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展会举办方照例举行了一简短的开幕式，服装设备展览会的客流量比冶金设备展览会的客流量大了许多。
    江浙沪一带的服装企业特别多，许多小有名气的品牌服饰企业都在这一带。这类企业目前几乎都从事外贸订单，产品既能出口挣外汇，又能拿到出口退税补贴，效益非常好。在增加新型装备这方面，他们是愿意投入的。
    再加上，外商客户对供应商的要求也比较高：要求国内服装企业用服装cad软件来打板，要求用裁床下料，要求用电脑绣花机给服装绣logo，要求用带温控的熨烫系统给服装定型……等等。
    总之，外商要求越来越严，这些做外贸订单的服装企业也只好花钱来提高自己企业的实力。
    这样一来，这些服装企业的负责人对新年的第一个服装设备展览特别重视，几乎都派来代表或自己亲自前来参观设备展览会。魔都国际会展中心外面的广场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上万名来参观的客人。
    许振鸣和以前一样，销售部的赵兰负责宣传，领着几名青年技工们在进入展会大厅的门口附近散发电脑绣花机的宣传资料。
    这种套路他是跟着浙东省小老板们学会的，效果很不错。那些小老板的当中，当然也包括池永泉和胡玉这对夫妇。
    九点钟不到，一鸣公司的摊位附近已经被客人们围住了。他们这些人手中都拿到一份电脑绣花机的宣传彩页，被上面的广告语“国内第一台15针电脑绣花机”吸引而来的。
    时下，进口的电脑绣花机一般都是7针，虽然也可通过重复绣花来完成朝过10色以上的绣花任务。如果能有一种电脑绣花机，一次性绣出15种颜色，能一次性完成一个复杂图案的绣花任务不更好一些么？
    这些客人都是抱着这种态度来参观的，购买欲还没有被勾起来！
    “各位来宾！一鸣公司出厂的电脑绣花机，无需更换线筒，无需重新定位，可一次性完成15色电脑绣花图案。64头和128头的两种机型，目前是首创机型，国内和国际上都没有这种机型。速度快，工效高，能为你的企业赚大钱……”
    这时候，一鸣公司展位中央的29寸大彩电里，视频讲说员正在给产品做宣传。
    胖子领着几名手下的技工把七台电脑绣花机都开动了，一边巡查设备，一边劝告着来参观的客人们不要拍照，不要拍摄视频。
    “哒哒哒……”七台电脑绣花机在同时工作，随着机头的快速移动，一排排15色的“ym”图案被绣了出来，没有线头，没有跳针，图案既统一又美观漂亮。
    “哇！这些电脑绣花机真的能绣出15色的图案！”
    “比阿拉厂的电脑绣花机快多了！”
    “侬这个机子要多少钱一台？”
    围在展位前面不远处参观的客人们，被眼前的实例给惊呆了，购买欲也被勾了起来，开始咨询一些细节问题。
    人群之中，胡玉领着几名工人操着温瑞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在给前来参观的客人们发宣传资料。
    “我们妙科电脑绣花机厂是国内第一台电脑绣花机的发明者！欢迎你去参观一下，我们的价格更优惠……”
    她不知疲倦的在一鸣公司的展位前拉客户，和许振鸣记忆中的情况一样。
    这一点，许振鸣还是比较佩服她和池永泉的，能放得开，不怕丑，和街头小贩一样拼命吆喝着招揽客人。
    看了看人群中的胡玉，许振鸣拿起话筒开始回答客人们的提问：“一鸣公司出品的单头电脑绣花机，28888元台。小型电脑绣花机每增加一个机头，售价就增加一万元！”
    为了和妙科电脑绣花机厂竞争，他临时调整价格，把报价降低了一万块钱。
    “我们厂的单头电脑绣花机只要一万八千块钱！一万八买一台电脑绣花机很便宜啊！”
    胡玉在人群里和许振鸣对着干。
    她真能拉下面皮来，不顾商业规则在一鸣公司的门口唱对台戏。这种事情，许振鸣肯定干不来。
    “有这么便宜的国产电脑绣花机么？我来去看看！”
    “你是温瑞人？你们厂是温瑞的？我们是老乡啊！温瑞人也能造出电脑绣花机，一定要看看！”
