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服侍顾锦涵喝了药,待他情况有所好转,小僮才回了药堂。
傍晚时分,顾锦涵醒了,还是老样子,除了眼底的冷漠更多了一层。
“那泼皮无碍吧?”顾锦涵朝在一旁做针线活的令言问道。
令言的手一抖,“无碍了,听小岚说再过个三五天就能痊愈,李大人念她身受重伤,就暂且留她在李府养伤,等伤好了,就放回来了。”
顾锦涵松了口气,闭了眼,他不是担心那泼皮,而是怕牵连了令言,令言是为了他才下得狠手,自己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可令言是无辜的。
“少爷,对不起”,犹豫了很久,令言还是开口认错了,尽管心里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可因为自己的冲动,连累少爷坐了牢,就是他的不对,少爷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屈辱,都怨自己!
尽管发过誓以后不许再哭,可当这句话说出口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当初顾府遭遇如此重创,也没见少爷这般绝望,本以为嫁给那泼皮会是一个转机,却不想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少爷明明是京城第一才子,才貌双绝,明明心里有人,只是为了救宰相府才委曲求全嫁给那莫家三娘的,谁知天不遂人愿,少爷刚嫁过去,竟得知那泼皮调戏了皇子,被莫家逐出宗籍,驱逐出京。
他们初来时身无分文,只靠着少爷典当首饰为生,本以为等那泼皮到了就会好些,她毕竟是莫家三娘,即便与莫家断绝了关系,也不会白手离家,却不想将军府果然做得那么绝,一点活路也不给。
左盼右盼,总算是把那泼皮给盼到了,可她还带了另一个男人来,两人整天当着少爷的面浓情蜜意,花酒调情,好不恶心。如此也就算了,偏偏泼皮为了讨好那男人,竟偷偷卖了少爷所有的首饰,彻底将他们推向了一无所有的深渊,少爷病了,连吃药的钱都没有,自己实在是气急了,才下了狠手,打她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要不是少爷扑上来阻止,自己真的会将那泼皮活活打死!
差一点,就让少爷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落得个斩首的下场,令言想想就觉得后怕。
“都过去了,算了。”顾锦涵淡淡开口,依旧闭着眼睛。
这样的反应却让令言更心惊,那是一种彻底绝望的妥协,就像当年的老爷,在眼看着夫人一房一房地娶侍郎后,完全放弃了内心的坚守,若不是真的绝望了,是断不能有这样的表情与语气的。
“少爷,你要振作,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夫人还在边关受苦,老爷也在庵庙伴着青灯古佛,顾家的希望可全在您身上啊”针锋一偏,扎进了肉里,指尖立即凝起一滴血珠,令言顾不得擦,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眼前的少爷活像一具冰冷的僵尸。
听到“夫人”“老爷”“顾家”这些敏感的字眼,顾锦涵有所动容,眼皮下的眼珠间或一轮,令言知道少爷是听到心里了。
是啊,顾家只能靠自己了。可是想到眼下的情况,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又拿什么去拯救顾府?好累,真的好累,强撑了许久的心终于在此刻妥协了,顾锦涵承认,除了琴棋书画,自己一无是处,唯一引以为傲的武功也给废了,他不是不怕,只是没有害怕的资格,若不是因为自己,顾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只怪自己自不量力,爱上了那个不该爱的女人,害得整个顾府都为自己陪葬。
没希望了是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晶莹的两滴,在双颊划出两道绝望的水印,顾锦涵忙转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隐忍着不敢面对的悲伤。
令言知道,少爷坚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好,再多的也许与可能,都是遥不可及的假设,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低头看着指尖的血珠,眼见着它慢慢变大,一如他们的处境,疼得钻心。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赵桐住在李府,被精心伺候着,伤好得很快,这天,李大然就遣了一辆马车,将她送了回去,临走前还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道了句:“好好过日子。”
这几天在李府,听着下人们私底下闲话,多少对这身体的主人有些了解。闲话,当然是怎么热闹怎么说,不能全信,当然了,无风不起浪,关于这位前主人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宠侍灭夫的种种恶行,赵桐还是信了八九分,单单看身上的伤就知道了,好好的谁会被打成这样。
马车一路出了城,渐渐远离了喧嚣,刚刚在城里的时候,赵桐偷偷打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心里多少有些欣喜,车水马龙的大街,小贩卖力地吆喝叫卖,各种商铺鳞次栉比,一派欣欣向荣、国泰民安之景。
出了城,赵桐的心已由欣喜转为激动,连绵不绝的绿水青山,和自己记忆里的小山沟惊人的相似,可看人们的衣着打扮,又比她们的贫穷不知好了多少倍,至少这里离城里近,不似小山沟那般闭塞,生活又富裕有余,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以前,想回去,却不敢回去,总害怕触景伤情。要不是如今身临其境,赵桐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渴望回归本土,那个青山绿水的家园一直都是自己最为渴望的归宿。
路上的行人少了,赵桐索性大开车帘,贪婪地收纳着她所熟悉的一草一木,留下的想法慢慢滋生。
要不是亲眼所见,赵桐永远都不敢相信,这个比穷乡僻壤的小山沟好了不知多少的小山村,竟会有比小山沟更贫穷的住户,而且这还是她“自己”的……家!
车夫将赵桐卸在了家门口,欢天喜地地回去讨赏,只剩赵桐一个人盯着家徒四壁的房子发呆。
所谓的家,就是三间草房,所谓的草房,就是在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竹竿的“墙”的支撑下,搭了一个草盖子。
这是房子吗?看上去更像是小山沟里的牲口棚。
赵桐突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老天爷果然在给她开扇门的同时,也关上了一扇窗。
悄无声息地走进院子,赵桐忽然有些紧张,这里还住着一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夫郎,而且据说这位夫郎与前主人的关系很不好,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赵桐有些手足所措。
逐渐靠近主屋,赵桐的眼睛在望向某一方向时瞬间定格,透过外支的小轩窗,她看到了一张俊美的睡颜,英气精致的剑眉,如鬼斧神工雕琢过的五官,薄如蝉翼的长睫在阳光下投射一片淡淡的阴影,即便是在睡梦中,脸上还带着散不开的忧愁,看着叫人心疼。
心里的某处瞬间融化了,赵桐呆呆地盯着那张睡颜,心跳的节奏逐渐紊乱,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愿本就略微倾斜的天平彻底倾翻,脑海中立马打定了主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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