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咬着牙,一声不响地回到座位前坐下,心中着实气恼又难过。
韩氏见状松了口气,亲家既默认了,这事第一步算是解决,接下来就是如何惩处采嫣的问题。却忽然听见赵振翼发问:“亲家母,怎么没见泓砚?”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氏顿时眼睛一亮,对啊,还是振翼想事情想得全,这事从头到尾采嫣没出面,都是从芝在办事,方泓砚当时一直在场,岂有不知情的道理,他在这桩事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那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呀!
她立即接上:“对啊,亲家母,泓砚在哪儿呢?采嫣小产还大出血,人都昏昏沉沉的,哪有时间与精力去谋划这么多事?怕只怕这次是事情,其实是泓砚在幕后谋划,要从芝去办得这些事吧?”
赵振翼则加了一句:“就算不是泓砚,他也必定是知情的,亲家母为何不把他也叫出来,一起说清楚呢?”
韩氏眼神微黯,缓缓道:“泓砚确实是知情的,并已承认此事,他虽非主谋,从犯同罪,昨夜已经挨了家法十杖。这会儿趴在床上,一动也没法动呢。”
此事在韩氏信中未曾提及,赵振翼听到他已经挨了打,不由震惊,与李氏对望一眼,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李氏却觉心惊肉跳,方泓砚挨了十杖家法,韩氏又说从犯同罪,那就说采嫣也要挨十下家法了?她此时体质如何挨得了十下杖击?只怕连两下都挨不起啊!
她不由发了急:“亲家母嘴上说打了泓砚,实际打没打,只有自己知道,即使打了,这轻轻打十下和下狠手去打十下可差得远了。我们可是没亲眼见着,难说……”
韩氏不由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凛冽凄厉,盯着李氏语调沉缓地说道:“亲家母若是执意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那我就让人抬他出来。陈妈妈!”
“是!”陈妈妈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但看向李氏的眼神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应了一声就要去叫人。
“罢了,不用了。”赵振翼摆摆手,沉声道,“我信得过亲家为人,不会包庇护短,既然说了打过泓砚,就一定打过,也一定不会故意放轻的。”
陈妈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韩氏,韩氏朝她微微颔首,她便又退到一边站着了。
赵振翼又长叹了口气道:“只不过采嫣如今身子虚弱无比,又怎经得起这般重击?若万一她受不住打,出了事情,别说我们庆远侯府不会好受,导致她出事的方家又怎会好过?”
韩氏双眸不由一冷,望向赵振翼的眼神变得警觉起来,恐怕今天最难对付的不是李氏,而是这位亲家公。
本因为李氏那样胡搅蛮缠的泼辣妇人,连带看轻了这位庆远侯世子,可人家毕竟浸淫官场多年,不是白拿俸禄的。短短两句话,先安抚再敲打,更故意提及庆远侯爵,隐含威胁之意。
可是,他赵家女儿娇贵,他们方家的儿子难道就不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了?她昨日强忍悲伤,心痛如绞地看着泓砚被打得死去活来,是因为要对泓墨和阿晗有个交代。而采嫣身为主犯,更应该要挨家法,除了要给泓墨阿晗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要给泓砚、给永康与她自己一个交代!
赵采嫣这顿打,非挨不可!
韩氏冷声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这是方家的家事,即使是侯爷亲自来了,也不能拿爵位压人,来干涉方家管教儿媳。”
“这件事,泓砚只是从犯,昨夜已经挨了家法,采嫣还是主谋,怎可轻易说不打就不打了?”
她见李氏眼睛瞪圆了又要说什么,丝毫不给李氏说话机会,紧接着又往下说:“只不过,采嫣如今身体状况确实太过虚弱,无法承受这十下杖击,所以永康与我商量后决定,先让她养病,把身子养好之后再加以惩处阳光你好。”
这话一说,赵振翼就不能再以采嫣有伤病作为理由了。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反驳,因为采嫣这次真的做得太离谱,太对不起晗姐儿,可就算是要让采嫣养好病再挨打,他心底仍然觉得不忍又不舍,更不放心方家会真的等她完全康复好了再打。
赵晗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见婆婆得理不饶人,赵振翼和李氏的神情无奈又不甘,此刻时机最佳,便出来打圆场。
她对韩氏道:“母亲是通情达理之人,亦知小产之事非同小可,一旦将养不好,可能以后就落下病根了。儿媳的父母亲也是太过担心采嫣的身子才会焦急万分。采嫣虽然犯了错,也确实该罚,但儿媳在此替她求个情,能否让父母亲把她接回去疗养一段时日,等她痊愈了再回来,到时候再受应有惩罚,相信父母亲也是同意的。”
赵晗说到最后一句,回头望了眼赵振翼,见他无奈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她再转回来看向韩氏。
赵振翼夫妇今日过来后,李氏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寻衅,这让韩氏十分生气。
她一夜未眠,本就疲惫而焦躁,又在气头上,本来不想让赵振翼夫妇接回采嫣,总觉得这样太便宜了她,可赵晗说的话十分中肯,她再稍加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就意识到阿晗这是在提醒自己啊!
采嫣毕竟是自己二儿媳,她若真在方家养病,自己随便怎样厌憎她,也不能太亏待她,万一真落下什么病根,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要落人口实,被李氏在背后嚼舌根,说自己虐待了小产的儿媳妇之类的。
倒不如让她回娘家养病去,也省得她还得为这个挑事精操心费神,反正不管她什么时候要回来,就得挨方家家法,这是逃不掉的!
