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利智就对曹灿视而不见了。章凡记得她们班在照毕业照的那天,曹灿还在她们楼下等了利智很久。利智瞟了他一眼,像是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从他身边走过。章凡倒是一步两回头,看到曹灿一脸要哭的表情。就同情起这个长的有点像郭品超的男孩子,在利智身后悄声地提醒,那个人好像在等你哦。利智头都没有回,只说了句不关你的事。章凡就再没有多嘴了。
利智是这样的人。她可以管你管到拉屎放屁,但是却绝对不允许别人对她的事多一句嘴。
章凡借口去打开水。偷偷在走廊口往楼下瞄了瞄。发现曹灿已然不见了踪迹。心里讶异的不得了。因为依她的想法,曹灿虽然不至于等到天荒地老,但是最起码也会在楼下等个十几二十个小时,直到饿晕为止。但是,这个长相颇为讨女生喜欢的男生,竟然在利智前脚上楼就后脚开拔了。搞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章凡没劲地捧着一茶缸的热开水回到寝室。推开门,利智双手抱在胸前,瞪着她,说,都跟你说不关你的事了。你还要没事找事。章凡强辩,我打开水喝。利智撇了她手里的茶缸,哼了一鼻子,我还不知道你。章凡心虚地朝她讨好地笑了笑,问这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人喝不喝水。利智却问她,那个人走了?章凡点头,嗯。利智又哼了一鼻子。嘁,不过如此嘛。个小时都没有坚持到。
章凡对于利智为何与曹灿分手非常好奇。尽管利智在她的高中年里和不同的男生真真假假地谈着所谓的恋爱,但是,唯独曹灿是让她觉得是最适合利智的人选。原因很简单。就是曹灿长的非常英俊。那种男孩子,在十七八岁时已然是一米八的个头,而且面部轮廓非常的完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觉得没有长错地方。几乎可以放在整容医院里作为规范来指导前来就整之人。这样一个美少年和利智站在一块儿,章凡感慨,那是多好看的场景。她想起那晚,悄悄跟在这两个人身后,远远地看着他们手无意间或是有意间牵到一起来,她心里蹦地,那叫一个飞逝。
为什么嘛?章凡憋不住还是缠着利智打探。利智推开她从下铺探进蚊帐的头。说,睡觉。章凡不管,再不问清楚,怕是晚上睡不着了。利智抓起一本书拍了下她的头,说,哪那么多为什么。要毕业了,大家以后见不见的到还是个问题,干吗还吊着。章凡说,又不是要死,怎么会见不到。利智说,人家家里要送他出国读书了。难道我也跟着出国读书?我家可没这个条件。章凡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出国读书也可以联系的到啊。打电话写信,都可以。利智说,你傻啊。人家出去是开眼界的。你以为是在我们学校这么个小地方。随便哪都能碰到比我强百倍的人,人家凭啥要单吊死在你这棵树上?章凡没有听懂。愣愣地看着利智,谁会比你强百倍?利智说,就你拿我当天仙呢。然后就叹气,与其到时候被人家甩,还不如趁早了断。咱不能跌这个份不是?今天不断,以后终究还是会断的。我今天跟他分手,以后他才会记得住我多些。男的德性就那样。只记得甩掉他的那个人。他甩掉的如果不是跟人家炫耀的时候,是不会想起来的。
章凡听都听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问利智,那你不难过?利智笑着皱了下眉尖,难过?为什么要难过?
