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姥娘原本是想着一辈子都不嫁人的，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一见家人就知足了。

    谁知道没过多久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个女子在这个乱世上都难以生存，更何况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

    没办法，在老混混多次纠缠后老姥娘终于含泪答应嫁给了她。而那个意外之下来的孩子，就是凌月的奶奶孙巧珍。

    那一年老姥娘也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便做了娘，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被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鳏夫给毁了。

    “奶奶，既然你这么嫌弃女孩，咋就从来没见你嫌弃过我姑和你自己？难道你们自己不也是个女的？听人家说老姥爷活着的时候可疼你了，老姥娘也没有因为你是个闺女就嫌弃过你！”

    “你个混账玩意，看把你给能的！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地主家小姐出身，你就是个贱命丫头怎么能跟我比，你配吗？”

    说起自己高人一等的出身，老太太晃了晃脑袋，脸上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却不知凌爸听见这话，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见老太太自挖自埋跳进坑里，凌月心里真是乐不可支，她觉得自己可以顺便帮忙添把土。

    “哎呀奶奶，你这个思想可是要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地主家小姐，要是早几年这话被人听见奶奶你可落不到好果子吃。我这贫民出身的穷丫头当然没法跟你这大小姐的出身比，不过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是根正苗红的五代贫农。

    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也不会非要嫁给我爷爷吧！奶奶你忘了，早些年就是因为你的出身问题，我爷爷可是没少被牵连。还有你那大小姐的做派，让爷爷和我爸受了多少累吃过多少苦你心里没数啊！天天干最累最苦最脏的活，却拿着最低的工分还要养活一家人，爷爷和我爸那时候可真是苦巴巴的不容易啊！

    还有，要不是因为你地主小姐的出身，当年我爸爸就能继续读高中上大学了。就算读不了高中大学，前些年也能被招进城里当工人有个铁饭碗。可就是因为奶奶的出身我爸啥也没捞着，只能像现在这样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干活。而且干了活挣了钱自己还做不了主，连给闺女看病买药的钱都拿不出。

    听人讲我爸当年可是学校里品学兼优最有希望上大学的好苗子。可惜就因为奶奶的成分问题，才十四岁就辍学回家顶个壮劳力常年下地干活了。其实，我爸爸才是最无辜最辛苦的那一个。”

    凌月说着，还一边轻声叹息脸上一副戚戚然的表情。其实她心底是真的替爸爸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却无所回报而抱屈。

    “哎呦……你个天打雷劈的小畜生，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是要戳我的心窝子不想让我活了哇！”

    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的老太太气的眼角直跳，往地上一坐双腿蹬地，一边用力的拍打着凌爸的腿撒起泼来。就算是这样，那臂弯里的篮子也没舍得撒开，而是紧紧的揽进怀里。

    “大伟，大伟啊！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今天就给我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这个屙尿不懂的好闺女，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揍她！”

    老太太不幸被凌月戳中痛脚，恨不得撕吧撕吧吃了她。她这辈子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的出身，总觉得处处高人一等似的。可最为害怕的恰巧也是自己的出身，毕竟前些年因为她的出身问题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她对于自己的出身，真是又怕又爱啊！

    凌爸像座山似的稳稳站在那里，他当然不会如老太太所言动手打自己的女儿。别说是往死里揍，女儿受了伤的柔弱样子就是动一指头他也舍不得啊！

    这辈子没能有机会读高中上大学，何尝不是他心里不愿对人说的痛和遗憾？

    其实当年他本可以继续读高中的，毕竟出一颗好苗子不容易。爱惜人才的校长和老师帮忙，学校里本来政审都已经过关了，毕竟他的父辈和爷爷辈们是实实在在的贫农。

    可惜坏就坏在他那个出身地主家小姐的亲娘做事太高调了，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处说地主小姐出身怎么了？我儿子不是照样能读高中，将来还要上工农兵大学的。

    结果被眼红心气的人一封举报信给捅到了上面，他的高中自然是上不成了，大学梦也就此断送，一辈子只能被埋没在农村出苦力再难有出头之日。

    他娘自知闯了祸，吓得一溜烟跑回娘家躲起来。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姥娘骂她缺心眼就是个猪脑子，第一次动手把老太太给锤打了一顿。

    他爹把人接回家后又狠狠修理了一顿，骂她真是祸从口出，打的他娘三天没起来床。

    他虽然对自己的娘也心有怨恨，可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再多怨恨也无用。而且这个人毕竟是对他有生养之恩的娘，就当是自己没有那个命吧！

    反倒是他娘因为挨了打事后不但不知道反悔，还把这个仇记到他的头上。觉得一切都怪他是他引起来的，就是因为他才让自己挨了两顿打。从那之后，他娘几乎就没给过他啥好脸色。

    他八岁之前都是在姥娘跟前长大的，母子之间本来就不像二弟他们那般亲昵，这下子那份情更是淡薄了许多，母子俩心里也慢慢有了隔阂。

    他觉得大概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老太太才会对自己老婆和孩子诸多不喜百般挑剔。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如今他早就从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长大成人并且成了家有了老婆和孩子，心里那点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消磨渐渐淡了。

    可如今这事再次被女儿提起，他才发现，心里的那份遗憾不是那么轻易便能释怀的。

    “月，快别说了，你还是……跟你奶奶道个歉吧？”

    吴秋玲被丈夫沉默的黑脸和婆婆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吓到了，轻轻扯了扯凌月的衣角有些担忧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