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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葱脸涨得通红,回想黄夫人当时的话,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又说不会薄待了她啥的……
张槐对儿子喝道:“嚷啥?坐下说!”
板栗气鼓鼓地重新坐下,对小葱道:“我当时就不让妹妹帮他治,妹妹偏要治。随他屁股烂了才好!”
小葱气得眼圈红了,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委屈,连上次李敬德骂她说“倒贴聘礼也不要”也不能跟这比,因为她晓得那是小娃儿吵架,嘴巴贱,冲口说的气话而已,这回却是实打实的被人轻视羞辱。
她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什么狗屁礼部侍郎,好了不起么!
心里骂着,由不得就哭出声来。
张槐心疼了,比郑氏更快一步坐到闺女身边,柔声安慰她。小葱一向懂事的很,还没这么哭过哩!
郑氏也坐了过去,一边劝道:“你跟这样人生气干啥?娘跟你说,不过是要提醒你,往后多长个心眼……”
板栗见妹妹哭了,怒道:“我明儿就去找那个什么黄少爷算账。”
张槐瞪了他一眼道:“你找他说啥?人家又没答应啥,难道你要自己说出来?”
郑氏哄歇了小葱,正色对板栗道:“啥也不要说,不然这事越描越黑。反正娘也没应承她什么,小葱也没说啥不妥当的话。她喜欢妄自尊大、自恋自爱随她去。你往后离那什么黄公子远些就成了。”
张槐点头道:“你娘这样说,并不是怕事。除非能不动声色地警醒他们,不然就算当面羞辱了人家,除了出一口气外,一点益处都没有,白结下一个仇人,说不定引出更大的事来。若都这样莽撞直接,别说咱们是百姓了。就算爹是个大官也不够你折腾的――大官头上还有更大的官儿哩!”
板栗冷静下来,眼神闪烁不定,脑子直转。
郑氏对张槐道:“虽说不理会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点醒他们。我明儿去方家一趟,跟方夫人说说这事。她想必知道如何处置,黄公子可是在她家摔伤的,小葱也是她请去的。”
张槐点点头道:“我跟你一块去。”
又柔声对小葱道:“闺女,咱不生气了。经历这一遭,你也算长了见识。晓得那些权贵人家是如何妄自尊大了……”
郑氏冷笑道:“咱们是没见识,没见识过这样自恋的人罢了。清南村虽然是乡野小地方,如今可是住着好些真正有来头的人。从宰相到国子监祭酒,从名门大儒到青年俊彦,也没见过他们这样行事的。”
她见板栗静默不出声,却神色变幻不定,忙道:“板栗,你不可莽撞。若是鲁莽行事,吵出这事来,说不定会让小葱名声更加受损。”
板栗急忙点头道:“娘放心。我啥时候不听爹娘的话了?”
郑氏道:“你面子头上向来都很听话。”
这话说的。连小葱也扑哧一声笑了。
张槐见闺女露出笑容,遂放下心来,又劝慰了一番。方才让他们兄妹歇息去了。
板栗却到了小葱房里,跟她嘀咕了半天才回二院。
过了一日,黄豆逃学了。跟着板栗葫芦等人去了下塘集。
他跟夫子告假,说家里有事;家里只当他上学去了,因而两下里都瞒过了。
板栗将小葱的事说了,对他道:“这事虽说要你帮忙,逃学的事若是露出来,你自个跟舅舅说,可别扯上我们。”
黄豆嘟嘴道:“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见葫芦瞪他,忙道:“我就说去瞧小葱姐姐,我想她了。”
葫芦满意地点头。
且说黄家的老嬷嬷从张家回去后,对黄夫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将在张家的情形都细说了。
黄夫人点头,问道:“娶妻纳妾的事,她没说什么?”
