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宵半从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的人,没有别人的帮助她甚至不知道该向着什么方向走才能回到水乡,安公公的人共有三个,可他们都没有带她回去的意向,他们甚至会阻拦她向别人寻求帮助,他们告诉她现在除了留在这里等待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从水乡逃离出来的人们断断续续地赶路到这里,听闻那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生病的人已经完全被隔离了。
沈宵半知道自己该相信安公公的,哪怕是整个水乡的平民们都死了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出事,可不安感与日俱增,终于在听到一个男人不经意间的话之后爆发。
“我们几个应该是最后的了,知府已经下令不准再放出任何人,现在河道被封,不会再有人能进出那里了,留着的那些人...只能选择等死了,大夫们对这瘟疫都束手无策,太恐怖了。”
沈宵半觉得头疼得厉害,她当然知道那病有多么可怕,这几日所有的人都在讨论水乡为何遭受了这等灾难,甚至有人说是那个亡灵节带去了脏东西。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当时病了的人也有她一个,为什么她昏睡了一段时间之后可以痊愈,别的人就只能等着死,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知府打算封城,镇长同意了这事么,里面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大夫们查不出医治的方法也不应该这么快放弃啊。”
“姑娘,你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一旦开始高烧根本没有康复的机会,几个大夫也被感染了...镇长早就没了音讯,里面的人根本记不得还有镇长这个人。”
“依你的说法,知府还是健康的,他为何不上报朝廷请求援救。”
那男人见沈宵半的情绪不对劲,忙退开了几步打算走开,最后说道:“朝廷对瘟疫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姑娘你自己琢磨吧。”
沈宵半完全愣住了,她怎么会忘了朝廷历年对瘟疫的处理方法,那是再简单不过的方法了。
烧毁一切。
日落之前沈宵半收拾好了本就不多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水乡去见安公公一面,她不相信他已经死在了那里,即使对方已经染病,她也不觉得对方会轻易死去。
“小姐,安公公不会希望小姐这么做的,况且这里跟水乡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小姐自己是找不到路的。”
沈宵半知道阿夏的话是正确的,可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再等下去恐怕只能听到烧尸的消息了,或者他们已经烧了很多了。
“我知道你们三个在外面,进来跟我谈谈。”
沈宵半觉得有些事还是摊开了说比较妥当,她相信这三个人是忠诚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守着她到现在,但如果安公公死了,他们又该去为谁效忠。
“你们的主子可能染病要死了,我想去看看他,你们不带我去也不要拦着我的路。安公公交待你们的任务是护好我,但现在安公公都要死了,你们也不必守着我了。”
她说这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希望他们能告诉她安公公其实也已经逃出来了,可他们没有,这让沈宵半最后一丝的希冀都消没了。
“阿夏,我们出发吧,总会有好心的居民愿意给我们指大致的方向的。”
水乡的瘟疫闹得人心惶惶,可金钱总是万能的,想找个人为她们带一段路并非难事,只要安公公的三个人不阻拦,她们也可以慢慢走回水乡。
送她们的老伯只带了一半的路便要回去,沈宵半瞥了眼阿夏,还是开口道:“麻烦你把她也带回去。”
她并不是想做善事,也不是突然想为阿夏的安全着想,只是觉得带着阿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小姐,我不走,我要陪着小姐。”
曾经阿夏也是不看好沈宵半和安公公的这段关系的,即使她看得出来安公公是真的为她的小姐着想,她也没想过沈宵半会真的付出同样的感情,可她想现在的这一切已经可以证明她是错误的了。
她不知道那么多复杂的道理,她只清楚沈宵半是真心对她好,她不能让对方一个人去受苦。
老伯叹了口气,劝说道:“其实你们这又是何必,那条河上已经没有船通行了,你们就算是走到了边缘,没有船也进不去里面,万一要是感染到了秽气,岂非得不偿失。”
沈宵半知道他说的是有理的,但让她保持冷静等在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使是等,她也要在距离那里最近的地方等。
原本热闹的河边已经空无一人,沈宵半和阿夏刚到地方就听到了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瞧可不就是安公公的那三个手下。
“我们送您过去。”
