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休养,墨提斯肩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可是雅洛却不知去向,不过也好,现在暂时还在宫里,见那人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据她所知,如今亚述国王为了安全起见,就在这座王宫当中,但是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这让她犯了难,只好一面养伤,一面尽可能的打探消息。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前几日的炎热,日光柔和,微风浮动,带来一丝清凉。她便在侍女的跟随下,出来走走。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看见埃兰王宫的模样。
一路走来,高大的宫殿,有着古拙的气息,沉重而压抑,正好与湛蓝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对比。到处可见两人环抱粗的高达十几米的石柱,是典型的埃兰建筑的风格。
走过一道回廊,视野猛然开阔,前方是一个宽大的广场,有石阶直通而上,上面有个平台,离地差不多有几十米左右。台阶的下面有卫兵把守。
她有些好奇,想要上去看看。不想遭到了阻拦。见她是个女子,也只带了一个侍女,侍卫也渐渐不耐烦起来。她不想惹事,就想离开。
这时,一道声音却在不远处幽幽传来,轻笑,诡异。
“眼睛都瞎了吗?敢拦本王的侍妾,谁给你们的胆子。”明明是慢悠悠的话语,却透着冷冽透着妖异,刺骨血腥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侍卫惊恐的跪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陛,陛下……
她闻声回头,柔和阳光下,一身银袍的男子,靠着墙壁,血红的红玉髓闪耀在他的额头,苍白的脸上泛着妖异的冰冷,活像一条毒蛇吐着幸子。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男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今,他只是姿态闲适的站在那,就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待她回神,人已在她面前,冰凉的指甲划过她的头发,从她的脸颊滑下,那双手,凉的涩骨。
薄唇轻启,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既然那些人敢拦我的爱妃,那他们就得死。”
爱妃?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泰温曼摆手,随即有侍卫上前,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刺伤了她的眼。
泰温曼扯着她的左手,步上台阶,“不是要上去吗?本王和你一同上去,看谁还敢拦你。”
墨提斯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下令杀了那些人,这个狠心的男人。
泰温曼也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眼前的女子,一袭没有任何的装饰的普通白色亚麻裙,宽松的套在她的略显娇小的身上。一头与众不同的乌黑长发,披在身后,更衬得脸色苍白。
可是那双黑色的瞳孔却透着倔强,她的身后是惨死的侍卫尸体,鲜血淋漓,而她的侍女早已吓到在一旁。
“不走,是吗?”说完,他猛地一扯她的左手,力气大的直接让她摔倒在了台阶上。
嘶……左肩的伤口一阵刺痛,膝盖狠狠的磕在了台阶上,疼的让她差点叫出声来。他要干嘛?难道他是国王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接着,身子一轻,她被人直接横抱起来。她大惊,踢着腿想要跳下来。可那人完全不受影响,稳稳地抱着她走上了台阶。
俊秀的男子温柔的抱着她,却是冰冷的语气,“你最好别动,女人只有乖一点才不会受苦。明白吗?”
墨提斯转头,不去看他。
男子皱眉,“说话。”
继续无视,狠狠地撇开眼,懒得看他。
走完所有的台阶,她被稳稳地放在了一旁。男子在她的身后抚着胸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阶上面也只是一个平台,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很是普通。而且她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抬脚就想要离开。
男人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城墙的旁边,她想要挣脱,却丝毫没有办法。
难道她想要把她扔下去?墨提斯急急地喊出声,“暴君,你要干嘛?”
泰温曼一愣,继而邪肆的一笑,“暴君?第一次有人敢说本王是暴君,很好。”
脱手,将她甩在了城墙上,视线一转,她猛地忘记了该做什么了……
眼前,蓝色的天空蔓延在地平线的尽头,和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交汇,远处是苍茫的沙漠,泛着金色的光芒。高耸的扎格罗斯屹立绵延,云雾缠绕在峰顶。视线所及的近处,则是王城苏萨,埃兰最伟大的城市,而现在就完全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绵延不断的高大城墙外是绿野,墙内是繁华的王城。有高大典雅的建筑,有笔直宽阔的街道,有神秘严肃的神庙,有繁闹喧哗的人群。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这一切全都在他们的脚下,登高临远,俯瞰一切。
那么美丽,那么诱人的真实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不由的呆了……这座古老历史中的古国,第一次她得以窥见其一角,就让她如此震撼。
男子霸气的伸手一指远方,“这个国家,是埃兰。这座城市,是苏萨。”他微微顿了顿,“而它们的主人是本王,就是你口中的……暴君。”
有些狼狈的直起身,墨提斯毫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土,极目远望,厉声开口,“如果你不是暴君,那就请你,好好守护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这是她的实话,是看到这个国家后唯一的想法。这个美丽的国家,不应该消失的不是吗?哪怕它终究会消亡,但她多么希望,哪怕多一秒的存在也好啊。
看着眼前的盛景,她不由在心中叹息。战火硝烟,千年侵蚀,繁华易逝,终将成为沙漠中的残垣,万世孤独。
晶莹的扎格罗斯山纯洁的没有丝毫杂质,深邃的碧穹蓝像静逸的湖水,闪耀在她的上方。风吹过古朴的城墙,扬起了她的雪白的裙边,黑色的长发飘扬在身后,飘逸而优雅。神情肃穆,目光虔诚。
俊秀的男子轻笑,融化了一丝邪肆,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本王还以为爱妃只会说暴君两个字呢。”
墨提斯浑身发毛,瞪他一眼,“鬼才是你爱妃。”
这个年轻的王,终究也会随着埃兰一同泯灭在历史当中吗?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唯有她,在下午,在夜晚,偶尔翻开书页,发现他的踪迹,或哭,或笑,或厌恶,或怀念,仅此而已。
“我不叫暴君,我叫泰温曼。”凉凉的手拂过她肩上的头发,轻声唤她,“墨提斯,记住了吗?”
