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本侯危言耸听,形势如此,还望陈将军今日起务以海军为重,加紧水兵操练,半刻不得怠慢。”
“此事干系重大,需得由大王与司马府下达批文,末将现在也没兵可调呀。”
“陈将军放心,回国之后即刻会有批文。另外,从明年起,外海无需继续探索,集中力量操练水兵,将我咸国以北外海水域海况全部摸透,以利来日作战。”
“末将得令。”
“将军远道而来,本侯即刻安排二位歇息几日,暂在津邺城中小住几日,待天子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二位将军再回天云港也不迟。”
“多谢侯爷体谅。”
陈家父子起身行礼,百里燕与魏琦说:
“请两位将军与随从去东厢暂歇。”
“属下明白。”
待陈家父子离去,一直未曾说话的的宗伯泰担心说道:
“此事咸王与内外朝恐不会信,侯爷还要有所准备。”
“先生所忧不无道理,天下人皆不信,要大王采信恐怕不易呀。而且海军如此消耗财力,大王恐怕也不会同意大举建造战船。
不过海军非是我主要重点,即便现在全力建造战舰,五年后也不过两百余艘万石战船,相较于中原绵延数万里的海岸线,简直杯水车薪。因此本侯重点仍在步军与城池要塞,只要陆地尚在我军手中,届时只要能拖上五年或是十年,便会有专机。”
走出农耕军事体系的,工业化的人才和军备积累是个中长期的过程,海军舰船制造周期漫长,百里燕已经没有时间和经济资源用于武装海军,短短三五年时间也不足以改变海军的劣势。
但中原地大物博,有足够的空间和人口市场开展内部贸易,对大陆以外的海外贸易的依存度为零,即便丧失制海权,内河亦有充足的空间用于贸易运输,因此关键仍在陆军。
当下的海军充其量仍停留在单纯的封锁和沿海侵略,没有航空舰载机与导弹的威胁,海军的对内陆的辐射仅先于大炮射程之内。
咸国有坚固的要塞和城池,有射程超绝的新式火炮和单兵武器,但凡敢于靠近的舰船,陆上要塞开火的效果远比海上舰船强得多。因此咸国海军的主要任务是守备望亲江入海口,守住内河造船厂,集中更多资源装备陆军。
翌日上午,百里燕应邀前往诚道派的总堂会见陌舂子。
相比愚论派、雄论道立场模糊,倾向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得可做皇帝”的政治主张,诚道派是坚定的保守派。早于二十年前黑巾叛乱,广叔子上门纳言献策,撮合咸国与梁国合作,面对共同的敌人,当时倒也愉快。
然而此后咸国崛起,垄断钢材与珍珠,情势由此了变化,作为潜在可能的强国,诚道派的态度大变,这次的会面可能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一定会是最肮脏的。
诚道派的驻地设在城西南的桃春湖畔,占地得有七十亩,乍看没有出众的楼阁殿宇,也没有华丽的殿堂道场。但放眼望去联排的厢房错落有致,格式风格的塾堂星罗棋布,塾堂间座无虚席跪满门生,台上先生大师讲着道理,台下门生听的认真,一派朴实无华传道授业的“盛景”。
之所以说是盛景,很大程度上是愚论派和雄论道的谋略失败和助纣为虐,促成了诚道派的兴盛。说的难听些,坐以待对手毙,躺着成了赢家。
从根本上说,诚道派无不是在毒害下一代青年,传播落后思想,浪费极为有限的知识分子,继续为其错误买单。
梁朝乃至此前历代王朝君主制本身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政策的不合理,与利益分配的不合理。诚道派僵化的维持固有的传统政治主张,即便他百里燕不推翻,自有推翻他的人。
松散的分封君主制,早晚要被中央集权帝国制取代,抱残守缺不知变革,最终必被时代所唾弃。
当然,百里燕站在人类五千年文明史上可以说这等风凉话,对于时人而言,历史的局限性禁锢了思想的延伸,诚道派的认知无法透过现实的表面,看透统治权利的背后本质是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自然也提不出改革现状的举措。
会见陌舂子的地点安排在总堂的“贤人舍”,意含复杂给人以无数联想。“贤”可以谐音“咸”,也可以是“贤哲”,也能是“魏贤”,往近了说,是天子。
陌舂子年纪并不大,正值盛年,四十有五,还是相当的年轻,仅比百里燕长上三两岁,相较于前几任,做了没几年就驾鹤西去,这位足足年轻了十岁以上。
在此之前,陌舂子此人百里燕略有耳闻,但对其人了解的却是不多。
观其面目也是慈眉善目,中等身材一席紫色粗布深衣,长相没什么出众,眉毛有些稀疏,眼睛略大,口鼻与常人相仿,下颚有长须,两鬓有短髯,面相平平看不出倒底有何毒辣之处。
