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自然也见过有些妇人们羞臊不敢出面,着丈夫来替自己问病的,遂又问李存恪道:“咱们这里有两位郎中,一位是太医院退下来的胡太医,年级大些,专治妇科。另一位是世代行医的黄郎中,虽年级轻些,妇科方面却是把好手。您看您要找那一个?”
李存恪一听竟还碰到了太医院的太医,怕他要见过自己的面那还了得。忙道:“黄郎中就很好。”
这黄郎中是个年轻人,恰又看着妇科,虽有祖传的手艺,但身边问诊的妇人却不是很多,是以此时正在内间空坐着。伙计领了李存恪进屋,一路进到内里一间,打了帘子叫李存恪进去,才转身出去了。
李存恪进了屋子,见小案后坐着个年级轻轻的小俊郎中,暗诽道:“这样俊秀竟来瞧妇科,也不知他医术如何。”
黄郎中见是个男子,还是个胡人,心中有些忐忑。原来因他长的俊俏,虽一般妇人们不肯来找他捉脉,但偏还有些心性不定的女子们,爱叫他听个脉闻个声的,那家里的丈夫们有吃味的,还打砸过医馆,是以这黄郎中便有些怕男子上门。
李存恪在对面坐了,酝酿了半天又筹措了半天才问道:“女子的月信,当是什么时候来?”
黄郎中道:“每月初或末,也不定,规律是二十二到四十八天。”
李存恪摆手道:“我的意思是,什么年级?”
黄郎中道:“一般都是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
李存恪微微点着头,又问道:“若过了十四岁仍不来,会有什么原因?”
黄郎中见他面相老成,以为他是来替女儿问隐疾,遂耐心解释道:“也有些会到十五六岁才有月信,若十八之后仍不来,大约就是石女或者先天性的闭经。”
李存恪此时才苦恼起来,闭眼锁眉摇头半晌,又问道:“那若不是石女,亦不是先天的闭经,到了合适年级,该要如何才能叫她有月信?”
黄郎中凑近了李存恪道:“这是女子的自身发育问题,本身是无解的。不过若女子迟迟葵水不至,或者可以补些乌鸡、红枣,赤豆、牛乳之类的东西,这些食物滋补身体,或者能叫她葵水早至。”
李存恪皱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月信不至,怕是缺了营养的缘故?”
黄郎中摇头道:“倒也不全是。”
李存恪那里还能听得进去,他一手拍了桌子道:“怪我!”
原来如今元丽也有十六岁的年级,葵水却迟迟未至。当初一路西行,她没有这样一件月月烦人的事情,况自幼不懂这事,自然是方便无比。到京城之后,又整日与李存恪厮混在一起,自己混然不觉,除了李存恪之外,旁人如何能得知她身体上的秘疾。
李存恪原来自然当她是个年幼的妹妹,在外两人常常舐足相眠,也未动过一分邪念。到了京城之后,他见这些侍卫们整日垂涎,才知自己这小妹妹如今竟也长成了个娇艳艳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他心中渐渐动了那份心思,但她月信不至,就算不得是个真正的女子,又如何能就此做夫妻。
李存恪苦恼万分,在后院工作间苦熬了几个月,见到了如今元丽仍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她那个母亲又自去了丈夫之后脑子就有些不清不楚不像个会教孩子的,自己不得不替她操起心来。
况且若她真因失了营养而月信不至,也只能怪自己几年当中带着她在外太过苦寒了些,此时唯有自责。
黄郎中见李存恪痛心疾首的样子,劝慰道:“莫若客官回家后详寻内人,先瞧一瞧是否石女再说?”
李存恪瞪了眼道:“肯定不是石女,这我知道。”
黄郎中自然理解父母这种反应,点头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李存恪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忽而又转过身来,凑近了这黄郎中悄声问道:“若女子葵水不至,则不能行房事,可是如此?”
黄郎中先前还以为他是来替女儿打问,听李存恪这话,显然这个黑头黑脸的老胡子是要糟蹋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儿,气的在心中暗暗骂了不知多少个禽兽,才道:“那是自然。”
李存恪作鬼一样溜出了医馆,在西市上买了许多乌鸡红枣赤豆并山参之类的补品,将个乾坤袋撑的满满当当手上还提了大串小串才回到了行驿。到了行驿后厨,见有两个宫婢果然在厨房里忙着生灶火擦洗案板。李存恪将乌鸡扔到了案板上,指了山参道:“一起炖了,每晚必得端一盅给王妃。往后这些东西一直都要采买,你们提前知会买办,可知?”
