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年中最热的月份之一,这样的天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下,就算是条狗,只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只愿意趴在空调下垂涎欲滴,s市提篮桥监狱那扇与天气截然相反的冷森铁门哐地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名理着铛亮光头的青年从中闪身而出,许是理着光头的缘故,令他的眉显得特别的浓,络腮的胡子特别地黑,只见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背心,一条平脚短裤,肩上一个已经褪成本白色的破布包随意地搭在肩上。
但见他冲着门内点了个头,转身,有些不太适应地看了看周边泛着热气的环境,吐了口浊气,他叫简力,今年28岁,因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十年,十年前的今天他才满18岁,自己唯一的妹妹被人耍流氓,他一怒之下操起块板砖就直接拍在了人的脑门上,结果血气方刚的他,手上劲道没轻重,直接将人拍成了棵“植物”……
“哥,你终于出来啦!”一名穿着素色职业套装的青年女子神情激动的冲着简力奔了过来。
没错,眼前这名已脱尽清涩,颇有姿色的女子正是简力的妹妹简柔。
简力张开双手,脸带微笑地接下了简柔的一个拥抱,“柔,不是说了不用来接嘛,今天你不上班么?”
简柔不脱稚气地一翻眼睛道:“哥,今天你出狱,我特地请了半天假呢!”
“呵呵,不错不错,不枉哥这么疼你,没事了,哥在里面呆了这么长时间,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去上班吧,晚上早点回家,一起吃个饭。”简力边说边拍拍简柔地脑袋道。
简柔抿抿嘴道:“哥,这么热的天,还在外面跑什么啊,我同事开车陪我来的,先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现在出来了,还怕以后没机会逛街么?”
“哦?同事?男同事?男朋友吧。”简力张目看了看对面马路站在车边的挺拔男子道。
简柔有些害羞地道:“说什么呢?哥,我们只是朋友,还没到那关系呢。”
“呵,只是朋友么?只是朋友的话怎么可能愿意开车来接我这个刚下山的?哥虽然在里面呆了十年,可这眼神还不错呢,得了,柔,快和你同事回去上班吧。我自己认识路,不就是34路嘛。”
“哥,34路电车早没了,现在可以坐地铁,很方便的……不不不,还是让我同事送你回去吧。”简柔急着解释道。
“走啦走啦,哥的话不听了吗?”简力冲着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故意板起脸对简柔说道。
目送着简柔极不情愿的离开,简力腻爱地笑笑,摸了摸口袋,还有十年前留存地五十多元钱,在便利店买了瓶冰镇矿水,便在路上随意地走着,尽管现在的天气至少有三十七八度,但比起简力内心的激动,简直是不值一提,金屋再大也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同理,外面再热也比里面的空气清新百倍,简力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这已经十年不曾嗅到的味道。
简力的家在浦东三林的一套二居室老公房,父母都已经退休,靠着微薄的退休工资以及平日里简柔的一份补贴过活,而简柔三年前就搬了出去,说是家离公司太远了不方便,于是在公司附近与同事一起租了一套房子住。原本今天简力出狱,父母也是要来接的,但父亲的腿脚不太方便,而母亲更是在前些天因为积极地为简力整理房间,结果摔伤了股骨,正躺在医院里治疗。
随后的几天里,白天简力不是在家陪着老爸说说话,便是在医院里陪着老妈,晚上简柔回来,再一起吃个饭,虽然简单,但对于简力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幸福了。
然而没过多久,简力就必须面对这有如**般的生活了,才28岁,虽说家里也不缺他这么一口饭,但正值黄金年龄的简力可不想就这么混下去,居委会去过了,希望能上岗就业的愿望十分赤裸地表达了几十遍,却迟迟不见回信,让简柔帮忙做的简历每日以两位数记的投递却件件石沉大海。生活的压力无形中开始在简力周围形成……
“乔斌……斌斌……”这日简力再一次从居委会回来,见着前方一人的背影突然开口叫道。
前面的人闻言回头,见简力不由惊喜道:“简力,哈哈,你出来啦,啥辰光的事啊。”
乔斌算是和简力打小一块长大,是属于那种光股屁时打下的交情,十年不见,但甫一见面还是一下子就将彼此认了出来。
“呵呵,前些天出来的,怎么样啊,这么多年不见,看你的样子,混得不错嘛。”简力开心地捶了乔斌一拳道。
“唉呀,回来了也不来找我,走,兄弟请你吃饭去……”
“斌斌啊,这两年在忙些什么呢?看你这个样子小日子过得还是蛮滋润的嘛。”冲着乔斌敬了一杯,简力笑道。
“唉,滋润个屁啊,还不是混口饭吃,贩贩票子啊,卡啊什么的呗!”