俊秀的国王眼神温柔,诱惑的声音狠狠的缠绕在她的心上。
“墨提斯,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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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墨提斯,安黛儿蹙眉,“你不用向我行礼的。虽然你只是王兄的侍妾,但……”
墨提斯起身站在旁边,打断她的话,坚定的重复道,“我说了,我不会当他的侍妾。”
“难道你想当侧妃?虽然你的地位低贱,但……若是王兄真的喜欢你,你去求他,他或许会答应的。”
什么?求着做侧妃。这女人是不是觉得谁都想要成为国王的女人?难道她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吗?非她王兄不行。
这倒没什么,可是“低贱”两个字却让她很不舒服。奴隶社会里都是如此看不起人的吗?
墨提斯一步迈向前,俯身盯着安黛儿,神情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低贱?那你有多高贵?王室的身份?美丽的容貌?无尚的权利?还是,可以践踏他人的尊严,决定他人的命运,蛮横干涉他人的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贵?我的公主殿下。”
她每说一句,安黛儿的脸色就暗一分。
墨提斯直起身子,不屑的冷哼,“不过是践踏平民,奴役奴隶,联合贵族得来的高贵而已。埃兰伟大的公主,我是低贱,所以我配不上你们王室,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最后的几个字她是咬牙说出来的,说完她转身走开了。
几秒之后,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显然气的不轻,“站住。”
闻声回头,一道红色的身影猛然冲到了眼前,手起,美丽灿烂的黄金手镯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刺眼。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所有的侍女都敛住表情偷偷看向这边。
墨提斯偏着头,捂着脸,保持这个动作几秒没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谩骂,没有还手,也没有愤怒。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安黛儿冷眼看着墨提斯,“按照埃兰的法律,异族轻视埃兰,污蔑埃兰王族,会被立即处死。如果你不愿承认你作为国王侍妾的身份,那你必须要死。如果你承认的话,我不会为难你。”
墨提斯缓缓的放下脸侧的手,嘴角有刺目的鲜血,“这算什么?”
“不好吗?”纤细的手指卷着身前金色的长发,安黛儿展颜一笑,“生和死,你自己选。承认身份,生,否则,死。”
如果死了,就回不去了。但若活着,难道她就愿意吗?她承认今天是她失态了,小心谨慎的伪装撕开后的她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一时的冲动,却导致了现在两难的选择。
不满她的沉默与淡然,安黛儿有些好奇道,“你好像并不害怕。”
“毕竟还有选择不是吗?但不论选什么,你今天打我的,你最好一直记得。“退开几步,她冷静的开口,“我选……”
“墨提斯……”有人在身后喊她,她闻声转头。
泰温曼,他怎么在这?银色的衣袍依旧华贵耀眼,不过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单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唇边是血腥的笑意,“墨提斯,滚出去。”
安黛儿有些震惊,“王兄……”
他看着呆愣的墨提斯,不屑的轻笑,“呵呵……怎么?真的以为本王会喜欢一个身份低贱的异族女子吗?现在,立刻滚出去。”他抬手指着庭院的门,“滚,别再让本王看到你。”
墨提斯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开口,“没人打扰我,那再好不过了。”
墨提斯最后看了一眼安黛儿,”看来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了。”
两人擦肩而过,白色的裙子和银色的衣袍在空中纠缠,被风吹散。两道身影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行进。
伸手,空中仿佛还残留着些许的气息。触摸不到,追寻不得,最终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抚着胸,男子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蹙着的眉好像在隐忍巨大的痛苦。在所有人的惊呼当中,银色的身影突然无力的滑落在地,像美丽的画被风吹到在了一旁。
妖异绝美的脸庞惨白,双眼紧闭,唇边的鲜血触目惊心,和额头的红玉髓一样的红,一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