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昇在离开京城之前在皇上的准许下开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庆功宴,沈宵半还是听安公公说了这事之后才知道她的父亲也会去参加。
当晚沈宵半有意在大厅等了许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的父亲不要大意,即使李昇远在京城之外。
沈严青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酒气,可似乎心情还算愉悦,见到沈宵半之后只笑着问她怎么还没有去歇息。
“父亲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沈严青哈哈笑道:“今晚薛将军没有去参加六皇子的庆功宴,宵儿猜猜看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沈宵半当然猜不出,但她想薛将军没去参加李昇的宴会是有道理的,毕竟是太子一派的人。薛将军毕竟年纪大了,也没有参加前不久的战争,膝下无子的情况之下当然是想极力拥护太子这个孙子的。可李昇毕竟立下了军功,皇上下令开设的宴会他竟然也没有给面子,未免略显猖狂。
“宵儿觉得近年里皇上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像是有所好转。”
沈严青只顾着笑,却没有再说别的。
有很多事沈宵半都不能直说,总不能告诉她的父亲,她是死了三次的人,而太子三次都没有顺利登上皇位...
“父亲,六皇子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兵权在手,可皇上此番已经赐了他封地,甚至是当初跟他一起到外打仗的部分人马...离开京城一年,若是让他得到机会壮大势力...”
沈严青把手边的醒酒茶一饮而尽,压低了嗓音道:“来不及的,只要他离开京城...”
三夫人这时候走了出来,沈宵半只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沈严青把沈宵半单独叫到了书房里,宿醉之后的沈严青显得面色疲惫,可眼里的精光却是不减半分。
沈宵半马上就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她也猜对了。
“宵儿,父亲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嫁给太子殿下?”
沈宵半稍作考虑之后还是反问道:“父亲为何这般确定太子可以顺利登基。”
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沈严青一惊之后才慌忙把敞开的门关上。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让你们女人家知道的,刚才的话你不该问出口。”
“可是,宵儿是真的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沈严青的自信源于何处。
沈严青想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笑了起来,让沈宵半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问道:“近几年里皇上身边只有一个奴才长期伺候着,宵儿可听过安公公?”
沈宵半把双手握到了一起,点头回应。
“为父昨夜才知道,安公公是薛将军的人...皇上这段时间里虽然看似每日照常上早朝处理政事,可实则每日沉睡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间多了两倍甚至三倍。”
“父亲的意思是...”
一旦李昇离开京城,他们可以随时让安公公夺走皇上的命,太子即刻便可以登基。
沈宵半怎么也不觉得安公公是薛将军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对方拥护过六皇子,也拥护过三皇子,太子永远是第一个被铲除的...
三日之后李昇离开了京城,沈宵半终于按捺不住不安的心,当夜见到安公公的时候问了对方到底在计划什么。
“我父亲说,你是薛将军的人,是么?”
安公公还是如往常般喝下了沈宵半准备的东西,他从没问过那是什么,也不知是知道还是真的不在乎。
沈宵半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下毒弄死了这个人,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转机,之前的安公公从没有在她面前这般卸下防备。
“无论我是哪一边的人,我都可以对你做下承诺,沈府不会受到波及。”
他是不愿意欺骗她的,沈宵半有了这样的认知。
“如果最后太子失势,我的姐姐该怎么办,沈府又怎么可能不受到波及。”
“她没有为李珩生下一子半女,要保住她的命当然不难。”
沈宵半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街道,她想换个方向却发现处处碰壁,最后只得向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她其实一直记得,记得安公公曾经因为她的一再拒绝和抵抗害死了沈府所有人,她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许那跟皇子们夺皇位的事情也脱不开关系,可她就是觉得那是他做的。
她曾三度因为接受不了命运的安排而染上重病,最后抑郁至死,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沈姑娘,今天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你的姐姐应该快到沈府了。”
“为什么...”
安公公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沈宵半等对方的下文。
“为什么叫我沈姑娘,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叫我的名字,安公公难道不是我的情郎?”