两个宫婢低着头应了。李存恪瞧着时辰差不多又赶到了皇宫外,如那些等大臣们下衙的小厮们一般伸长了脖子巴巴儿等着,也不知等得多久,才见宫门开启,元丽还敛衽朝内福了两福,才往外走来。
远远见李存恪在外站着,元丽心中雀跃,又想着自己今日学了些规仪要叫他看一看,颇有些办了件大事后归来一样的自豪感。李存恪等不得她跨过金水桥,一把揽过抱起来问道:“今日学的如何?”
元丽笑道:“说出来怕你不信,自进宫到现在,我站了整整一日。”
李存恪道:“辛苦辛苦,走,咱们回家我好好给你揉一揉。”
自然还要补一补。只是每天一盅的补品补着,她面上也是娇娇艳艳健健康康的样子,唯有月信仍是迟迟未有动静。
元丽整日忙着进宫叫元秋带着几个尚宫揉搓,如今渐渐声音都不如往昔响亮,眼神来都呆滞了起来。
这夜她腰酸背疼叫李存恪揉着,唠唠叨叨形容着尚宫们的容样并自己怎样走路的笑话,李存恪心猿意马听着,一手持了本书皱眉瞅着,一手替她一寸一寸的揉着,忽而忆起这补品也喝了快要一月功夫,怎么她一点反映也无。恰此时,元丽一缩腰道:“哥哥,我肚子疼。”
李存恪听了大喜,将那书远远扔到了柜子上,端了烛台扑过来问道:“那里疼?”
元丽伸了五指出来,上面皆是鲜血淋漓。李存恪以为是自己的补品起了功效叫元丽来了月信,喜的才要拍脑袋,就听元丽叹道:“怕是因为这段日子我太苦,都流鼻血了。”
竟然是鼻血?李存恪复又蹲坐了回去,抽柜子上抽了几方帕子来替她擦着,安慰道:“再忍一忍,等往后有了机会,我再带你出去逛逛。”
元丽自己擦着鼻血,哼哼道:“为何咱们不能仍像原来那样,想去那里就去那里?我家蒋表姐,跟她家相公如今整日在外逛着,前番过年回来了一回,这回又出去了,连孩子都没有带,端得是两个人好好的游山玩水,真是羡慕。”
李存恪道:“陆中丞那个老贼是个实差,出外一大堆人捧着,他还未到都有一群人捧着,谁敢说他的不是?我却不一样,如今是叫要盯上了,多走一步就有人给个行止不端的罪名,多说一句就有人给个妄言妄议的罪名。如今咱们是只好在此装死,静待时机的,若不然,瑞王可不就是好例?”
元丽听了眼色一黯道:“若是瑞王那样,也太可怕了些。”
萧阁主的儿子瑞王,年前带着门客在宫中借酒大闹,竟还有一个自垂拱殿内的正大光明匾后摸出了圣上要立瑞王为储君的遗诏,在那里大声宣读。
圣上气的吹胡子瞪眼几欲背过气去,捉了那醉酒的门客夺了遗诏来,足以乱真果然是自己的字体。都是自己生的儿子,他相戗于兄弟,可以丈着疼爱说他是不懂事,若连自己这个老子都要谋算,这样的儿子,也算白疼爱一场了。
皇帝盛怒中发落,虽萧阁主再三哭求也将瑞王褫革其封号遣往当初预赐的封地,给了个庄园派了卫兵把守,将他困禁其中要叫他做个闲人养老。萧阁主若不得神爱公主在膝前宽怀解慰,只怕要哭死在宫中。
元丽与李存恪两个自叹一回,兔死狐悲后方觉得自己比下不足比上有余,虽不能天宽地广自流自在,如今还能有自由身在,总比瑞王那样强许多。这样想着,又抱头睡了。
自这日起,元丽常喊小腹坠痛,有日面色仓白早早归了行驿,伏在床上摇头道:“我怕是真叫学这些学坏了,如今肚子疼的厉害。”
李存恪心中暗暗欢喜道:只怕是月信要来了。
又暗暗骂了自己几声禽兽,心道她都疼成这样了,你竟还能欢喜。
只是她跟着他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这些东西一概不懂,自己又不得不耐心哄着,是而问道:“在宫里,尚宫们可问过你的葵水?”
元丽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