7
为什么会不难过?章凡想不通。如果不难过,那么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开始,为什么会结束?利智轻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们还年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说不定遇见更好的呢?这么一说,章凡才豁然开朗,顿悟了。原来如此。随即怀疑,还会有比曹灿更好的人选么?利智撇撇嘴,说睡觉。懒的跟你这只井底蛙费口舌。
俗话说与君一夕谈胜读十年书。那一晚,章凡和利智的这一席谈,于章凡而言,可谓是影响深远。并不是自此章凡就成功地转型为一个能深切了解未来走向并成功掌控未来的投资经理人,而是,她独自躺在深夜的寂静中,在混沌的意识里,极其意外地归纳总结出一条她认为不可能有错的真理,那就是,你觉得别人如何待你即是你如何待别人。换言之,就是通常人们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某种扩大化的理解。当然,她并不认为利智是小人。只是不认同利智对曹灿下的定论而已。她朦胧地意识到一件连她也不大敢想像的事情,也许,她含混不清地理出这条脉络,也许,是利智先对未来充满了期许,而判定曹灿对未来充满了乐观。章凡翻了个身,在心里挥了挥手,将这条脉络重又塞到那些理还乱的思绪当中。终于被疲倦拖走睡去。
一直到高考结束,曹灿也没有再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章凡是在暑假接到曹灿的电话才想起来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这个美少年了。电话里曹灿期期艾艾地绕了个大圈子。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才转到正题,问章凡有没有利智家的地址。章凡说,你不是有她家电话吗?曹灿说打了好几天的电话都没人接。章凡很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利智已经去武汉她父母家了。一方面可怜曹灿,一方面又怕利智怪她多事。犹豫间,电话那头曹灿清清嗓子,问她,要不,你替我转告她,等我几年。我一定回来的。章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猛跳地厉害。不敢接话。曹灿还在那里强调,我一定回来的,你记得告诉她啊!拜托你了。章凡想说,你还是跟利智当面说吧。握电话的手却软软的,两腿也绵绵的,连说句话的力气都吓跑了。这样的阵仗,她如何经历过。曹灿急了,叫她的名字,章凡,你听到没有。章凡吓的连答了几个哦。曹灿又强调了一遍后才收线。
章凡转身就给利智去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奇怪的是,这次利智没有说她多事,也没寡淡地说我知道了。第一次,章凡听到利智在武汉的某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哽咽着问她,他还说什么了没有。章凡说,没有了。要不你给他回个电话吧。利智停了半会儿,才说,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哪。他再找你,你就说联系不到我。章凡想起曹灿电话里声音很大地吼她名字,烦恼地问,我这样说人家会相信么?你还是亲自跟他说吧。他好凶的。利智没奈何,笑她,你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章凡说,你当然不怕,我又不是你。利智说,算了。我跟他联系吧。你个没用的家伙。你以后怎么办?你以后要交男朋友的。我不在你身边了以后谁管着你呢?小凡。我会被你操心死的。
章凡这才意识到,利智是真的不在她身边了。她独自一人闯江湖的日子,在被利智打断的年后,又重新开始了。
8
郦道元的备用钥匙是放在章凡家的。章凡有时候会纳闷,如果她的钥匙也同时不见了怎么办呢?她的备用钥匙是放在郦道元家。也就是利智家。一个在楼,一个在二十楼。在二十楼的是章凡的家。利智不喜欢电梯,而章凡喜欢星空。郦道元想,这就是两人的差异所在。
两人的差异其实还是有很多的。譬如说,利智在家的时候常常喜欢领着同事来家里聚会。她喜欢把自己忙的一团糟,然后在厨房间里累的半死去洗那些垒起来小山一样高的碗碟。而章凡,几乎从不让人走进她的领地。少数几个人被允许登堂入室,简直可以说是章凡的恩典。利智曾经向郦道元形容过章凡的家,说简直就是个狗窝。乱的不像样。郦道元无法想象,像章凡这样的女孩子,家里会是乱的如何像狗窝的。