但从医学角度出发,此人精力应该很旺盛,至少是那种爱管闲事的经常操心的一类。
陌舂子之外,舍中左右各坐诚道派门主、大师二十余人,与其说是会谈,更像是兴师问罪。
“在下咸国永兴侯百里燕,应邀前来,在此有礼了。”
恭敬行一大礼,舍内中央正坐的陌舂子边打量边说道:
“永兴侯请坐吧。”
陌舂子示意右侧第一排紧挨的座塌,百里燕再施一礼道:
“谢大师。”
待他落座,陌舂子先说:
“永兴侯今年贵庚啊。”
“本侯今年四十有一。”
“哦……那是正值壮年呐。”
陌舂子此言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听者有意。说简单了叫“你真年轻啊”。说复杂了“你还想再活三十年继续祸害吧。”
百里燕不打算接话,遂是原话奉还叉开话说:
“掌门大师今年四十有五,还是如此神采飞扬精神矍铄,本侯甚是羡慕啊。”
“呵呵……比之永兴侯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在下实不敢当啊。想当年师伯广叔子曾言,永兴侯一力降十会天下无双,日后必有大作为,如今来看,师伯所言果然非虚呀,呵呵……”
陌舂子浅然一笑,笑的极是从容,就好像一切都看的很淡很淡。然这个“一力降十会”却是深藏玄机。
“一力降十会”通俗理解是一切阴谋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正常理解是中性词,偶尔偏向褒义,但多数情况下是形容野蛮生长带来的意外收获。
仔细细想品味陌舂子的深意,“一力降十会”显然是在指百里燕以一人之力扭转了中原局面,令咸国短短二十年内迅速崛起,野蛮打乱了既有的政治格局,让事情变得一团糟。
对此,百里燕付之一笑:
“呵哈哈……陌舂子高抬本侯了,鄙人焉能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若无我王信任,无将士奋死,无百姓拥戴,纵然本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撼动乾坤之力。一切功劳皆是我咸国君臣百姓之功劳,本侯岂敢独揽功劳。”
“永兴侯谦虚了吧,又是炼钢铁又是生珍珠,而今永兴大业已成,永兴侯富甲天下又正值盛年,难道就没想点别的?”
“呵呵……本侯只想我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本侯便已心满意足,至于其他之事,本侯又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而今咸国国力强盛钱粮充足,永兴侯就此置于仓库之中不免浪费了吧。”
“陌舂子此言差异。”百里燕反驳道,接着又说:“钱是用来花的,花了可以再挣。粮食可以用来囤,但我国粮食亩产丰足,囤粮毫无意义,而我王怜惜百信疾苦,故而田赋甚少,因此我国钱粮实在说不上丰厚。此事我咸人尽知,陌舂子如此孤陋寡闻,不免太大意了呀。”
“呵呵……”
陌舂子冷冷一笑,打心底根本不信百里燕的鬼话。
其实百里燕所言并不虚,咸国国库实行财政预算制度,因此年底理论上不存在结余,实际当中存在的结余都转入钱坊用于存款投资和贷款业务,因此国库预算排满之后,除了留足应急资金外,账面上没有多余的钱。
而咸国的粮草储备已经全面开放,划分县、城、郡、国库、市场五个大块。只有国库粮归朝廷直辖,各县、各城、各郡均有自行储粮草,朝廷给予最低储备下限,下限之下为朝廷用粮,下限之上为地方自用自调用粮,籍此设立下限,可激励地方种粮、筹粮发动生产。
同时也实行定点专营制度,每年田赋征收过后,由朝廷设立的粮食机构以铜钱和生活用品实物,向农民购买多余口粮。
而受惠于农业技术增产和施肥,较低的田赋使得农民有更多的余粮用于购买生活物品,朝廷能在田赋之外,获取更多的粮食,用于市场销售亦或国库储存。
既能促进新币和货物惠及下层人口,同时类似这种“产品、铜钱下乡”的措施能让商业末端延伸至每一个自然村,激活国内的消费和市场。
然这些举措到了外人眼里恐怕就变味了,首先国库账面上没有钱,粮食囤积在各个行政区块,陌舂子想当然的认为咸国是藏匿了钱粮掩人耳目,好为日后扩张积攒实力。
当然,百里燕也不否认他搞扩张的野心,但完全用不着躲躲藏藏。
第960章 门中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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