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在夕阳余辉下烟雾朦胧,过往之人看过去只见一艘集雍雅、豪华与轻巧的船只泛舟湖心,依稀能看见几道人影,听见几声调笑。
船舱内,穆云朗四人在丰绍的辅助下驱除了毒素,伤口上也撒了药粉。穆云龙闭目调息,穆云策帮着百里遥包扎,因为这二公子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两的模样,冲谁都发火。穆云朗怔怔望着身边那人,目光时而脉脉,时而复杂。
江远想起方才凤鸾歌那四条红绫,回味无穷,讪讪笑两声道,“凤少,你刚刚使的是凤舞九天吗?”
一句话将七个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假寐之人身上,毕竟凤舞九天是个神话,能见到的人少之又少。
凤鸾歌睁眼,见所有人一副期待的模样,眸中兴趣顿生,啜一口茶道,“话说方才我们杀人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
那眼神一扫,所有人都意识到一种叫做灭口的危险。
穆云朗紧张打量他一番,问道,“你……你休息好了吗?如果没有就不要多说话了……”
江远暗自扯扯他袖子,挤眉弄眼一番他也没明白,直叫江远翻白眼,浑小子,不知道你六哥我在干正事吗?捣什么乱?
穆云龙抱拳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丰绍伸手轻摇两下,凤鸾歌却似没有听见一样。
百里遥憋红着双脸朝那人偷瞄几眼,吞下几口唾沫低声道,“多谢。”
闻言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丰绍亦有些诧异,随后也回以微笑。而凤鸾歌长眉轻拢,作势掏掏耳朵,“什么?二公子说什么?”
百里遥虽莽撞但也知轻重,这二人今日得罪下碧落门,日后麻烦会很多……所以也没有生气,提起气郎声重复道,“百里遥谢过丰少主、凤少爷救命之恩。”
一旁穆云策欣慰点点头,将一系列绷带、伤药都收拾放好。
凤鸾歌勾唇一笑,满室缭绕,“救命之恩不知道二公子打算如何报答本少呀?”
百里遥又语塞,论财力他们家也比不过凤、丰二家,论武功他们二人怕已少有对手……家里值钱的也就那几瓶药,可方才丰绍为他们解毒一掏就是一瓶,人家也不缺。是啊?如何报答呢……
此时穆云朗却冲凤鸾歌道,“江湖儿女,救人水火是应该的,更何况是对付碧落门……”话未说完就发觉大伙的眼神都不太对,大哥、五哥还有江大哥应该是支持他的,于是鼓起气,偷瞄他一眼,继续道,“不应该要求人家回报的……”
凤鸾歌凝神望着穆云朗,这是她第一次细细审视这个孩子,那双眼如天池清泉那样干净纯然,眉目间稚气未脱却隐隐透着一股凛然正气。仔细想想,这个穆云朗从一开始似乎就很关心她……
她知那意味着什么,但也不能确定,依旧笑笑,不改眸中戏谑,“穆小弟,本少爷又没有找你要,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再说了你又怎知二公子不想谢我呢?”
“我……”穆云朗语塞,只撅着嘴挠挠后脑,“反正爹爹从小就跟我说,施恩不图报的。”
“那是你爹。”凤鸾歌用玉扇挑起穆云朗下巴,如同调戏一个柔弱女子似的,故作深沉道,“小兄弟,江湖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江湖哦……”
穆云朗对着那如霞玉容,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哪里能听清其他?穆云策适时得将他的傻弟弟拽到身边,干笑两声。
百里遥思索许久仍然想不出能回报什么,猛然神色一凛,“救命之恩我百里遥无以为报……”
“就以身相许好了!”
一声清魅清晰的声音将船舱里的众人雷了个里外都焦,所有人眼前三道黑线划落。最数穆云策后怕,想起方才小九被调戏的模样……唉,弟弟虽傻,也就这一个宝贝当然不能落入贼人手里呀。
百里遥双目瞪得老大,这叫什么?卖身?不不不……卖色?
