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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一品仵作 第六十八章 挂印辞帅

第六十八章 挂印辞帅

    长风起,街上肃杀,押出来的朝臣皆被扒了朝服,戴枷上锁,押入囚笼,喊冤漫骂不绝于耳。元修自刑曹里出来,仰头望天,见天边黑云滚滚,压城而来,寒冬正月,暴雪欲来。
    暮青随后便跟了出来,见元修立在刑曹衙门口,风扯起男子的发,远望如泼墨,肃厉凌天。
    “元修。”暮青唤了元修一声,他回身时她已拉着他转去了门后,低声道,“此案幕后之人是谁,想必你心里清楚,他老谋深算,行事十分小心,这些年来从未亲自沾手此案,因此我没查到证据。”
    她查过升昌钱庄,这家钱庄是八年前在外城开起来的,接的是商号的生意,名不见经传,但钱庄开起来的年份很可疑,显然是为了存放抚恤银两而专门开的,钱庄的掌柜她已经命人看押起来的,但这些年都是胡文孺与他接头,元相国从未露过面,这简直是当年做此事时就想好了退路和替罪羊。
    此案无疑是元修最受伤害,但他是西北军主帅,案子查察至此,该回禀的案情她还是要回禀的,只是不知如何安慰他。
    暮青叹了声,她不擅安慰人,一让她温言软语,她就浑身别扭。想起在西北军营时,元修尚不知她是女儿身,总喜爱拍她的肩,她便也抬手,往他肩头拍了两下,便算作是安慰了。
    元修微怔,她在军中时不许他拍她,一拍她就像毛虫般蜇人,今儿倒拍起他来了。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出了刑曹衙门。
    这日,盛京下了场大雪,漫天黑云磐石般重,似要将这富丽皇城一朝倾覆。
    雪下到傍晚,皇城尚在,朝中却变了天,十位朝廷大员被收押关进了天牢,十家府上被查封,连别院和城外的庄子也都封了。大雪里,府里被撵出的女眷哭哭啼啼,婆子小厮慌忙去客栈寻屋子、去外城租宅子,只见街上到处是刑曹衙差和五城巡捕司的人,内城的钱庄银号封了七八家,外城的也有一家封了。
    相府里,元修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这日一回来便去了书房。
    元相国傍晚才从朝中回府,进了书房,尚未更衣,元修便问“爹可有话要对儿子说”
    元相国自前院进来,墨貂裘衣的领子上还沾着雪片子,听闻此言,不由面覆寒霜,冷笑问道“怎么你还要弑父不成”
    元修闻言,心头顿生烧怒,眸底皆是沉痛,只是尚未开口,书房外便传来了管家陶伯的声音。
    “相爷,侯爷,宫里来人传话,太皇太后宣侯爷进宫叙话。”
    宫门酉时三刻落锁,元修酉时二刻进了宫。
    宫门里备着车辇,元修一进宫门,传旨的宫人便道“侯爷,今儿雪大,离永寿宫还远着,太皇太后担心侯爷淋着雪,特备了车辇,侯爷还请上辇。”
    这宫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盛京宫总管安鹤。
    “不必”元修道一声,大步往永寿宫行去。
    安鹤不意外,抬手便让驾车辇的小太监退下了,转身便随着元修往后宫去。酉时未过,天已黑沉如墨,宫灯绚丽,大太监转身,雨花宫锦在落了雪的宫砖上扫出天青色,眼角熏着的胭脂艳若宫灯。
    永寿宫东暖阁里,元敏斜靠在暖榻上,墨裙高髻,不饰簪钗,不见翠佩,却华贵如牡丹国色。
    元修来时,墨狐大氅的风帽上落了厚雪,元敏叹了声,似早知会如此。她下了榻来,深宫夜冷,宫烛幽幽,女子眉眼间生着几分疼惜,接了宫人递来的巾帕,细细帮元修擦了眉峰上沾着的雪,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倔,有车辇不乘,非要淋着雪来。”
    “宫中乘车,不合规矩。”
    “这时辰宫门已落锁,你来后宫看姑母就合宫规了”
    “那是姑母传召,侄儿稍后就回。”
    元敏拿帕子擦了擦元修鬓边的雪,叹了声,摇头笑道“你啊,戍边十年,别的本事没长,口舌倒是伶俐了。”