“黄牛么?好象是违法的吧。”简力皱眉道。
“违屁个法啊,s市这么多黄牛,也没听说谁进去吃官司,再说了,黄牛怎么了?娘舅(俚语:警察的意思)也会找我们办事啊。顶多严打的时候停两天罢了。”乔斌一脸不屑地道。
“唉,总觉得不太靠谱啊。”
“册那,阿力啊,你吃官司吃傻了啊,听过一句话没?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么跟你说吧,现在这个世道啊,许多地方没有黄牛还就办不成事儿了。我问你啊,马上中秋节了,世面上那么多月饼票要是没有我们收会怎样?难道都去把月饼领回家里发霉啊。那些没有月饼票,经济条件又不太好的人怎么办?硬是要他们花上几百块去买那些个连十块钱都不值的月饼过节啊?告诉你,哥们这职业就能把这些问题给摆平了。那些个月饼票多了没处去的人可以把票低价卖给我们,反正不卖也是浪费了,那些没月饼票,经济条件也不好的,可以以比市场价低的多的价格从我们手里买到月饼票,照样过节,怎么着,哥们也就赚中间的差价,那叫什么?辛苦铜佃(俚语:钱的意思),你说哥们赚这钱怎么了?往大里说,那叫适当平衡生产资料,往小里说,这叫给有钱人分忧,替穷人送福音呐!”乔斌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就似个大英雄一般。
“哟呵,照你这么说,这黄牛还是份非常有前途的职业了?”简力调侃道。
“有前途算不上,但混个温饱那也是没问题的。”
“唉,温饱,呵呵,现在都奔小康了,哪想到从里面出来快一个月了,连份工作都没找到,要不是父母给养着,只怕我现在都要饿死街头了。”简力有些伤感地道,“对了,斌斌啊,你说这黄牛我能不能干啊。好歹混口饭吃,也不用像个废人一样整天吃家里的。”
“行啊,阿力,别的不说,只要你有兴趣,肯拉下面子,肯吃苦,哥哥带你入行。”乔斌一副大哥大的模样。
福州路上有家杏花楼,是上海的总店,此刻店门口人潮涌动,大部分人是来消费的,剩下的便是所谓的黄牛了。
简力跟着乔斌来到杏花楼门口,见乔斌如同老朋友一般与几个年约四五十的中年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后,便来到一个带鸭舌帽,满脸桔子皮的中年人面前,中年人嘴里叼着颗烟,手里拿着一摞百元钞票,见乔斌带着人来不由笑道:“斌斌啊,怎么?找到大户头啦?”
乔斌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烟,分发给中年人和简力后道:“阿哥,这是我十几年的好兄弟,叫简力。刚从里面出来,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跟我来这看看,简力,这是我大哥勇哥。”
勇哥将烟接上,眯着眼看了看乔斌,又看看简力道:“带人来抢饭碗啊。”
乔斌一搂简力,冲勇哥笑道:“阿哥,真是穿一条内裤的好兄弟,混口饭吃。”
简力见状也跟着笑道:“勇哥,帮帮忙,刚从里面出来,实在找不到工作。”
“犯啥事进去的啊?”勇哥依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简力脸微微一抽,随即道:“故意伤人,唉,都是年青不懂事儿。”
勇哥正要继续说话,突然眼神望向简力背后一名胸口挂着工作牌的中年人,“老板,是不是要买月饼票啊。”
挂工作牌的中年人看了眼勇哥点点头道:“是啊。”
勇哥闻言立即道:“要什么牌子的?”
“正规发票有伐?”中年人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
“放心,绝对正宗电脑打印发票。要什么牌子的?”
“杏花楼138的三百张,哈根达斯338的五十张有伐?啥价钱?”
“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杏花楼98,哈根达斯250,怎么样?价钱合适伐?”
“这么贵?那我再去看看。”中年人说完也不多话,径自往店里走去。
勇哥冷笑一声,冲着乔斌使了个眼色,随即乔斌便如同条鱼般的消失了人流之中。
简力怔怔地看着乔斌已经消失的背影,一脸的诧异,勇哥清咳一声,引回简力的注意道:“没事,斌斌去办事了。你真的想做我们黄牛这一行?”
简力点点道:“是啊,现在工作实在难找,人家一听我吃过官司,都不招我,都奔三的人了,老在家吃父母的可不行啊。所以出来找点活干,好歹能自己养活自己。”
勇哥点点头道:“行啊,以后你就跟着斌斌好了,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坏了规矩自己看着办吧。”
“勇哥,这规矩我可不懂,你看……”
“规矩回头你自己去问斌斌,现在你就帮着收票子去吧。”
“怎么收?”简力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草,斌斌没教过你啊。唉,算了,你就按票面价六折收吧。”勇哥有点不耐烦地道,“对了,万一你一会遇上找你麻烦的,你就说和我打招呼了。”
简力点点头,虽然知道了按多少收月饼票,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一行,让他怎么个收法啊。难道见一个问一个么?四处看看那些与自己一样收月票饼的人,一边口中吆喝着“票子有伐?票子有伐?高价回收月饼票……”一边一对有如老鼠般的眼睛在四周打量。
简力张了张口,却似乎怎么也发不出如同其它黄牛般的音,于是就这么到处走了好几圈,愣是一张票也没有收到,就是偶尔有三两个路人见简力这般模样,主动上前问个价,简力的六折也直令对方摇头而去。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正当简力一筹莫展之际,肩上被重重地拍了一记,简力回头一看,正是乔斌那张已微见汗的笑脸。
“阿力啊,今天真是好运气,一开张就可以吃三天了。”
“什么意思啊?乔斌,赚到大生意啦?”简力一头雾水地问道。
乔斌有些自得地点点头道;“你刚才不是看到勇哥和那个中年人说话了嘛。那笔生意成了。”
简力随即笑笑道:“那赚了多少?”
乔斌伸出两根手指冲简力晃晃。
“2000?”“我草,20000?”简力见乔斌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报出2000这个数后,试探着加了个零。
“那当然,否则我用得着那么卖力啊。”乔斌一副就应该赚这么多的样子道。
“那你能分多少?”简力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嘛,大头肯定是勇哥赚的,我得了4000。”乔斌撇撇嘴道。
“可以啊,一会功夫就4000大洋啊,抵正常一两个月工资啦。”
“那是,走,咱喝咖啡去,这么热的天,妈的实在受罪。”
“啊?这就去happy啦,我一张票还没收到呢。”
“嘿,就你现在这样?一天只怕也收不到一张票的。走走走,咱们边喝咖啡边聊,哥哥我好好教教你这里头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