丰绍心中了然,便没有了初时的惊讶,复将书卷轻翻了几页,唇边浅笑依旧。
江泰眼里无聊之色尽现,朝凤鸾歌瞄一眼,干净利落说了两个字,“妖性。”
“这……这个……”百里遥对上那星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啃啃巴巴道,“你我都是男儿,怎么……怎么许啊……”
凤鸾歌一片胸有成竹,身子朝后一仰依在靠垫上,抓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说道,“这个不劳二公子费心,反正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
换作从前,或者说是今日午时之前的百里遥若听到这话,肯定又要闹出一番事来,可是这一刻,他只呆呆望着榻上那人,玉冠红衣,妖艳美丽,竟生出一丝的欢喜来。
月移西楼。
月色皎洁如娇女遮容轻纱,柔柔洒在湖面,星星点点的金光倒如同是落水的萤火虫了。
一池迤丽,一江春色,两轮满月。
碧湖多了不少船只,皆是来赏月游乐的人,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反倒显得凤鸾歌这里最安静了。
船舱顶端添了一颗夜明珠,光亮柔和不刺眼,微微泛着几层翠绿光芒。
一直闭眸的江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侧首望着凤鸾歌,眸色复杂,冷冷问道,“你是女的?”
“噗……”
喷茶的人不止凤鸾歌一人,却数她动作最大,此时抬臂将嘴角的水渍用袖子拂拂,诧异冲江远问道,“你大哥这是什么毛病?”
江远也被弄得一头雾水,晃首望向自己大哥,依旧不明所以耸耸肩。
江泰蹙眉道,“我只知道凤家凤舞九天只有女子才可以练。”
此话一出口,果然大家疑惑的目光都从江泰身上转到了凤鸾歌处,再回忆下午那身段……
百里遥与穆云朗顿时脑子里幻想着她是女子的模样,一阵奇怪的感觉,心里痒痒的。
而丰绍亦终于放下书卷,抿一口茶望向对面。
凤鸾歌暗自腹诽,这不说话的果然才是最毒的!不过她是谁?她可是凤鸾歌呀,有什么是她应付不了的呢?!
那时,月华朦胧,那如玉的面容瞬间蒙了千万的愁绪,金丝凤羽在那火红色织锦上骤然颓废,仿佛世间不再,岁月不再……
丰绍有刹那晃神,那是他吗?那是一缕游离在三界的炙烈而寂寞的孤魂。戏谑、玩笑、肃杀、阴冷都可以属于他,独独这份孤单和凄凉最将他衬得真实,令人心疼。
她说,“没错,凤舞九天男子不能练,若真要练习,必须施以宫刑……”
她说,“凤家男丁薄弱,女子又都无习武天赋,姑姑为了凤家,只好……只好……”
话未说完,她隐于扇后颤抖,而其他几人惊讶中带着惋惜,原来凤少……哎!
江泰听闻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只歉疚道,“对不起了。”
穆云策不禁低目望向那鲜艳绯红的胯间,一个哆嗦打个冷战,穆云朗与百里遥却是同时一阵失落。
江远挑眉,“那这么说……那些传言……”
“你们知道的,很多时候我都宁愿相信自己还是个完整的男人……”
那声音悲怆的很,双肩亦抖动的愈发厉害了,就连丰绍都不忍了,嘱咐众人一句,“今日凤少的话,你们埋死在心里就好。”
众人闻言,默然颔首。
气氛尴尬的很,几人都先后离去了,凤鸾歌将埋在胸口的脸抬起,双夹绯红,眼角溢出两滴眼泪,想想丰绍方才安慰她的眼神时,顿时再一次大笑出声……
而自那日以后,江湖上关于凤少风流一事就渐渐很少再听说了,只有说他行事怪异,武功高深等等了……
直到多年后,那几人得知真相后回想起今日之事来,也就当作是个笑话了。而那时,亦有两人悔恨不已,原来他们真的错过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