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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张府,已经戌时末了。
才一下车,张老太太就对前来迎接的儿孙们展开大大的笑脸,张开双臂抱了好几个,“花生,青蒜,绿菠,你们饿了吧?”
花生大叫道:“不饿,吃了许多东西。奶奶,皇宫好不好玩?”
玉米也问郑氏:“娘,皇宫是不是许多宝贝?”
小娃儿满眼都是小星星,在大红灯笼朦胧的光照下,格外炫彩。
郑氏捏着他腮颊晃了晃,笑道:“当然许多宝贝。都不用点灯的,全是用的拳头大的夜明珠,亮的跟白天一样。”
几个孩子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红椒失声道:“皇宫里的夜明珠多的用箩筐装?”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牵着抱着扶着,一家子老小相互簇拥着进入府中。先各自归房,卸去礼服冠带等,换上家常衣裳,再聚集到正院上房。
曹氏已经吩咐摆年夜饭,开家宴。
跟皇宫比起来,这里自然又是一番气象,单是大小孩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就令人心生振奋、满心欢悦外加喜气洋洋了。
坐着歇息等候的当儿,郑氏问张槐道:“你们见了板栗了吗?他今晚都不能回来了?”
张槐忙道:“说是安排了人,一会就回来。”
郑氏这才点头,儿子三十晚上还上班,也太辛苦了。
因张杨问起酒宴情形,人数多寡等等,张槐和郑氏便各自述说了乾阳殿和慈宁宫的盛况。
两人言辞间都对这种盛宴不大适应,然张杨却听得津津有味,大有遗憾之感,说要不是吃药的话。他一定支撑着去了。
到底做官的人,对这等大场面的会聚只有向往的。
见小儿子有些遗憾,张大栓摆手道:“杨子,你甭叹气,那菜味儿虽然好,就是有些凉了。你受伤了,吃凉的怕是不大好。要我说,还是咱们家这样好,用炭炉子炖着,热热的。吃着舒坦。”
老汉心里眼里只想着吃,在他看来,皇上摆宴。那不就是为了请大家吃饭嘛!
张杨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氏则吓了一跳,忙问道:“爹,你吃了许多菜?”
这大冷天的,要是吃病了可麻烦了。
张槐忙安慰道:“没吃多少。是我拦住了。”
张大栓不好意思地摘下帽子。摸摸脑袋笑道:“我瞅着那些菜花花绿绿的,跟花儿一样怪好看的,我就忍不住想尝尝。”
郑氏有些好笑,问道:“你肚子没有不舒服吧?待会热热地喝一碗汤,暖暖胃。”
张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还是那么馋。”转向郑氏。“菊花,娘觉得那跳舞怪好看的。咱们过年没请唱戏的来?”
正好小葱进来,急忙接道:“请了。明天就来。是我想着。这三十晚上,该咱们自家人说笑。明天后天唱戏,大后天有说大鼓书的,再大后天……”
郑氏打断她话道:“还大后天呢!过了三天年,咱们就要忙了。哪有工夫看这些。”
张杨点头道:“不错。是该好好预备,说话间你就要出嫁了。虽然一切从简。也不能太寒酸。你可是咱张家长女。”
小葱急忙摆手道:“先不说这个,先过年。”扭头就出去了。
众人都笑。
张杨对南瓜道:“去,到门口瞧瞧你大哥回来没有。”
却见板栗牵着玉米,顶着一身寒气进来,笑道:“不等我回来就过年?”
张大栓忙喊道:“那还能不等我大孙子!板栗,爷爷要跟你喝两杯。”
花生也大喊:“我也要跟爷爷喝两杯。”
众人哄笑,遂纷纷入座。
张老太太招呼道:“都来坐。杨子媳妇,青蒜她娘,都过来坐。”
老两口都爱热闹,长辈们年纪大了,小辈媳妇尚未进门,因此也没按规矩把男女分开。一家人聚在一处,张大栓老两口带着儿孙坐了一桌,郑氏和曹氏妯娌带着小葱姊妹们另坐了一桌,连吴姨娘和柳姨娘都敬陪末座。
坐好后,张大栓首先端起酒杯,举目一望——
儿孙齐全,比在桃花谷还齐全,那时小儿子一家还在外地呢,因此心下十分喜悦。
“咱们大伙儿先喝一杯,再吃菜说话。”他乐呵呵地宣布,又转头问老婆子,“他娘,你可有啥要说的?”
