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完题目的第二天,叶真衣听说华歆在学校请了假,“闭关修炼”去了。
是真的闭关。
不仅同学老师联系不上他,好像就连女朋友高云碧的电话华歆都不接了,高云碧专程去他家找他,结果还被拒之门外。
直接把高云碧气得半死。又没处没人可撒气,于是那天下课居然跑来叶真衣班上找茬。
可惜她低估了叶真衣。
低估了其天然呆的程度,还有从小自带的“没反应、爱走神,以及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随便回句话就能把人噎死”的非凡天赋。
气势汹汹来,结果被噎得吐血,跌跌撞撞七窍生烟地扶墙走。
她来找叶真衣的时候,叶真衣倒是任何感觉都没有,毫无畏惧。
却在她走之后,突然开始暗戳戳地纠结起来。
不是为了高云碧。
而是货真价实的有点不安……
闭关?不见任何人?华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啊。
……
那天早上下课后叶真衣就赶回香浮世家研香。
在调香室内忙了一天,都没有什么成果,整个一天有点心浮气躁的感觉。
夕阳西下的时候,叶真衣饿了。
买了俩包子,站在香浮世家露台的窗边比较没形象地狼吞虎咽,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再回去弄一会儿香。
华洛也忙了一天。
却不想她那么急吼吼,只是拿了杯热腾腾的咖啡在那慢慢啜,模样很优雅,夕映下的侧脸非常好看。
叶真衣“……”
默默低下头,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太像样?
是太不像样了,无论从各方面说都是这样。
“我又……浪费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做好。”她鼓着腮放下包子,很是沮丧地喃喃道,“而现在的华歆,应该正闭门在家很认真、很认真地研究决赛的香水吧。”
任何人都不肯见,连女朋友都不例外。
像那样的意志力与决心……对比自己,叶真衣越想觉得心虚。
“像我这样,真的行吗?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华歆那样静下心来超级认真、努力地调香啊。”
身旁华洛抬起眼,露出了一个不太明白的表情。
“你也挺用功的啊?”他浅笑,“你不也是从上午就来了,一整天都在房间里调香吗?
叶真衣大大叹了口气。
“我虽然也算是一整天泡在调香室里没错,可是没成果啊!东拼西凑、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天,时间过得那么快,却既没想出什么新颖的思路也没有调出来什么像样的作品,更不要说……”
“更不要说……唉,”她自嘲又羞愧地捂住脸,呜呜道,“本来一大早是想要去查黑茶蘸子花的相关资料的,可翻书架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小红莓文森特爷爷的《环球寻香记》。”
“想着就看一下下,结果没想到从翻开第一页就看入了迷……明明想着只看一小半就回去工作的,结果一转眼就看了整整一上午。”
她低着头,都不敢抬眼看华洛。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我心想不行了,一定要振作精神找资料才行。于是找了相关书籍认真研究黑茶蘸子花,可是!才看一小半又不小心觉得这种花很漂亮,心血来潮就照着样子画了个指甲……”
她说着,伸出手,罪恶感爆棚。
夕阳的余晖把修长的、指尖涂的漂亮紫罗兰色映照得有些发红。指甲油涂得精致异常,就好像是专业店里的作品一样,黑茶蘸子的花藤是用绿色点涂的,配着白色的小花,枝蔓缠绕、栩栩如生。
华洛“……噗。”
“你自己画的吗?哈哈哈,你的手果然很巧啊。”
呜!
叶真衣抬起脸,忧伤而不解地看着华洛——这是什么反应啊?
华洛的脾气虽然说一直都很好,但某些时候是不是……也过于太好了?为什么看到她浪费人生的反应不是骂她、就只是笑?一点都不生气?
“华洛,你难道不觉得……比我有天赋、有才华和有经验的人还要比我要努力,我还这样散漫,真的很不应该吗?”
她很认真地问他。
而且,说起华洛不是应该……对她抱有很大的希望才对吗?为什么会不着急呢?
难道说,已经放弃她了?