    这时,宫人已服侍元修解了大氅,安鹤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元敏道“你也退下吧。”
    “老奴遵旨。”安鹤垂首笑应,腔调柔似女儿,一张扑了白粉熏了胭脂的脸却全然看不出老来。
    暖阁里的宫人悉数退下,榻前华毯上摆着矮几,茶烹得正香。元敏缓步走去茶炉旁,伴着红梅坐下,亲自舀了热茶,冲元修招手笑道“来陪姑母坐会儿,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元修坐去对面,恭敬地接过茶盏,茶烫着,他便放去了一边,问“姑母宣侄儿来,所为何事”
    元敏舀着茶炉里的茶,茶里烹着瓜果仁儿,闻着香浓喜人,她执勺慢舀,眼也没抬,只笑问“你说呢”
    元修垂首,宫烛照着眉心,低低跃动,如重重心事,“今日京城里只出了一件大事。”
    “这事儿牵扯到你爹,心里不舒坦了”元敏舀了盏茶,端盏轻吹,柔声问。
    “何止不舒坦”元修冷叹一声,沉痛摇头,半晌抬眼望向元敏,明知再问一句便是深渊,那眸中的希冀之色却如悬崖边攀着独藤的孩子,孤弱无助,问,“爹行此事足有八年,姑母可知情”
    姑母疼他如子,他多希望她不知情,可他知道,这必不可能。
    他问爹此事,爹不澄清,也不承认,他只好问姑母,望姑母能答,哪怕是一刀戳进他的胸口,他也希望家中能有人给他个明白痛快
    元敏却也不答,只反问道“你可记得当初走时,姑母说的话”
    当初走时
    “姑母说,朝局诡秘,容不下坦荡男儿。此去戍边,望归来时,心如战刀”元修回忆道。
    那时,爹娘一心让他入朝为官,他心中不愿,日子苦闷,于是在家中留了封书信便直奔边关。哪知刚出了京便在官道十里亭中遇见了姑母。无人看出他会离家,唯独姑母知道他必行此事,于是出宫相送。那日在十里亭中,他一身戎装拜别姑母,临走前听了她一句赠言,便是此言。
    此言他说得一字不差,元敏听了,眸中生出些欢欣之色,颔首道“心如战刀,如今你的心可磨成了刀”
    元修不知此言何意。
    “姑母瞧着你心里的刀还未沾过血,刀锋不利”
    “侄儿在边关外抵胡虏,内剿匪徒,守疆护国,战无不胜,刀上早就沾满了血,擦都擦不净,为何不利”元修诧异。
    元敏摇头,品了口茶,望了眼茶炉里正被热汤烹煮的瓜果仁儿,笑意颇深,“姑母说的是你心里的刀,而非手上的刀。”
    心里的刀
    “贪我军中将士抚恤银两之徒,判不了,我杀之这才是你心里的刀”元敏忽道,望见元修怔住,再对他道,“可惜,这把刀只亮出了刀锋,尚未沾血。”
    “姑母是要侄儿动私刑,杀了那十位朝官”元修眸中冷意深重,怒笑道,“此案若朝中结党施压,包庇不判,我定杀之”
    “那你爹呢”元敏问。
    元修倏地望向她,见她垂首品茶,似乎说的只是寻常话,元修的眸底却涌起惊涛骇浪,问“姑母之意是,要侄儿弑父”
    元敏喝了半盏茶才抬头,不答此言,又说起了旁事,问“修儿,你爹膝下有三子,你可知姑母为何独独疼你”
    元修眸中波澜未收,却答道“侄儿年纪与九皇子相仿,只比他年长一岁。”
    听见元修提起爱子,元敏端着茶盏的指尖微白,却道“不,是因你的性子与姑母年轻时最像。”
    元修一愣。
    元敏放了茶盏,抬眸远望,元修身后的窗台上放着只玉瓶,插着新剪的红梅,梅花上本落着雪,暖阁里生着地龙,花上的雪早已融了,红梅映着雪水,如血泪。
    “姑母尚在闺中时,不似那些闺阁女儿,镇日或是侍弄花草,或是习琴习舞,或习那些针线厨事,姑母不喜,不爱与那些京中小姐争女红琴技,偏爱去校场与男儿一较骑射,好不痛快冬日围猎,我拴在马腹旁的猎物比京子子弟还多,当年在盛京女儿家里可是独一份儿若是儿郎身,我定要去戍边,守疆卫国,争一身功勋,争一世名将可惜”
    “女儿到底不是儿郎,不得披甲战胡虏,只能嫁郎以卫家。世间容不得女子之志,女子的一生都要关在深宅,放下才学志向,相夫教子,扶持母家。天下女子嫁的是如意郎君也好,薄情儿郎也罢,都不过如此一生。扬鞭策马,剑指四海,建功立业,流芳百世,都不过是梦罢了。”
