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水面平静而悠远，宋怀安想起了从前蜗居在房间里的自己，从小她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两个老人去世之后，她便是一个人，不敢与人相交，也不想与人相交，永远在那个高楼耸立的方寸之间生活。

    说来，她死了之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

    宋怀安想象了下自己数年之后被人发现只剩一堆骸骨然后惹来PC和TV的画面，无声的笑了一下。

    “小娘子年纪轻轻，笑得这么难看做什么？”

    这突然的轻呵让坐着的宋怀安楞了一下，她寻声转头，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那棵树旁不知何时也坐了人。

    看模样还是糟老头。

    “不要你管。”

    宋怀安抱着腿，闷闷的回了一句，本来以为周遭只有她一个人，她才放任情绪，谁知道居然被看到了。

    “你看看，老翁好心问一句，丫头居然这么凶，”

    说话间老头兀自动了动双腿，从烟袋里捏了一小撮烟叶填满了烟锅，放到嘴边。

    “来，过来给老人家上个火，老翁便不和你这丫头一般见识了。”

    宋怀安瞥了继续搭话的糟老头，瞧着他拿旱烟袋的模样不禁想到小时候总带着她往城市做买卖的爷爷，眼中微微酸涩，悄悄抹了抹，便站起来给他上火。

    小时好她也经常这样给自己爷爷点旱烟，虽然没有柴火或者打火机，她操作起来还是熟练的很。

    “可以可以，丫头还算懂事。”

    宋怀安不想与这老头计较，抿着嘴看了眼四周，这古代没有路灯，只有主街或者高门大院的外面挂着灯笼照明，眼看着日光尽没，天色尽黑，宋怀安便好心的多嘴道。

    “这里这么暗，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去明亮处歇脚？”

    黑灯瞎火的，摔一跤可得够受。

    “嘿，那你这年纪轻轻的丫头怎么也找这乌漆嘛黑的地儿，不去明亮处待着？”

    宋怀安听着老头的话，扯了下嘴角，动也没动。

    “放心吧，我长得丑，男人看一眼一准吓跑。”

    老头听着哈哈一笑，手里的烟袋都跟着晃了晃，“行行行，说的也有理有据。但是天色也晚了，家中不会挂念？”

    宋怀安没有回答，只是抬着头看着天上圆月，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老头，天黑，你回家的时候记得注意脚下。”

    老头呵呵一笑也没说话，就着烟嘴又吸了一口，余光扫了眼宋怀安离开的方向，便继续优哉游哉的看江面了。

    宋怀安回到客栈之后首先是去掌柜那里，虽然静王爷有钱，但是这一顿两顿三顿吃人家的饭，总归是嘴短，还是趁早了断的好。

    掌柜本来对宋怀安还是笑眯眯的，一听她要结账走人，脸上顿时便紧张了起来，忙问是饭菜不好还是招待不周，那惶城惶恐的模样，看得宋怀安又是受宠若惊又是于心不忍的。

    但决定就是决定。

    宋怀安还是毅然的结了账表示明天一早就走。

    老板无奈，但还是再三做了挽留，甚至提出免费，听得宋怀安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搞啥啊这是，若不是她心志坚定差点被这掌柜的哄得忘乎所以了。

    她不知道寇景玉对这掌柜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但是她确实不愿意与他走的太近，哪怕暂时能有所庇护，但是以后呢，寇景玉以后能不能保全自身都难说，毕竟寇彦仲才是男一号，在朝中权势更是胜出寇景玉许多，万一以后出了什么双龙夺珠的戏码，寇景玉十有八九得凉。

    所以，呆瓜，对不住了，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咱只有一条命，她还想带着小乔多混两年。

    宋怀安与掌柜的说完，便告辞离去，正要上楼的时候却看到迎面走来的宋怀心。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已经碰过面，宋怀安此时的心态还算稳定，并没有平日里那种又憷又怂的感觉。

    “我有话对你说。”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宋怀心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宋怀安顿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往客栈外走去的宋怀心，一时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她还是跟了过去，作为一个女配，还是一个恶毒女配，女主角的主动邀请可是刷掉女主的厌恶度的好机会。

    当然能刷掉最好，刷不掉也不强求。

    毕竟宋怀安一直是个没什么理想抱负的佛系废柴女青年。

    生死看淡，不服就算。

    追出去的宋怀安其实脑补了十来个女主找茬的剧本，只是待走到无人处，宋怀心却从怀里掏出了个烫金的帖子递给她。

    “这个是盛家的拜师帖，有这个你可以去盛家做学徒，你现在怕是也什么营生的伙计，在盛府做学徒就算学不出来也能有口饭吃。”

    宋怀安看着眼前这个美丽雍容的女人，看着她依旧孤高疏离的眼眸，下意识的开口，却是一句非常不妙的。

    “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厌恶她吗？

    宋怀安不明白，为数不多的接触，宋怀安看到她的清高自傲，看到她的冷静自持，但唯独看不懂眼前这般的以德报怨。

    宋怀心黛眉微挑，她以为自己这个妹妹应该感激涕零的直接收下才是。

    居然是一句为什么……

    说起来，眼前这个女子，是有点不一样了。

    那双总是充满贪念的双眸不知何时变得澄澈，那张细致清秀的面容也不再尖酸刻薄。

    是伪装吗？

    那倒是绝顶的演技。

    宋怀心轻笑了下，把手里的帖子轻轻搁在宋怀安的肩上，也不想多做解释，只留下一句“去不去由你”便转身走远。

    人间佳节将至，天上满月如盘。

    宋怀安看着渐渐隐没在夜色里的女子，没忍住还是喊了一声。

    “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去哪，万一遇到坏人呢？”

    只是她的呼喊并没有得到回应，宋怀安想着主角不死定律，犹豫了半晌，还是抬手取下肩上的拜师贴，转身回了客栈。

    待宋怀安转身的那一刻，宋怀心的脚步却停顿了下来。

    夜色沉沉，淅川江边的渡口只有几只红灯散着淡淡的诡谲的光晕，月影朦朦，无人的巷口却传来极轻的一声。

    “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