觉得之前看走了眼,所以已经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了?要不然,为什么还不赶紧谆谆教诲她、督促她好好研香呢——毕竟她的对手可是华歆啊,华歆本来就那么厉害了,都还宁可闭关都要不懈努力不输给她和陈涉啊!
跟那样的人竞争,她不是应该更加头悬梁锥刺股吗,不该壮士断腕一般比华歆严格地要求自己吗?
可华洛却摇了摇头。
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坚决摇了摇头。
“不,真衣,我完全不会这么想。”
“人和人的性格本来就差很多,你们各自有各自的步调、各自有各自的固有行事方式。华歆他是从小就非常用功、非常刻苦的类型,而你不是那样的,这也没什么不好,保持做自己不就行了?”
“可是,”叶真衣有点迷糊在他的逻辑里了,表情十分纠结,“可是,我其实……也不想输。”
“我不想输给华歆,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水准比起他还差得远,可是我也……还是想要有机会能赢。只是,像我这样的人想要赢过他,肯定得他还要努力上十倍、一百倍才行,不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啊?”
“可是现在的我,却连跟华歆一样努力都做不到!”
“如果像华歆那样努力,”华洛道,“是会很苦、很累的。”
叶真衣僵硬了一下。继而,咬了咬唇,用力点点头。
怀着壮士断腕一般的表情。
“是,我知道,我会有心理准备的!”
“就算会非常苦、非常累,但是既然连华歆都不怕吃那样的苦,我……就更不应该逃避!毕竟我本来就比他欠缺很多年的经验,所以想要赶上他的话,理应付出更多!”
她说罢,就急着往屋里跑,想要赶紧跑回调香台上,投入全部的心去好好调香。
再也不走神,再也不散漫,再也不……
却在跑过华洛身边时,被一把拽住手腕。
“真衣,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夕阳越来越黯淡,叶真衣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好似无奈一般地摇了摇头“你啊……不是说早上才看完文森特爷爷的《环球寻香记》吗?都把书看到哪里去了?”
叶真衣愣了愣,不明白。
“我问你,小红莓的文森特爷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时候像华歆一样把自己关在家里用功过?”
“文森特爷爷年轻的时候,每天都在周游世界到处跑吧?在红场上拉手风琴,在恒河里焚香,去尼罗河喂鳄鱼,到冰岛看极光。他一直在路上,跑去了世界上的各种地方,一路玩一路顺带着调香——说起不用功,没有人比文森特爷爷更不用功了。”
叶真衣“……”
她呆了好一会儿,有些迟疑道“但,那是因为文森特爷爷有着过人的才华,他是个香水天才……才会一边玩,一边还能留下来那么多受人喜爱的传世经典作品。”
“你这么说,不完全对。”华洛道。
“天分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但当年所有能够被墨洛维?格拉斯收为香水学徒的人,一定都有着过人的天分。而文森特爷爷能够从那些学徒中脱颖而出,却是因为他的个性——那个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充沛的激情,你应该能从他的香水作品之中感觉到……他总是开心。”
叶真衣立刻点点头,她能。
她愚钝,华洛的话并没有能够完全听懂,但至少这一点上她是全然认同的——小红莓文森特爷爷的香水里,有一种极度浪漫而昂扬的生命力,那是一种让人能够被感染到的快乐。
每个厉害的调香师,在叶真衣看来都有别人无法模仿的个人风格。
如果说“自由而灿烂”是法国国宝调香师墨洛维?格拉斯的个人印章,迷魅而留白是华洛的专属标签,古中国水墨韵味没人比得过陈涉的话,小红莓文森特爷爷的典型特征,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情与浪漫。
“没错,华歆他确实很努力、很用功、很刻苦,但是他不快乐。”华洛道,“很明显地不快乐。”
“华歆的香水是灰色的,是冷的,总是阴霾密布。”
“虽然,他在内心深处……应该也是很喜欢香的。可以那样的喜欢,一直以来却掩盖和埋没在很多很多不纯粹的东西下面——他从小就基于超越我,更渴望的是通过在香水方面取得的成绩来得到父亲和家族的认可。于是逐渐逐渐的,就走在了很偏颇的道路上。”
“像这样的闭关调香,华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确实每次出来之后都能有不错的香氛,虽然那样的毅力很让人佩服,但长此以往,用这样机械性、功利性的态度去对待一生的职业……”
“我觉得,他不会快乐。”
“而一样东西再也无法你快乐,你就很难再继续爱它。而如果不爱这项事业,将来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要怎么样度过?真衣你想过吗?”