所以,当章凡打开门,反过头来问郦道元要不要进来时,郦道元反倒摆手拒绝了。他担心章凡的家确实乱的不像样,而他如果真的进了门,那章凡势必会不自在。他说,我就在门口吧。你把备用钥匙给我就行。很晚了,你早点睡吧。章凡点点头,门没有关,自己进房间里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拽着根黄丝带串过的钥匙回了头,走到门口,人疲软地靠在门边边上递给郦道元。喏。又叮嘱一句,你要是找到了钥匙再拿给我啊。郦道元也点点头,说,那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啊。章凡朝他笑了笑,说,我目送你。郦道元也笑,不用了,又不是国家元首,这待遇太隆重了。说罢两人道别。郦道元等进到电梯里,才听到章凡关门声。
电梯静音状态下缓缓地下降。郦道元回想起刚才从门里看到的那个小小的领地。想起章凡边走边脱掉袜子,赤着一双脚踩在深胡桃木色的地板上,走到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旁,被一部没有收好的辞海畔了一脚,险些摔倒。不禁摇头,这个女人真是活的一点都不如利智精致优雅。看上去,倒是更像是他当年还是一个单身汉时过的日子。
章凡一直听到郦道元进了电梯才关上门。尽管疲倦,却不困乏。看时间,已然是凌晨四点多,睡意在此时没有席卷而来,想来,是困劲过了。她走到阳台,点着火,深吸了一口烟,暗自数着数,一,二,,四.......数到第二十七下,听见深远的寂静处传来郦道元发动车子的声音。想起不知哪年的港片,好似是刘青云和张敏一起合拍的梦中人,里头有个桥段,是讲各种车型不同的发动机发出的声响是怎样各异的。而后又开始算,这个时候郦道元应该是把车停到车库。这个时候,郦道元应该是走进楼道。声控灯会在他踏上台阶的第一步,咻地一下亮起来。然后是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拧亮门灯。郦道元关上门,坐了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换上利智给他买的软底拖鞋,弯腰,把皮鞋搁进鞋柜里。
算到这里,手里的烟也差不多快吸完了。章凡掐灭烟,转身离开靠着的阳台,躺在摇椅上,轻轻地脚尖点了下地,人就随着那把木摇椅嘎吱嘎吱的碎响渐渐地意识涣散开来。她随手点着另一根烟,静静地等着睡意将她带向远方。头顶那片疏朗的星空并没有像梵高的画那样,出现一轮一轮的光晕。不远处,对面谁家的一点火光亮了,又熄灭了。依稀有个同样孤单的身影,站在敞开的窗前,同样默然无语地吸着一支烟。章凡阖上双眼,微微一笑,如果是白天,或者可以和对面那个二十五楼的家伙打个招呼。
后来。她是被毫不客气地敲门声给叫醒的。章凡皱着眉看了看时间。是上午九点刚过。想着这个时间谁会摸上来扰人难得好睡。还没走到门前,听到敲门声里还有个不客气的女声,才猛然想起来周蕙礼拜五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今天要过来带她出去相亲。一想起周蕙进来又要开始对着她大嗓门地叨叨,章凡就头痛不已。脚步就放下来。走到门前干脆就站住了。她思忖着,干脆装着不在家好了。敲的她手酸自然会识相打道回府的。
可是她实在是低估了周蕙的智力和耐性。这个念头还没笑完,她的手机已经在响了。随后,又是砰砰地砸门声。周蕙在门外扯着嗓门对里屋喊,用的方式,完全是章凡在电影里看到的警察围剿匪徒使用的威逼利诱的那一套。周蕙喊,小凡,妈妈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就叫急开锁的人来。你乖乖开门,妈保证不讲你。你如果非要等妈妈叫人开了门,你知道妈妈会怎样的。
章凡隔着门对着周蕙瞪了一眼。算你妈的狠。你不就是那一套。一哭二闹上吊。还能怎么样。到底还是不敢装死,还是硬了头皮把门打开。周蕙手叉着腰,一脸看谁厉害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凡。章凡问她,你进来不进来。周蕙冷哼一声,你倒不想我进门呢。想的你美。说罢进了屋。
进了屋也不坐。仍旧是叉了个腰,四下里看看。忍了忍,还是没有压住窜上来的火,对着躲进卫生间里的章凡叫,我礼拜五怎么跟你交代的?让你好好收拾下,你当耳旁风了?你看看你那副鬼样,走出去,谁敢要你。头发头发不梳,一天到晚乱七八糟。脸也不洗。你看看你脸上的皮干的,都快跟老人家的脚后跟一样了。
章凡在卫生间里使劲地往嘴巴里捅着牙刷。一边忿忿地在肚子里跟周蕙顶嘴。周蕙讲一句,她回一句。她是没那个把牙刷往地上一摔两瓣的胆量,更没有胆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两手一叉,跟周蕙面对面地对干。撑破了天也就是采取这个鸵鸟战术,自欺欺人一把。她周蕙是什么人?谁敢惹她,简直是不要命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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