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老皇帝郁闷不休,且说板栗出了皇宫后,边走边疑惑:为何刚才皇帝鼓着嘴很不耐的样子,难道他说错话了?
在心中把君臣对答又细想了一遍,觉得没有失礼冲撞的地方啊!
算了,不想了!
他猛一甩头,快步走向皇城门,迎着等候的魏铁等人挥手笑道:“走,回家!”飞身跨上马背。
魏铁兴奋地大声应道:“是!”
今晚他能吃一顿好的了。
朱雀大街,玄武公府门口,早有张郑两家男人率管事家人等候多时了,女眷则一律在二门内等候。
张大栓和郑长河听见马蹄响,刘黑皮又大喊:“来了!来了!”哪里还忍得住,也不顾规矩,乐呵呵地笑着跑下台阶迎接孙子(外孙子)。
板栗纵马奔驰过来,一眼看见,急忙翻身滚下马,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上去,“爷爷!外公!孙子回来了!你们好快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两老汉被他一把抱住,正高兴得心酸呢,猛然听见这话,大吃一惊,一齐抬头对他身后张望。
板栗满腔激情,却不见二老回应,转头一瞧,爷爷正对街上探头张望呢,遂纳闷地问道:“爷爷,你看啥哩?”
张大栓小声问道:“板栗……你……你纳了小的?在哪?”
郑长河也低声问道:“几个月了?啥时候生哩?”
板栗猛地松开两人,瞪眼气鼓鼓地大喊道:“爷爷——你跟外公想啥哩?……”
黄瓜、黄豆、山芋等兄弟哈哈大笑着涌过来,将板栗围在当中,这个喊“哥”,那个喊“表哥”,还有喊“侯哥”的。
板栗先是一人擂了一拳,然后连推带搡。都扒拉到一旁,道:“去,去!都走开!咋这么没眼色哩?大哥不得先拜见爹和舅舅么,就等不及歪缠?是不是两年没揍你们,皮痒了?”
一边对走下台阶的张槐和青木叫道:“爹!大舅舅!板栗家来了!”紧跟着,他就满脸新奇地将目光投注到张槐怀里的小娃娃身上,伸出大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那小馒头一样的小拳头,“这是……苞谷!嗳哟!这小模样……”
他终于明白爹为何夸老儿子是张家最聪明、最乖的孩子了。
这苞谷长得粉团团的跟金童似的也就罢了——小娃儿大多都这样,只要日子不太差,都长得讨喜的很。只是那副乖巧,竟是形容不出来。
不像青莲小时候安静,他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不等人教,就主动喊他“大哥”,听得板栗心都化了;也不像玉米小时候淘气,他不吵不闹,也没跟他要东西;也不像香荽。表面乖,其实最不安分,一肚子古怪问题,他是真乖,喊完了就笑嘻嘻地看着大哥。
张槐见他看弟弟看呆了,很满意这表现。索性将苞谷塞给他,一边笑道:“谁让你说话不说清楚的!你刚才那话,便是我跟你舅舅听了。也要多想。什么叫‘好快就能抱重孙子了’?就算明天就娶,也还要等十个月吧?你就敢放这样的大话?”
听见众人哄笑,板栗自己也笑了,“我的意思是,这趟回来一定要娶媳妇。娶了媳妇那重孙子很快不就来了嘛!”
张大栓乐呵呵地说道:“你刚才可是吓了爷爷一大跳。你还没娶媳妇。要是先把小的迎进门,那可不像话哩!”
他如今算是对这方面有些了解了:越是豪门大族。越是注重规矩,所以怕孙子做了糊涂事,不容易娶媳妇。
当下说笑几句,众人簇拥着板栗进了正殿正厅,刘黑皮和孙铁率所有管事家仆等人上来磕头。
板栗急忙上前扶起,又吩咐刘黑皮:“蒙皇上隆恩,已经封我为玄武郡王。请黑皮叔交代下去,按规制将这正殿完善。门匾位置先空着,回头有御赐匾额下来。还有,所有家下人,都按等赏两月工钱。让大伙也沾沾喜气。”
刘黑皮大声应了,笑得合不拢嘴;众人也都喜气洋洋、与有荣焉——从此这里就是王府了!
见他吩咐完毕,黄豆忙上前道:“板栗哥哥,该进去了,姑姑她们还等着哩!”
郑长河也急忙挥手道:“都进去说话!你奶奶你娘你外婆怕是等急了。”
板栗点头,一行人便说笑着穿过二门往正院行去。
才过垂花门,就有小丫头看见了,忙转身跑向里面传信;又有丫头等在上房门口,见他们来了,都满脸笑容,一齐躬身叫“侯爷”,并打起帘子让众人进去。
板栗略一点头,大步跨入门槛。
花生和玉米落后一步,笑嘻嘻地纠正丫头们道:“如今是王爷了!”
