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黄色的山洞，石壁粗糙，石砾凸起似乎马上就会掉落下来。石洞中有一方石台，上面静坐着一位灰衣老人，形容枯槁，头发几近全白，挺着身子，闭着眼。石台前默默站着三人，两男一女，女子无声抽泣，两男子满眼泪光。

    “都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老人闭着眼开口，却是中年男子般的声音。

    “主人……”“哎，三儿，怎么还改不过来，要叫师父，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没有主人……”老人说的很慢。石台前那位被叫做三儿的白衣男子，一时语滞，眼睛微眯，喃喃道：“可以后。。我担心。。再。。”

    “哎……”老人一声长叹，睁开眼，眼波流转，浊目含悲。

    “为师这一生不亏，不亏啊”老人慢慢看过眼前三人，“可就是愧，愧对你们几个，更愧对他们五个，愧对苏老……愧对黑子，愧对昆家，愧对凌儿，以后更是要愧对无儿了……”“师傅你别这么说，你……”那女子急急开口，老人摆了摆手。

    “这大陆不太平了，以后还要你们撑着……至少再撑一段时间，老四，老八，以后有事可以去找黑子，既然都欠他那么多了，那就欠到底，再一次性还……”老人缓缓说着，似乎每一个字都要花费很大力气，枯槁的双手静垂在双膝上。

    三人不说话，全身紧绷微颤。

    “呵，我都要死的人了还说这么多废话……他们五个，在洞口一并立碑吧，老夫生前没守好他们那就死后守，你们每年代我来敬他们一杯，师傅对不起他们啊……去吧，我不想你们看着……老四，老八，你们先走，三儿，你再听我说几句……”

    洞内只剩老人和白衣老三。“就咱俩了，还撑着呢……”老人目光柔和，看着老三。老三身子一阵剧颤，紧接着瘫坐在地，低下头。

    “你这性子啊。”老人深深叹了口气。

    老三缓缓抬起头，眼红，衣亦红。

    “三儿，所有人中你最好强，最能撑，也最听话。但有时候，不需要你一直这么强撑着自己，那不是软弱，更不是无能，相反，往往这种时候可能恰恰是你最能看清自己的时候……”老三说不出话来，抬起手抹了把眼睛，看着老人。

    “以后，你可以多去逛逛这大陆，或者再给自己找点念想……”

    “以后吗……”老三喃喃低语。

    老人深深地看了老三一眼继续缓缓开口。“最后再听为师话一次，或者说，当为师求你一次……”“主人……”

    “我家无儿，我真的不放心，我想你能去帮帮他……或者说，带他逛逛这大陆……”

    “可我，我担心，我撑不到……”

    老人慢慢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了一笑，伸手向自己的头发，轻轻一摸，又仿佛是其自己掉落，他手上已有了一小束黑发，也是他头上最后的黑发。

    命符?青丝

    青丝缓缓飘落，老三颤抖着伸手接过。

    命符已出，人事将尽。

    “青丝成结，灵魂沉睡，再醒来后，借一躯壳，可再活三年……”

    “主人……”白衣男子泣不成声。

    “师傅求你了。”

    “别……别……主人……我知道怎么做了……”

    “对不起，还要再让你劳累三年……到时候别告诉无二，或者和他说他有一个普通的父亲……和一个伟大的母亲……”

    石洞又一次陷入沉寂，却只留一位老人。

    老人低下头看了看石台：“对不起了，老伙计……”整个山洞微微颤动。

    慢慢仰起头，老人看着洞顶，又似看穿着洞顶。

    “你们既然敢把我从成神路上拉下来……”老人语气顿时变得严肃，“那我就让你们好好在这条路上走着……走一辈子！”

    “还有你黑子，说好的一起成神你这家伙却他妈不顾自己”老人爽朗地喝了一声爆了句粗口“黑子，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欠你这么多债，让我走的都不轻松舒坦……现在我来还债了，还包括以后我徒弟们的……可能还会有无儿的……这回可由不得你不收了！”老人忽然放声大笑，整个石台开始颤动，石洞外的天空似有雷音滚动。

    紧接着，老人的身体里隐隐透出一阵七彩之光，光芒越来越盛，一只七彩的笔在光芒中浮现，却时而大时而小的变换着，上面纹路错综，每一道纹路都像盘龙一般，蜿蜒灵动而不失生气。随即，那些纹路开始流动，最后竟一点点脱离了那支笔，围绕着老人开始盘旋，好一会儿，老人招了下手，它们才如流光一样四散而去。

    灵纹九散，有四向西。

    老人静静看着面前仅剩的一道纹路，笑着摇了摇头。那纹路便隐入了石壁。

    老人猛的抬头。

    “成神之路既由我开，亦由我断！”

    在一阵狂喝，一阵大笑中，老人的身体自下而上开始消失。

    “凌儿，终于能和你再相见了。”

    当老人模糊的只剩那一个苍老的头颅和满头的银丝时，那只黯淡了颜色的七彩笔径直穿过洞壁飞入天空。

    空中隐隐显出把无形的锁。

    大陆各处，有六人猛然抬头。

    虹源大陆，再无神机。

    老三静静坐在碑前，碑前已有两个白玉酒杯。“你们两个还是不想……也罢，先走了也好……”

    老三缓缓从怀中又拿出一个白玉杯，一个白玉壶，倒上一杯酒。

    “第一杯，谢大哥多年相伴，以命相送。”

    “第二杯，谢五弟赠纹之情，裂纹之义。”

    “第三杯，谢六弟不离不弃，痴心不变。”

    “第四杯，谢七妹天真纯洁，无邪无畏。”

    “第五杯，谢二姐……情思不忘，情恩不绝，情缘，来世再续。”

    轻轻放下酒杯，满颔酒水，满脸泪水。

    踉跄起身，老三扶碑轻语：“兄弟姐妹们，如果真有苏老头子说的什么黄泉路，孟婆汤，死皮赖脸也要给我再拖几年，等我来，咱们一起喝……”

    碑前，有玉杯静立。

    云上，有白衣远去。

    东玄，有青丝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