阿夏心里有气,责骂他们怎么早不下定决心,害得沈宵半要无端端地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沈宵半当然也是心里不舒服的,可比起对安公公的那份担忧,其它又算得了什么。
“阿夏你把面纱拿出来给他们,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戴着较为妥当。”
阿夏这才发现包袱里竟然有五个面纱,明白沈宵半其实也是等着他们三个人赶上来的。
他们没敢在船平常靠岸的地点停留,一是怕碰到还有力气逃到这里的病人,二是担心知府的手下们还没有完全撤离。
这很奇怪,一个这么人流汇集又景色优美的地方出了事,当地知府竟然只想着封城然后离开,却不是努力解决问题。可沈宵半已经没心思去顾虑那些不对的地方了,她只想见安公公一面。
三人之中的一个主动提出了去找安公公,沈宵半注意到了他们并没有非常慌乱,显然是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安公公的。联想到他们三个在刚才能很快找出船的事,安公公果然是做了很多的后手。
她和其余的两人加上阿夏一起停留在荒芜的外围,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人回来,这才试着转移注意力开口问自己一直在意的问题。
“为何我会痊愈,莫非是你们的主子已经找到了医治的方法,可解药又只有一颗,所以他给了我?”
安公公说的不错,她话剧看多了,男欢女爱的书本也读了不少,所以面对这样的事只能想出这么个答案,她一直很怕事实跟她猜测的一样,所幸并不是。
看到他们摇头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也同时开始考虑为什么她会痊愈。
“阿夏,我昏迷之后你都喂我吃了什么药?”
“都是极为普通的药材,并无什么特殊的。”
沈宵半看了会儿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惊疑道:“说起来你一直贴身照顾我,却没有被传染。”
她刚想继续问点什么,就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近的地方,正微笑着看着她。
平日里的安公公又怎么会笑得这么温柔,这么无力...他看起来苍白了很多,整个人都消瘦了,可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坚定。
“你生病了。”
她每向前一步,他都会后退一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是在怕传染给她。
沈宵半终于放弃拉近两人的距离,也把嗓音提高了一些。
“我的病好了,也不怕你传染给我...我们离开这里吧,马上就走。”
她真的后悔听了安公公的话离开京城,也后悔自己偏要到这水乡来,即使她每一次都短命,安公公却不该早逝。早就听说了里面的人不是高烧不起就是咳血不止,个个狼狈,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依旧穿着干净的绿衣,也没有跪倒下去的症状。
他在极力在她面前装出最好的样子,她又怎么会猜不到。
“我要回去了。”
这就是安公公在刚才叫完了她的名字之后所说的第二句话,平静到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沈宵半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来找这个人,而是来这里探监的。
哪怕是重病在身,安公公依旧选择了使用轻功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内。
“小姐,小姐?”
三个人里少了一个人,去找安公公的那个人没有回来,沈宵半想那个人应该是被安公公扣下了。
“阿夏,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安公公确实站在那里跟我说了话,对么。”
她不会轻举妄动,在看到安公公那么努力地站在她面前之后她已经恢复了些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她的病是怎么好的。
沈宵半一路赶到了最近的小镇,找了很多大夫,可他们一听她要问的是水乡的事情便摆手示意不想干涉,她跑了一天也没能得到一句有用的话。
阿夏当然也急,却在这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转眼一瞧可不就是那日在客栈里跟老板呛声的外国人,他竟然也活着离开了水乡。
“小姐还记得那个人么。”
沈宵半这才把注意力转到一头黄发的男人身上,还没开口回答阿夏的话,就听到有人说:“就是这样的外国人到水乡闹了一通才引起了瘟疫,怎么现在还敢跑到这里来,他不是也沾了病吧。”
“那才不是什么瘟疫,你们的大夫治不好,还敢说我脏,你们才脏。”
沈宵半一愣,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只得跑着追了上去。
“你会治病,你能治好水乡那里的病么。”
那双蓝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会儿沈宵半,然后才一转落到旁边的大树上。
“我说这棵树能治好那个病,你信么。”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