韩氏向赵晗轻轻点了一下头,接着转向赵振翼:“亲家公亲家母要接采嫣回家将养也是可以的,但有一事要申明,她一旦康复,就要接受方家的家法惩处。若是不能答应,亲家公亲家母这会儿就请回吧。”
可别觉得把人接回去,时间拖得久点,这惩处就会不了了之。
赵振翼暗自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还多亏了晗姐儿劝解,亲家母才勉强同意的。采嫣如此待她,她却还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难能可贵。他温和而赞赏地看了眼赵晗,朝韩氏点点头,表示答应了这个条件。
李氏颇为意外赵晗会帮采嫣说话,但采嫣回娘家养病她的心可真的踏实不少,至于家法么,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虽然韩氏说一定要挨,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让采嫣留在方家更糟吧。
韩氏既然答应他们接走这个烫手山芋,便巴不得他们越快越好:“亲家公,你们准备何时接采嫣回去?”
赵振翼看向李氏,李氏虽然一样巴不得越快越好,但采嫣才刚血崩过,这样的状况哪里敢马上移动,于是她道:“至少也要过个三五天,等她情况稳定些,我们再来接她回去。”
事情既然谈妥,韩氏端茶送客。
赵振翼夫妇今天急冲冲而来,灰溜溜回去,告别得极为匆忙。
见他们离开,赵晗亦向韩氏告退。韩氏浅笑着点点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疲态,一会儿还得去和春园请早安,还需再撑一段时间才能歇息。
婆子们过来,把两根长杆在肩舆两侧装好,抬起赵晗出了春泽居。她们一到外面,就见赵振翼与李氏等在外面没走,见她出来就走向她,似乎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
赵晗便让婆子们停下肩舆。
☆、第62章 于林之下
赵振翼和李氏走到外面时,浓眉一直紧锁不展。
确实,采嫣从小到大是被娇宠着养大的,可以前的采嫣并不是如今这个样子的。她自小言谈举止温柔大方,也知谦让。直到万华寺救方萱之事真相暴露,赵振翼才发现她的心性有点问题。
但人孰无过,改过也就好了。经他训斥一番后,采嫣诚心改过,他就原谅了她。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采嫣的德行出了大问题。
除了方萱之事外,赵振翼找不到任何采嫣记恨晗姐儿的理由,可是什么样的人会仅仅因为这样的理由,设法栽赃陷害自己亲妹妹啊?
赵振翼实在是想不通采嫣如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难道以往所有的谦和之举,都只是在别人面前的伪装吗?可如果真是伪装,既然她已经伪装了那么久,又怎会突然暴露?可若是说她品性发生了变化,家中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重大变故,为何她会在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变化得如此厉害?
作为父亲,即使在女儿出嫁前,他也只是早晚见到两个女儿,偶尔关心一下她们,聊聊日常,因此并没有及时发现采嫣的品性出了问题。可李氏却是日日与采嫣朝夕相处,她怎会不知道女儿的变化?还是她认为这样子为人品行毫无问题?
赵振翼转头,看向李氏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心中决定,关于这件事回去后要好好问问她。
李氏被他的这种目光看得有些不安起来,忽然想起方才忘记问的事:“振翼,晗姐儿刚才说采嫣是意外摔倒的,我可不太信,她有了身孕自然会比平时更小心,怎会随随便便摔倒,且还导致小产,这一摔可不轻啊。”
方才她一心想为采嫣辩驳,证明她没有栽赃陷害,却被赵晗充满讽刺地驳斥回来,后来又为采嫣要挨家法一事心惊肉跳,一时就没想到这一茬,到了现在突然觉得疑心起来。
赵振翼摇摇头道:“若是真有人害她摔倒,或是推倒她导致小产,你觉得她会放过那个人,转而去陷害晗姐儿吗?”这做法不合常情啊,除非那人是她想要包庇之人……
李氏不服气地说道:“要是另有隐情呢?”
赵振翼微微挑起眉梢,目光凝注一处,淡然道:“真要有隐情,你方才那样问亲家母就能问得出真相吗?”
李氏被他这句反问堵得语塞,又听他接着说道:“不如接回采嫣后,再细细慢慢问她。”
他刚说完这句,就见赵晗从春泽居里出来,便朝她走了过去。
肩與落在地上,赵晗微微仰头,眼神清亮明澈,神情自若地看着他们走近。
赵振翼看着这个二女儿,心绪复杂,既有因采嫣而生的愧疚与亏欠之感,亦有感谢庆幸之意,还有种为人父的自豪与欣慰。
相较于对待嫣姐儿,李氏对晗姐儿就严苛许多,毕竟嫡庶有别,他也没有要求她对待晗姐儿要和嫣姐儿一样,只要合理公正就行。可这两个女儿,却逐渐变得迥然不同。
嫣姐儿原本温柔大方,谦让有礼,如今却变得锱铢必较、阴险狠毒。
晗姐儿原本木讷寡言,只知退让,如今却变得正派大气、胸襟开阔,却又凛然不可欺凌。
是她们真的变化这么大,还是对比之下产生的错觉?
他绝不希望晗姐儿记恨采嫣,观她今日言行,虽然气恼采嫣所为,到了最后却还能为她出言相助,对比采嫣言行,更让他感慨良多,于情于理他都该给她一个交代。
望着她清亮的双眸,他对她说道:“晗姐儿,嫣姐儿如此待你,你却能不计前嫌,实属难能可贵。为父要代她多谢你出言相助。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应该也让她受到惨痛教训了,为父带她回家之后,一定会严厉训导她,绝不允许她再做出如此卑劣之事。为父只是希望,你不要恨她,更不要因此迁怒你母亲。”
赵晗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纨夫驯养记[反重生]_分节阅读_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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