    “姑母错就错在自视甚高,以为男儿报国,女儿报家,为国或为家,总要有所作为才不负这一生,是而一纸盟约订下家族荣宠,换我十七年华嫁入深宫,永生折了壮志豪情。我以为,大兴最高处的男儿当是世间最好的男儿,定不负昔日盟约,哪知盟约空待,等来的是杀子之仇,我才知错得离谱,才知这一生终究是毁了”
    “我元敏本是世间最好的女儿,配得起最好的儿郎。我折了一生自由,许下家族荣宠,怎能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我不甘,所以争,弃了心中骄傲坦荡,苦心筹谋,终得如今的家族荣宠。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弃得也太晚,这一生终是改不了,还是毁了。”
    元敏将目光从窗台收回来,落在元修身上,看见的好似当年的自己,满眼皆是疼惜,“天下行将乱世,坦荡之人难存于世,你生在元家,更是如此。修儿,当年姑母如你一样,想过远走边关,不理家族事,却终究放不下孝字,入了宫还想干净坦荡,结果一输便是终生之恨。姑母实在不想看着你走上姑母的老路,你可懂”
    “不懂。”元修闭眼,沉痛难当。
    “不懂,还是不想懂”元敏摇摇头,苦口婆心,“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既想全忠君之心,又想全同袍之义,还想全家中孝道,世间哪有这等美事你向来循规蹈矩,今日却说出判不了我杀之的话,此言已是弃了朝律,要全同袍之义”
    元修一震,元敏继续道“但这还不够,你便是将那十人都杀了,此案主使之人还活着,你就有愧于军中将士。姑母问你,你要如何抉择”
    元修脸上痛色更深,垂首不语。
    元敏问“你可知,你爹是此案主使,他为何要那周姓少年查察此案”
    “侄儿不知。”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是我的意思。”元敏道。
    元修不可思议,见元敏神色淡了下来,道“你是否觉得,姑母是觉得那少年查不清此案,想要她在朝中出丑不,姑母反倒希望她查清此案。”
    “为何”
    “此案不清,你心里的那把刀就悬不起来”
    “”
    “这刀不悬,抉择不下,你迟早要走姑母的老路”元敏沉声道,眉眼间也有几分坦荡,明明白白道,“我跟你爹说,这案子在奉县捅破的那日就藏不住了,你查不出真相来绝不会罢休既然藏不住了,不妨让你查,查出来又何妨父为子纲,你断不会弑父若损了这些年积蓄的银两,能得你一次抉择,这银子就损得值”
    元修闻言,半晌无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摧心摧肝,痛不可言,“原来如此是姑母与爹设的好局我不弑父便是割舍了同袍情义,心向家中一直是你们想要的,我不选,你们就逼我选你们是不是还算计了别的此案乃英睿所查,那些朝臣日后判罪伏法,这些仇算在英睿身上也不会算到我头上,而她查清的那些银两,我却可以发还军中,我爹贪污之事并无实证,将士们不知,仍会对我感恩戴德。家中弃了那些银两,却可以得我选择家中,再固军心,且可为英睿埋下一些仇敌,水师练成之日,便是卸甲杀将之时”
    “没错。”元敏承认得干脆,且眉眼间有欣慰神色,他终究还是懂这些尔虞我诈,只是平日里不愿去想。
    元修大笑一声,笑声摧心,深宫冷夜里听来分外孤沉,他忽的起身,脚步踉跄,险些撞翻茶炉,痛声怒问“姑母你们为何都要逼我”
    他只想守疆报国,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我就是要逼你”元敏亦拂袖而起,绣金墨袖一扫便翻了茶炉,厉声道,“成大事者,善知取舍,帝王之家,情义是不需要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否则,你便会如这茶中瓜果,任人烹煮”
    华毯上一地狼藉,宫人在外听见,无人敢进。
    元敏大步走到暖榻旁,自枕下抽出把匕首,啪地往元修面前一掷那匕首金把嵌翠,刀锋夺目,掷在元修脚下,寒凛刺心。
    “你今晚就选你是要弃父子之义,还是要弃同袍之义若弃前者,你今夜就拿这匕首刺死姑母,再回相府刺死你爹,大义灭亲,将士们会誓死追随你。”