“所以,真衣你能明白吗?你本来就不是华歆那样的人,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时,在海边你说你喜欢香。你那时候眼里的光,充满了幻想,自由、勇敢的热情。”
“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红莓的文森特爷爷,想起他的香。而后来,你所做出来的香水,也都印证了这一点——你,很明亮,你的香水也很明亮。”
“你的风格,和文森特爷爷的风格其实是有些相似的。那是一种轻快的、开朗的、像是在梦里行走一样很神奇、很浪漫、很美好的感觉。”
“所以,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用变得和华歆一样‘用功’,你明白吗?”
“我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你的香变成他那样。真衣,我希望你能保持自我、保持对香水最初的浪漫和热情,永远不会改变。”
“……”
缓缓的,叶真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嗡嗡响。
很乱,脚底亦有些发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华洛用“明亮”“开朗”“浪漫”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形容她的香氛。
“为什么……”她喃喃,有些羞涩地笑了,眼眶却有些微微的湿润。
“明亮”,“开朗”,“浪漫”……是那么美好的词汇,却好像不是她。
至少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多半都认为她古怪,说她冷漠,没有感情。
叶真衣自己,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明亮的,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无可救药地低情商和低感知力。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香是明亮的——她知道,自己只做得好滥俗的小甜香而已。
她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变成华歆形容的这样的人,但她……真的可能成为那样的人吗?
叶真衣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就是她真的、真的很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香师。
想要不让华洛失望,早日成为他期待的那个样子,之后同他一起好好经营香浮世家,把这个品牌做到许多人都喜欢。
“真衣,你以后会慢慢的,越来越明白的……调香不仅仅是技术、也不仅仅是天赋。很奇怪的,它按理说应该是精密科学,照着同样的香谱能够做出来同样的味道,可它偏偏就不是。”
“你做出来的东西,会沾染你专属的气息。”
“那种气息,包含你所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所以,我不认为你有时候发呆有什么不好,或者沉迷于看那些‘闲书’有什么不对——我觉得那些,一定能够构成你将来独一无二的香氛。”
“只要你能一直这样,对香氛永远抱有热情。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看到你闪闪发光。”
……
第二天早上叶真衣醒来,华洛的话仍旧萦绕耳边。
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积累的压力,仿佛被那一席话洗净成了抬头碧蓝的天空。床铺旁边的窗外,是一片灿烂的明媚,窗台上一排小香水让人心花怒放。
只要……喜欢就好,只要保持热情就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叶真衣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已经好到不能再好。
早上去上课,白婷跑过来跟她哭诉。
上次复赛,白婷组得了第四名,因而也会参加决赛的角逐。给他们命题的是得了第三名的那组,题目一样刁难得要死——
“兔耳草花”,几乎和“黑茶蘸子花”差不多了,小众得一塌糊涂。
“真的是要弄死人的,”白婷抱怨道,他们也太厉害了吧,从哪儿挖出来的什么鸟不生蛋的兔耳草花,古早花香调,现在都没人用了——书上说有类似紫罗兰、玫瑰和铃兰组合在一起的香味,我昨天去试了还真是!”
“问题是,它那种花香调非常非常的……该怎么说呢,说好听点是复古,说难听点就是老土!大概五十年前应该会很火爆吧,在现在看来就是非常非常过时的组合,简直就是奶奶的专属香水!不,应该说是祖奶奶香水!”
叶真衣听着得无比同情白婷。
果然,不止是她和陈涉不容易,不止是黑茶蘸子不容易。
大家的人生都要面临难题,都很不容易呢!
第四十七章:兔耳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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