沈宵半笑了起来,见对面的人一直不接话,便继续道:“我先回去了。”
沈越容没打一声招呼就回到了沈府,阿夏想去通知沈宵半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似的。
沈越容看起来清瘦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这次是她主动提出了要跟沈宵半一起睡的话。
有很多话都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沈宵半不可能对沈越容说,无子无女也是件好事这样的话...
夜间沈越容还是提到了根本不存在的工部的无名小卒,沈宵半已经没了心思再继续编造,所以便说自己跟那人已经断了联系。
岂料沈越容竟是一怔,过了许久之后才又问道:“那你对父亲的意思...”
“姐,我说过我不喜欢太子殿下了,我不愿意。”
沈越容没再继续说别的,这让沈宵半更觉烦躁,结果两人都没有睡好。
李昇离京后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沈宵半却经常失眠,阿夏发现了她早上的精神不怎么好,便让大夫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好让她晚上能睡好一些。
她曾想过不如直接请安公公帮太子一派,可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去,她还没天真到愚蠢的地步,安公公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改变原来的想法。
有时候看到安公公坐在她床边的时候她甚至会想,不如自己以死相逼...
“我说过沈府不会有事,沈越容也会平安,你不要想太多了。”
这是这个人第二次对她承诺这件事,沈宵半的心态也确实摆正了很多。她原本已经有了困意,在听到对方这话之后也打算睡了,却在这时候听到对方又说:“睡吧...宵半。”
他的声音很轻,可她听得很清楚。
印象中这真的是安公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的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想仔细看看对方的面容,却被对方遮住了双眼。
冰凉的触感,喝了那么多暖身暖胃的东西也没有让这个人的身体温度发生变化。有的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不可能再因为什么药物补回来了。
沈宵半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安公公的声线不是那么尖细,虽然也谈不上低沉,可还是正常的。
次日沈宵半赴约参加了一个赏花会,事实上也没什么漂亮的花可供观赏,主要是年龄相近的各府小姐们聚在一起聊聊心事。
她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当然也不打算跟谁有意搭讪,所以只坐在外围的地方发呆。
虽说秋意渐浓,可京城里的人并没有马上换上多么厚重的衣服,所以沈宵半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不远处的一团吸引过去了。
那是周远星,丞相的女儿,也是个傻子。
每次有这样的聚会她都会来参加,虽然从来没有人愿意跟她多谈。
沈宵半看了眼天色,她想自己到时候该离开了,总归她跟这里的人都没什么好说的。
“阿夏,我们回去。”
也不知是谁突然叫唤了一声,沈宵半还没走出亭子就被几个人抢了路,她看着她们匆匆忙忙的背影,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拿着一条虫子的周远星傻站在亭子的中央。
“小姐别怕,我们快走吧。”
阿夏马上挡到了沈宵半的面前,或许是声音大了些,周远星竟然指着她们的方向哭了起来。
对方毕竟是丞相的女儿,哪怕如今的丞相已经被削去了很多实权,那终究是不能随便得罪的大官。
阿夏又急又怕,周远星手里的虫子很长,现在还蠕动着身体,她想不明白这样的千金怎么还爱玩泥巴抓虫子。
“这位小姐,我们小姐害怕虫子,你把手里的扔掉,奴婢给你好吃的糕点,好不好?”
周远星像是听懂了,过了一会儿之后真的把手里的虫子扔了。
沈宵半见对方把手往身上擦,只觉得脏得不行,偏偏阿夏这时候还真的把一旁的糕点递到了对方的手边。
她只要想到周远星用那双手抓着糕点往嘴里喂...就觉得反胃。
“阿夏,你带她去洗洗手,顺便换件干净的衣服。”
周远星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字眼,作势要把身上的大衣脱了,阿夏急忙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心里想的是她家小姐一定也要嫌弃她脏了。
沈宵半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了一会儿之后却看到阿夏一个人回来了。
“周小姐的婢女找过来了。”
言下之意那个周远星应该已经在回丞相府邸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