    元修盯着那匕首,身僵难动。
    “若弃后者,你便需装作不知你爹贪了军中银两,日后军心还是你的,至于那少年,既是你的旧部,不需管她死活。”
    元修抬头,愤懑难言。
    元敏望着他痛怒的目光,神色疼惜无奈,柔声道“修儿,姑母不是逼你选一样,而是逼你弃一样。你只有弃了那些情义,你才能心如铁石,才能在世道里披荆斩棘,才能不像姑母一样去尝那弃了天下人也换不回至爱的悔恨滋味姑母这番苦心,你懂不懂”
    元敏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元修,声音里含着疲惫,却执意道“你慢慢想,姑母慢慢等。今夜,姑母和你爹的性命在你手上。”
    元修望着元敏的背影,再望一眼脚下的匕首,忽然仰头,惨然一笑
    元敏并未久等,只听身后铮的一声,啸音绕梁,她也惨然一笑,闭上了眼。但等待的刺心疼痛并未传来,却只听身后闷哼一声。
    噗
    元敏倏地睁开眼,猛地回身,只见元修跪在地上,心口扎着匕首,血染了襟袍,华毯上滴滴殷红。
    “修儿”
    元修捂着心口,面色惨白,吃力道“姑母待我如子,爹虽佞臣,于我亦有养育之恩,我下不了手,这一命替爹偿还,只是自今往后,无颜再见军中将士,亦不配再为西北军主帅”
    元敏泪如泉涌,扑来按住他的心口,“别再说话来人来人”
    殿门忽开,安鹤领着宫人鱼贯而入,见了殿中情形,不由惊住。
    “宣御医再来个人,去请瑾王来”不待元敏吩咐,安鹤便对身后宫人道。
    “你亲自去请瑾王”元敏边按住元修心口边道。
    安鹤抬眸看了她一眼,躬身垂首道“回太皇太后,老奴若去,瑾王便不会来了。”
    元敏一愣,这才想起些往事来,她是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些旧日恩怨。元修心口血流不止,她无心再说其他,只道“谁去都行,速去将人请进宫来”
    安鹤应是,退出去前遣了两名宫人将暖榻收拾出来,好抬元修去躺下。那两名宫人进了暖阁,安鹤领着其余宫人刚退出殿外之时,元修忽然拂开元敏,足尖点地,纵身便出了殿去
    “修儿”元敏跌跌撞撞奔出殿外,见元修长身纵入夜色里,惊了宫里的戍卫。
    “有刺客”戍卫纷纷拉弓,箭指夜空。
    “传本宫旨意不得射箭,谁若伤了修儿,本宫要他满门陪葬”元敏一把扯过安鹤来,厉声喝道。
    安鹤领旨而去,元敏遥遥望去,见大雪扑面,元修一路洒血,往宫外而去。
    镇军侯府。
    赵良义和王卫海还没睡,两人在暖阁里掷色子。军中虽有禁赌令,但如今不在军中,又没到去城外军营练兵的日子,两人镇日在侯府里呆着,也是无聊。前些日子暮青玉春楼里豪赌,两人没能去,却把赌瘾给勾起来了,便寻了骰盅色子来,摸一摸,玩儿两把,过过赌瘾。
    正赌得起兴,忽闻风声里有衣袍鼓动之声,两人面色一变,一个拍窗纵出,一个开门出去,见一人从头顶上掠过,瞧那方向是往书房而去。
    “嘿夜闯侯府”赵良义乐了,一撸袖子,“这盛京城里忒闷人,知道小爷憋得难受,来个刺客玩儿”
    赵良义高喊一声抓刺客,带着亲兵便往书房去,到了书房门口,正见元修出来,众人一见,脸色都变了
    元修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提着只锦布包,不知里面包着何物,只见心口扎着把匕首,手指缝里往外渗着血,脸色比雪白。
    “大将军”
    “这他娘谁伤的老子砍了他”
    “快御医”
    书房外喊声乱作一团,亲兵们行动却井然有序,一路往宫里寻御医,一路往外城瑾王府,剩下的来扶元修,元修却只道声无事,便又纵身而起,往宫中而去。
    赵良义和王卫海瞧那方向是往宫里去的,但不敢确定他是否是去宫里,只心急火燎地要人备马,追着元修便出府上了长街。
    元修到了宫门,登高便上了宫墙,宫人看到却不敢拦,只知今日白天朝中出了大事,夜里宫中也出了大事。宫中戍卫领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不可对元修放箭,却没想到他去而复返,但他并未往永寿宫去,瞧那方向竟是养心殿