丫头们都听得愣愣的,不及品味这话的意思,就听里面笑声起来了,忙都静听伺候。
且说板栗进去后,目光在厅内一扫,只见张老太太婆媳和张家姑娘们,以及郑家婆媳和紫茄都在座,好些人样貌都有了大变化,如他娘郑氏、二婶曹氏肌肤都养白净了,红椒青蒜绿波几个更是出落得水灵灵的,还长高不少。
满屋子锦绣辉煌、珠翠耀目,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姐妹见他呆愣,以为他乍见亲人,心情激动;郑氏想,儿子一向洒脱性子,不会流泪吧;张老太太和郑老太太早已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潮湿了,想要叫一声“板栗”,硬是叫不出来。
小葱忙走到哥哥跟前,从他手上接过苞谷,笑道:“瞧傻了?”低头在苞谷脸上亲了一下,“苞谷,来,大姐姐抱你。等会大哥就顾不上你了。”
板栗觉得手上一空,方才惊醒过来,冲着大伙惊叹道:“咱们家真是美女如云哪!”
众人一怔之下,接着轰然大笑起来,小姊妹们笑得最欢畅。
张老太太正淌眼泪呢,也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对亲家道:“你瞧这娃儿,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个样儿!”
郑老太太喜悦地说道:“这样好!我就喜欢板栗这热闹性子。”
笑声中,红椒如一朵红云般飘到哥哥跟前,抱着他胳膊欣喜地问道:“哥,你瞧我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白了?”
板栗定睛细看妹妹,虽然称不上肤白如雪,肌肤却如象牙般光泽如玉,于是用力点头道:“白了!比以前还白!比面粉都白!”
众人刚笑完,闻言接着又笑起来。
红椒不好意思地捶了大哥一拳,嗔怪道:“你都是王爷了,还这么贫嘴。像啥样子?”
说笑间,长辈们都坐下了,又有丫头拿了垫子来,板栗便上前挨次磕头。
磕完了,被张老太太拉到身边坐下,夹在她和郑氏中间。
板栗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颜,只觉浑身轻松,心头那块如乌云般的阴霾霎时被涤荡干净。
这时绿菠跑过来,靠在奶奶怀里,仰脸问板栗道:“大哥哥,你说我们都是美女呀?”
她继承了曹氏的好容颜,一张小脸生得瓷白水嫩,这时显然很想听大哥夸她两句。
板栗肯定地点头道:“当然了。像咱们四妹妹和五妹妹这样的,是小美女;像你大姐二姐三姐紫茄姐姐那样的,是大美女;像我娘和二婶大舅母这样的,是中美女;奶奶和外婆是老美女。”
他一边说,众人一边笑。
黄瓜笑道:“大哥这张嘴,比黄豆还能扯了。”
张老太太喜悦地说道:“我孙女当然个个都好看了。奶奶和你外婆算啥美女?这老脸跟树皮似的……”
板栗打定主意娱亲,急忙转脸对她道:“奶奶,你可不能这样说。就咱们清南村,那什么柳儿娘、花婆子、狗蛋娘,都比不上你跟外婆好看。”
丫头们听了愕然:王爷怎能把老太太跟那些村妇比呢?
只有张家人和郑家人听明白了:板栗不论富贵和地位,是真正把奶奶和外婆跟那些人比,这样张老太太和郑老太太听了才觉亲切。
这话郑长河爱听,不等俩老太太说话,站起来对儿孙们说道:“那是!当年清南村媳妇里头,就数你外婆长得最好看。”说完又觉得冷落了张亲家,又补充道,“你奶奶也是不错的。”
张大栓朝他瞪眼道:“啥叫不错?”
见两位爷爷这样,小辈们顿时又惊又笑起来;青木和张槐都低下头;小葱急忙挥手让丫头们退下——本是家常笑谈,若是传出去混说就不好了。
郑长河摆开架势辩驳道:“咋不是了?他外婆往年可是刘家塘最好看的闺女,嫁过来是咱清南村最好看的媳妇。不信你们去清南村老辈人跟前查访,都这么说!”顿了一下又指着儿媳妇刘氏道,“黄豆他娘也是刘家塘最出名的闺女,叫青木给娶来了。刘家塘两支花都落在咱老郑家。”
刘氏不料公公当人这么说,脸就红了。
郑老太太见小辈们笑得揉肚子,女儿媳妇等人也都低头微笑,不禁老脸发烧,对郑长河愠怒道:“当年好看咋了?这会儿还不都是脸上皱巴巴的!”
板栗大声道:“皱巴巴的咋了?就算脸上皱巴巴的,那也是咱大靖最慈祥美丽的老婆子!”
哄笑声中,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推他道:“别没大没小的!说说,咱什么时候回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