双臂一举推开劝架的三人。葛荟芸伏在地上,第一反应就是查看郑钦的瞳孔,果然,变蓝了。
“郑钦——”葛荟芸几乎拿出喊破喉咙的力量喊出了这一声,随即她喉咙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还坐在地上按着喉咙的她,眼前突然倒下一片瘦削的身影,她先是揪心,再是感谢那个打晕郑钦的人——唐玲玲。
说实话,刚才那番唇枪舌剑算得上肥皂剧里经典桥段了,准能把无所事事的大妈大婶们逗得捧腹大笑、满地打滚。
“黄小姐,我代表北门酒店向你郑重地道歉,我的员工给你带来诸多不便还望您海涵,这也有的责任……”唐玲玲鞠着标准的九十度躬,像背书一样说着道歉词。也许做领导的,心里早就刻好一份合情合理的道歉词了。
“郑钦——”葛荟芸怎么摇他就是不醒,快哭出来了,她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了张秃子。张秃子冷眼相待,似乎还撇下一个讥笑,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的星光。
一颗蓝绿色的星球逐渐显大,飞船即将进入旅游之星的大气层。然而此时,机舱里响起一个稚嫩的男声:“前方飞船请注意,请回避旅游之星。重复,请回避旅游之星……”
天哪,这么快就打起来了!这声音,葛荟芸竟联想到了冯源,心里一阵抽痛。在帝国,多少十八九岁的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年奔赴到最危险的战线上,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可能就被终结了。
由于舰长是黄茵茵父亲的得意门生兼好友,黄茵茵的飞船顺利停进了这明捷号战舰里。对于唐玲玲真诚污半点虚假的道歉,黄茵茵回了一个傲气十足的转身,说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是,请你一定要看好这个疯子。我不过是想多知道点我父亲死前的细节,他就像疯狗一样咬我,试问,他是石头里蹦出来没爸妈生的吗?”
“非常抱歉——”唐玲玲又是一个鞠躬,慢悠悠直起腰板,说道,“我保证类似情况我不再发生了。还有……”
“你说啊——”黄茵茵在显示屏上忙碌着。
“你父亲,黄副总死前确实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也只知道根据防虫大军的推测你父亲是在几个月前外出的时候不慎遇上了。”
机舱完全黑了,飞船稳稳停靠在了明捷号上。驾驶室里,唯有黄茵茵的叹息和擤鼻子的声音。
“警告!电磁虫!警告!电磁虫!”外面红光涌现,警笛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