    人群里，一些客人被胡玉的喊话打动了，跟在妙科电脑绣花机厂的职工身后离去。
    看到这种情况，吴燕的眼睛都直了。她脸颊通红的，目光冰冷的盯着人群的胡玉。看样子，这丫头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许振鸣却没有在意这些，面带微笑的继续回答着客户的提问：
    “一鸣公司的电脑绣花机使用进口伺服电机，能形成闭环控制系统，可以调速，可以动态修正移动误差。不像有的设备使用步进电机，精度不高，噪音大，工作的时候像拖拉机一样！”
    “哈哈…”
    人群里，有的客人被许振鸣风趣的讲解给逗乐，轰然大笑起来。
    胡玉知道许振鸣说得是自己产品的缺点，此时也非常生气，眉梢上含着戾气。她目光凌厉的扫视着许振鸣，杀气腾腾的。
    许振鸣算是半个卧底，对妙科电脑绣花机厂产品的特点非常了解，各种缺陷信手拈来。他一边说着自己产品的优点，一边说着不指名同类产品的缺点，在给现场的客户们科普电脑绣花机的硬件知识。
    做销售的人都知道：最害怕半懂不懂的客户提问题！
    你若说得太专业，客户听不懂，认为你水平不够，你还不敢得罪他；你若解说的不够深度，客户听了很不以为然，认为你的产品档次低，直接选择放弃。
    这样的客人很难伺候，许振鸣曾经碰到过很多次。而现在，他正在培训这种客户，给竞争对手们添堵。
    客户们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习惯，一旦认为一鸣公司的产品高档，竞争对手们就遭殃了。
    “你们生产的电脑绣花机看起来是比较高档，怎么把我们客户们提供的图案输入电脑绣花机里？”
    “对！操作简单不简单？我们厂的职工都不知电脑是什么，要培训多长时间才能学会电脑绣花机的操作？”
    “这位小经理，能不能把我这个商标立即演示一下！”
    客人们的兴趣越来越浓，已经向要购买设备的方向发展了。
    看到这种情况，胡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僵硬了，看上去有些刻意。
    她没有想到，居然在95年的第一场服装设备展会就碰到了国内同行。
    妙科电脑绣花厂是她要求注册的，产品的商机是她发现的。通过一位在意大利的亲戚搞到一台电脑绣花机的样机以后，她和自己的丈夫池永泉花了大价钱请人设计了电脑板，模仿外商产品的动作把第一台电脑绣花机的样机搞出来。
    目前的情况，外商的电脑绣花机售价高，属于高档货。胡玉给妙科电脑绣花机厂定下的策略是用超低价来和外商竞争，占据电脑绣花机的低档产品市场。
    现在倒好，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的一鸣公司，把她和池永泉打了措手不及！
    这事情怎么想都怎么气人！
    看到许振鸣安排技工要演示电脑绣花机的cam软件，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投影在展位上的屏幕，想要找到攻击一鸣公司软件的缺陷。
    当今时代，电脑绣花机的cam软件是外商一统江湖，国内企业还没有同类产品。而外商的cam软件，都是采用数字化仪手工输入图案到电脑里，速度非常慢！
    一鸣公司的情况却不一样！
    这时候，负责操作电脑的技工接过客人递过来的商标，放入电脑桌上的扫描仪内。这个图案是泰平鸟公司的logo，线条还比较简单。泰平鸟是国内品牌服装企业，若是能被许振鸣说动，然后下了订单，影响力不一般。
    “各位来宾！用扫描仪输入绣花图案是我们公司的独家首创！图形降噪、自动捕捉点阵生成线条、矢量化、给线条自动着色……等等，都是一鸣公司的首创！这种算法和数据模型，已经申请了发明专利……”
    配合着技工的电脑操作，许振鸣拿着话筒给参观的客人们解释着。
    片刻之后，被扫描仪读入电脑里的泰平鸟logo，自动生成了绣花图案。速度非常快，让现场的客人们都不禁咂舌称赞起来。
    “这个软件速度好快！一分多钟的时间就完成图案输入了，比数字化仪要快多了！”