张老太太老脸笑得开花,连连摇头说没有啥要说的,却又望向板栗道:“就是板栗,你啥时候娶媳妇回来,奶奶睡着了也笑醒了。”
关于板栗的亲事,张槐和郑氏跟老两口反复解释,道是他如今身份不同,不能随便娶,把这事给糊弄了过去。老两口虽没追着逼着要孙媳妇,只是每每想起葫芦已经娶了媳妇,心里就极不痛快。
张槐急忙道:“娘放心,你孙子不会娶不上媳妇的。”
郑氏也急忙道:“娘,孙媳妇会有的,重孙子也会有的。娘不用着急,有一天忙不过来、被吵得头疼的日子在哩。”
众人都忍俊不禁,小葱被呛了一下,猛咳嗽。
红椒乐道:“娘,待会你说个笑话给我们听。”
娘的肚子里最是奇闻故事多了,好些都不知从哪来的,书上也找不着。
小葱忙接道:“娘都累了这半天了,还说故事哩。你都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她这么一说,花生、玉米、香荽和绿菠几个正准备请求郑氏的,急忙就把话咽了回去,没敢再啰嗦。
板栗待大家笑完了,才郑重地对爷爷奶奶道:“这个事儿孙子想过了。我想着,能让媳妇在岳父家多吃一年饭、多穿一年衣裳也是好的,咱们也能省下一年的费用不是?老早娶进门,这吃的、穿的、用的,还要拨人伺候,哪一样不要银子?”
说完,低头无事人一样继续吃菜。
众人轰然大笑,连张杨都笑喷了,面前好几盘菜遭殃。
张老太太一边笑,一边拿筷子隔着张槐敲板栗的头,“那你干脆甭娶媳妇了,一辈子让你岳父养着,不更省钱?你都当了官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
张杨笑道:“他岳父才不会帮他养一辈子媳妇呢!最后肯定得找人来养。等他想养的时候,早被人家占先了。”
当下,众人吃喝说笑,热闹非常。
然而,长辈们才从皇宫折腾了两个时辰回来,张大栓两口子年纪大了,郑氏又怀有身孕,是以都无力久坐;再者,张杨伤势尚未痊愈,曹氏身子也没大好,都要早早歇息。
因此,张家来京城后的第一个辞旧迎新的夜晚,竟不能跟在桃花谷相比,不到子时就都散了。
张槐送了郑氏回房歇息,他自去应承刘黑皮、孙铁等人,又吩咐给值夜的家下人派发赏银。
小葱略安排了一番,就和板栗带着弟妹们守岁玩乐。熬到子时正,兄弟和姐妹们各自寻了一处屋子,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块睡了一宿。
初一这天,长辈们要进宫朝贺,又是好一番折腾,孩子们只好在家看戏。直到下午,张家小辈们才往郑家去拜年,吃过晚饭才回来。
其后几日,因为有各自的亲友要走动,板栗葫芦各有应酬,又郑氏曹氏不能久累,小葱自然要出面招待女客,红椒也要帮忙照应,小辈们便难得聚会一处。
少了哥哥姐姐,南瓜山芋就只好带着玉米他们听大鼓书。听烦了,就在房里混闹,一边嘀咕说这里不如乡下好玩。
至初四开始,就没个停歇了。
先是老鳖和刘蝉儿初六成亲,大家要去帮忙,连续忙碌三天。
终于,到了初九,两家老小都聚集到了张家,郑重分派任务,明日为小葱选婿。小一些的,如山芋南瓜等都带着弟妹到旁边屋子去玩,大人不让他们参加这事,说是添乱。
初选分两道关。
第一道关由黄瓜和黄豆坐镇,第二道关由张杨、葫芦和板栗坐镇,两道关都过了,就算初选合格了。
“黄瓜,黄豆,你俩要留心,看人为主,不是看字为主。”郑氏叮嘱道。
原来,第一道关是让参选的人亲笔书写家乡、姓氏、年纪、兴趣专长以及家庭成员等,包括有几个小妾和通房。
此举用意有三:
其一便是试验参选的人是否识字,若是大字不识一个,那肯定不能入选了。
其二则是了解其家中情形,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妾侍和通房。
其三则是借着参选者说话行动的机会观察他举止人品和长相,以此判定去留,这就跟相亲一样了。
郑氏知道这个社会重视书字,怕黄豆兄弟二人跟考试一样,只以字论人,那些武将肯定就要被刷下一大批了,所以才一再叮嘱。
红椒听了连连点头,说她只会用鹅毛笔,用毛笔写字就很难看。
黄豆拍着胸脯点头道:“姑姑放心,我晓得该咋办。”
黄瓜眼神闪闪地说道:“也不能只论长相。便是长相丑一点,若是器宇不凡,那也应该留下。”
张槐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虽然你们杨子叔叔会亲去察看,你俩也不能大意了。”
黄豆压低声音道:“就是这个妾……有小妾的人怎么办?”
张槐沉着脸,武断地挥手道:“当然不能选了!”
张杨听了,有些尴尬,讪笑了下。
明天还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