    养心殿是圣上的寝宫,宫外由御林卫戍守,元修这般闯进去,只怕难逃万箭穿心
    元修到了宫外,御林卫刷刷拔剑,寒光万道,杀气凛然。李朝荣抬手,示意麾下卫队不要出手,这时,身后宫门开了,范通抱着拂尘出来,明知今夜宫里出了大事,却连眼皮子都不抬,面无表情问“侯爷深夜闯宫,可有要事”
    元修一跪,双膝在雪里砸出个窟窿,哑声道“臣镇军侯元修,恭请陛见”
    范通听了,一言不发地回殿内传话,片刻后出来,高声道“陛下有旨,宣镇军侯觐见”
    元修吃力起身,李朝荣将他一挡,道“劳侯爷将这锦包交与末将。”
    元修知道进宫的规矩,将那锦包交给李朝荣,李朝荣看了眼元修心口的匕首,这匕首是更不能带进去面圣之物,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提着锦包跟着元修入了殿。进殿前,他打开锦包察看,见到里面之物,顿露惊色。
    东暖阁里,步惜欢披着龙袍而出,墨发未束,来时元修已跪在殿内,身旁的锦包已打开,里面放着西北军的帅印,帅印上五指血印殷红狰狞。
    “爱卿何意”步惜欢瞥了眼那帅印,眸中波澜不兴,倒是瞧了眼元修心口的伤。
    “臣之父贪污军中抚恤银两,臣愿替父赎罪,交还西北军帅印”
    步惜欢闻言眸中仍是不见波澜,这回连那帅印都未看,淡道“爱卿何出此言此案今晨已查清,涉案之赃官已悉数押入天牢待判,与相国何干”
    元修不语,他点了心脉大血,又凭着功力深厚撑至此时,如今还能跪在此处,不过是凭着股意志力。
    步惜欢看了范通一眼,范通自袖中拿了只锦盒出来,送到了元修面前,“爱卿伤势不轻,还是先治伤吧。此药乃朕入宫前自王府中带的,温中止血,续命固气,乃难得的良药。”
    元修看着那药,却未动。他不动,范通也不动,那锦盒就一直递在他面前。
    步惜欢道“爱卿乃忠臣良将,应知法不容情,莫说相国与此案无关,即便有关,也没有替父赎罪一说。”
    元修抬头,见步惜欢懒倚在暖榻之上,九龙宫灯烛火煌煌,帝王眉心意态寡淡,眸光如海,难测深浅。他心口剧痛,已无法再撑,只道“望陛下收回帅印”
    “将药给镇军侯服下。”步惜欢没接帅印的话,只对范通道。
    范通领旨,从锦盒里拿出颗药丸,刚要给元修服下,便听殿外有宫人传报道“太皇太后到”
    传报声刚落,元敏便由安鹤扶着,快步入了养心殿东暖阁,见到地上放着的帅印,目光一变,抬眼又见范通手里拿着的药,面色又一变
    步惜欢唇边噙起抹哂笑,懒洋洋起身见了礼,“见过老祖宗。”
    元敏怒笑道“皇帝夜见外臣,又是这般受了伤的,怎不请御医”
    步惜欢笑意更深,道“御医都让老祖宗请走了,朕想请也请不来,想起宫里有良药,便拿来赐下了。”
    元敏一噎,扫了眼范通手里的药,扬手一打,“皇帝说的是,既然御医都在永寿宫候着,那便将人抬去永寿宫治伤吧。来人”
    安鹤领着宫人们鱼贯而入,元修面色霜白,朝步惜欢行了个礼便踉跄起身,也不由宫人们扶,自行出了养心殿,走时未带帅印,到了殿门口一言不发运气便往宫外纵去。
    “侯爷”
    谁也没想到元修重伤至此还能高来高去,宫人们不查间被他走脱,不由惊喊。
    “修儿”元敏快步行出时,人已被大雪遮了身影,去得远了,她不由回身道,“快跟出宫去,让御医也跟着”
    宫人们忙去办事,养心殿外一团乱糟糟。
    元修到了宫门口,再无力气高跃,宫人见是他,忙开了宫门,他跌跌撞撞走出去,脚下一虚便倒在宫门口。
    宫门口,赵良义和王卫海率着一队亲兵正焦急地等,见势忙将他扶起,道“回侯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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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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