    “这位小经理，你们的软件可以单卖么？多少钱一套？”
    围观的客人们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他们公司的软件快是快，图案好像失真了，不准确！”这时候，胡玉发现了问题，惊喜的大叫起来。
    客人们经过她一提醒，都开始注意扫描仪输入图案后的准确度这一块了。
    看到这种情况，胡玉总算送了一口气，心中暗喜：“总算找到了一鸣公司产品的漏洞！一定要用漏洞做文章！国人的软件怎么跟国外的比，一鸣公司这是在玩火啊！呵呵…”
    “这位小经理！你们的软件快是比较快，精度不高又有什么用？”
    “哎…是啊！我们国内的软件技术还是比较落后，没法跟国外的软件比！”
    看到这种情况后，前来参观的客人们很失望。
    他们这些人被一鸣公司电脑绣花机的产品质量吸引住，心中是很高兴的。
    在同等质量的情况，谁都会选择用低价货。况且，一鸣公司的产品非常先进，即便是进口货也不能与之比肩。而且，这些产品的售价比进口货便宜了三分之一，谁不买这种产品谁是大傻瓜！
    而现在，一鸣公司电脑绣花机cam软件有缺陷，被许振鸣吊高胃口的客人们总是感到不完美，像是吞下一个苍蝇般的难受。
    这时候，许振鸣却微笑的解释：
    “各位来宾！我们公司开发的电脑绣花机cam软件，支持在电脑里手动修改图案。你只要拉动鼠标沿着图案的痕迹把线条完善就行了！软件会自动捕捉图形痕迹点阵，你只要拉动鼠标操作，简单方便，懂不懂电脑都没问题！”
    配合着许振鸣的解释，负责操作软件的技工用鼠标拉动着泰平鸟的图案线条。也就花了两分钟左右，就已经完成了图案修改调整。修改好的图案，和原来的图形的痕迹重叠在一起，完美无缺！
    “啊？怎么会这样？”
    看到这一幕，胡玉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知道自己刚刚才发现一鸣的缺陷已经不是缺陷，而是一个大买点！碰到这样的竞争对手，让她感到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好！啪啪啪……”
    “这个软件比较高级，比老外的强多了！”
    “冲着这套软件，我们厂就准备买一台8头电脑绣花机试用一下。请问你们的软件能兼容岛田牌电脑绣花机么？”
    客人的兴趣更高了，到了准备商讨订货同的地步。
    他们当中，有的企业已经购买了外商品牌的电脑绣花机，想要买下一鸣公司的cam软件回去用来输入绣花图案。
    这个需求肯定不行！
    许振鸣在设计软件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他不愿替日本人岛田公司的产品、德国人产品、美国人的产品…等外商做嫁衣。
    一鸣公司的cam软件系统，只能兼容自己的电脑绣花机！一鸣公司不是做软件的，一鸣公司的主业是制造智能化装备的。
    主次一定不能变化，免得企业的发展陷入歧途。
    wps牛不牛？辛辛苦苦开发的系统有几个正版用户？
    这种傻事不能干！
    想到这里，许振鸣笑容满面的朝前来参观的客人们摇了摇头：
    “各位来宾，非常抱歉！一鸣公司开发的cam软件不兼容所有外商的电脑绣花机！以后也不会开发这个功能，这里面要涉及到知识产权问题，我们公司不会去破译他们软件的文件格式！”
    “哎……”
    话音落下，众人都惋惜的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许振鸣说得是实情：每家公司的电脑绣花机都有一种专有的文件格式，谁也不会为竞争对手开放接口资源。
    这时候，有些客人开始犹豫了：我们厂还要不要购买一鸣公司的电脑绣花机？
    胡玉看到这种情况，顿生拨云见日的感觉。她笑眯眯的大喊：“我们厂的电脑绣花机，可以兼容所有软件！”
    她要进一步打压一鸣公司，把客人们导流至自己厂的展位去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