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花早就知道王桂香头上长疮的事，为了缓解尴尬，她赶紧招呼所有人入座。

    “来，你们姐妹一人一块肉。”

    李翠花把多切来的三块肉分两块放进两姐妹的碗里，又放了一块在王桂香碗里。

    王桂香急忙用筷子又把肉夹了出来往李翠花碗里放。

    “给她们俩就行了，我不用。”

    “没事没事，我也有，刚才吃得快，已经在肚子里了。”李翠花又夹了回去。

    林家三兄弟知道李翠花根本就没吃过，不过都知道李翠花脾气，没有揭穿。

    林晗玉皱了皱眉，在那个世界她根本就不稀罕的肥肉在这个世界这个家里却是推来让去的珍贵东西，想想都知道这家里多穷了。

    再看看桌子中间那盆豆子粥，要知道豆子不像米，怎么煮都没那么软烂，吃进嘴里得嚼上半天才能吞进肚子，若是囫囵吞下，那就什么形状进的还什么形状出来。

    林晗玉努力吃了半碗，真心吃不下去了，就说自己饱了。

    李翠花瞧见了，心里有些难过。

    她猜晗玉之前应该是生活在富贵之家，怕是从来没吃过这种豆子饭，可是家里唯一的那点黄米今天就已经全部煮了给晗玉早上和中午吃了，再想吃米，得等到今年收成的时候了。

    林家村就几块好的水田，都是里正和族长家的，其他村民的都是开荒出来的山地。山地种黄米事倍功半，一般每户都是种一两块用来交租交税，真想填饱肚子还是种豆子划算。可是豆子哪里有黄米好吃。

    别说林晗玉吃不下，大凤和小乔也吃不下。尤其是小乔，正在换大牙，吃到一颗硬豆子直接把牙给吃掉了出来，满口是血，当场就哭了。

    见小乔哭，大凤也哭了，王桂香不去给小乔擦血，反而也啪啪地落泪起来。

    “娘，咱们以后都只能吃豆子了么？是不是外婆以后都不能偷偷拿黄米给我们了？”小乔边抹眼泪边问。

    “别哭了，能有豆子吃就不错了，这以后……”王桂香拿出块帕子来给女儿擦下巴的血，嘴里叫女儿不哭，结果自己却忍不住哭起来。

    李翠花皱眉，看来真让她猜中了，王桂香这趟回娘，非但没有拿到救济的粮食反而受了不少委屈。

    这王桂香的娘家在河下游的王家村，王家村比林家村富裕，家家有水田，户户有米吃。自家里几个男人被抓了壮丁，这王桂香就隔三岔五地往娘家跑，几乎是依仗着娘家的救济生活。听说最近家里的弟弟娶亲了，怕是这新娶的弟媳妇强势，不肯再救济已经出嫁的大姑子了。

    李翠花望了望大灶、二桌、三柜，又望了眼晗玉、大凤、小乔，然后望着王桂香，“要是不嫌弃我们这边都是豆子，要不，以后就带着两闺女过来一起吃吧。”

    “这……怎么行呢？”

    王桂香满脸羞愧。

    想拒绝却又不敢。毕竟自己那边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

    想答应又没那个脸。想当初家里几个男人被抓壮丁抓走了，她在别人的撺掇下立即就和李翠花分了家。

    家分了那可就是两家人了，吃住各论。当初怕别人拖累了自己，现在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去拖累别人？

    见王桂香羞愧，李翠花反而释然了。对于王桂香的做法，她其实也并非没有怨言。当年大灶爹被抓走的时候，二桌、三柜才刚会走路呢，正需要别人搭把手，偏偏王桂香就闹分家。那个时候上山劳作，大灶走在前面，她挑着两个小的走在后面。到了山上，用两根麻绳这头拴着二桌和三柜，那头拴在树杆上，让大灶看着，她自己则挑着水桶山上山下来回跑。几个人的活儿，她愣是一个人给干完了，曾是小家碧玉的她也最终炼成了腰肥膀粗的女汉子。

    就算是苦，毕竟也是挺过来了不是？回味一下，那些苦只不过将现在的一点甜衬托得更甜了。

    李翠花将自己一双长满粗茧的手握在了王桂香的手上，“我知道你为那几年觉得不好意思，但那也不全怪你。想当年你也不容易，生产完身子一直弱，走几步路都喘，别说上山干活了，两个闺女又还小，全靠着娘家救济生活，娘家人让你分你还能不分？不过你看现在，咱家这三个熊仔子挑水锄地可都是一把好劳力了，别看咱家都是山地，黄米种不了多少，但豆子收成好啊，添你们三张嘴也吃不完。别的没有，这豆子绝对管够。若是嫌硬，咱们先用石锤打碎点再煮。”

    王桂香和大凤小乔都是感性的人，听到这话又啪啪地直落泪，只有林晗玉突然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刚才一直在想，若真是天天吃豆子，那也得换个吃法才好，听到李翠花说打碎，终于想到了。为什么不磨粉做豆浆、豆腐、豆干、豆皮呢，那可比这样的豆子粥好吃多了。

    “娘，咱家的石磨在哪儿？”林晗玉问，她今天好像没看到柴房里有石磨。

    “石磨是什么东西？”李翠花不解。

    ……

    林晗玉再一次明白了自己穿越的这个古代真的很古，居然连石磨都没有。

    没事，没现成的，那咱们还不能造么？

    *

    吃完了饭，大凤小乔留下来收拾碗筷，王桂香则回了自己屋，一会儿又过了来，拿了一套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衣服给李翠花。

    “这是小乔去年的，旧了点，先给玉儿穿着吧，等我明天把大凤那件袄子里塞的麻团抠出来，现成的布做件单衣给玉儿。”

    林晗玉穿越过来就身无半缕，现在身上还穿着李翠花的那件旧衣服。一件上衣直接变成了袍子从头套到了脚，袖子挽了又挽，腰间扎着一条绳子才不至于衣服直接从过大的领口滑脱下来。

    她的确需要一件“新”衣服。

    衣服是个刚需，李翠花也不推，说等年底卖了猪就扯块布再给小乔。王桂香听了直摇手，说不过是件旧衣服，如果嫂子再客气，她就不敢过来吃了。

    晚上，林晗玉和李翠花两个人睡床，三兄弟睡床顶上架起的阁楼板上。

    这个季节是初春，夜间冷，李翠花把家里唯一的粗麻被盖在了林晗玉身上，自己则搂了件旧衣睡。

    林晗玉等李翠花睡着了，轻轻地将被子拉了一半过去搭在李翠花的身上，被子窄，盖不了两人，她就干脆抱着李翠花睡。李翠花那身体属于冬暖夏凉型，越是冷天，越是身体热呼，林晗玉抱着舒服极了，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临睡着前，她在想，既然决定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那她就要活得好好地，还要让身边的亲人也活得好好的。

    若说活得好，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