老嬷嬷道:“我瞧着那神情,好像没不高兴的样子,还赞了少爷几句。就是说到张姑娘坐堂的事,她有些不乐意。”
黄夫人点头道:“算她有些眼色,明白自己的身份。坐堂的事随她去了。小门小户的,哪懂那些规矩,吃了亏才晓得厉害。这是遇见观儿,换上一个人,谁管她死活。”
老嬷嬷道:“是不懂规矩。听见少爷去书院读书,也没说给安置。”
黄夫人摆手道:“这样最好,她要安置我还不放心呢。回头她女儿做下什么事来,那时倒不好说了。再有,你也没明说,怕是她还不敢奢望,所以不好说的。”又向嬷嬷确认,“你没多说什么吧?这事我还要先跟老爷说一声才好。”
老嬷嬷急忙道:“我一丝口风也没露。只说老爷心里已经相准了儿媳妇,少爷就算要纳妾,也要等嫡妻进门。将来他们有什么话,也不能怪咱们,反正咱们都说在头里了。”
黄夫人点点头,叹气道:“平白的出这样事……”
老嬷嬷忙笑道:“也不算坏事。张家很有些家业,就是张姑娘医术也不差,将来进了黄家,伺候太太也便宜。”
黄夫人瞅了她一眼道:“嬷嬷老糊涂了。咱们这样人家,还稀罕土财主的家业?倒是那丫头的医术,还说得过去。”
老嬷嬷忙道:“往后不如叫张姑娘上门来为太太诊治,也好过太太亲自去济世堂。”
黄夫人摇头道:“算了,都快要大好了,又去折腾。回头没吃着鱼,还沾一身腥。她家要是借着这个拿乔仗势起来,倒不好说话的。”
嬷嬷于是不再说。
隔日,黄观陪母亲黄夫人一同去济世堂求诊。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在内间换了药后,出来细问陈老大夫母亲的痊愈情况,陈大夫仔细跟他说着。
忽然,从外面进来几个小少年,嘴里叫着“陈爷爷”,又对他扬起手中的小篓子,说是送好东西来给他。
黄观转头一看,遂欣喜地叫道:“张兄弟,郑兄弟,你们来了。”
板栗和葫芦停住脚步,转头笑道:“黄少爷!”
黄观忙应声答应,寒暄了几句,又对黄夫人道:“这是张姑娘的哥哥和表兄。”看看黄豆,“这位小兄弟是?”
葫芦忙说这是他三弟,又拜见过黄夫人。
黄豆盯着戴帷帽的黄夫人好奇地打量,忽然开口问道:“咋女人在这边瞧病哩?小葱姐姐那边不是有专门的地方给女人瞧病么?”
板栗瞪了他一眼道:“陈爷爷医术高明,名声远播,人当然乐意来找他了。小葱她们所学尚浅,就要差一些。大夫都是越老越值钱的。”
陈老大夫听了这话,笑骂道:“小娃娃就会胡扯八道。”
心下却颇为受用。
黄豆不信道:“秦伯伯也好年轻的,一点也不老,人都说他是当世名医。云姨也是。”
板栗扬眉道:“秦伯伯那是妖孽,咱大靖国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罢了。再说,秦伯伯虽然年纪不老,行医经历也有几十年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陈老大夫捻须赞道:“秦大夫天资聪敏,又得云真人亲自指点,其成就自然令人仰望。”
黄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趁着板栗将手中的篓子递给陈大夫看的时候,又问道:“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听说男大夫摸了女人的手,那就要以身相许。”
“哐啷”一声,陈老大夫惊得将桌上茶盏碰翻,落在地上摔成几片,兀自不觉,满脸呆滞地看着小娃儿。
黄夫人听了大怒,愤而起身。
老嬷嬷上前冷然盯着黄豆,就要发作他。
黄观急忙以身挡住,不知如何是好,便把目光去看板栗葫芦。
陈老大夫回过神来,抖手指向黄豆:“你……你……小猴儿,老夫定不饶你!”
板栗歉意地对黄观咧嘴,转头训斥黄豆:“你读书读傻了吧?在哪弄的话本小说看了胡扯乱编?”
黄豆不服气道:“咋胡扯了……”
板栗不让他说,截断他话道:“要是帮人治病,治好了把自个搭进去了,这天底下谁还敢当大夫?怕是那病人在面前断气了,也没大夫救他。”
黄夫人心中一激灵,目光锐利地射向板栗,可惜被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
旋即她又放松下来,暗想自己多心了,那丫头能进黄家,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若不是她救了儿子,黄家怎也不会要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进门的。
就听板栗继续道:“你咋读了几年书,脑子越来越糊涂哩?还比不上小时候灵光。也不想想,就算真有你说的那回事,那女大夫一辈子又不止救一个人,她能长几个身子嫁人?还是说,先嫁一个,再救了人,再改嫁?男大夫也是,难不成救一个,娶一个?嗳哟哟!那可天下大乱了!大夫也麻烦了,光养媳妇就养不起了……”
葫芦喝道:“书都读哪去了?‘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了?尽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礼,却把大夫治病救人的本分给忘了。”
板栗对陈老大夫赔笑道:“陈爷爷,黄豆那嘴向来没个遮拦,你老人家是晓得的。我已经骂他了。晌午我让小葱做两个好菜请陈爷爷吃。陈爷爷瞧这个――”
把竹篓子往老头面前一搁,让他看,原来里面装的是水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