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官纷纷离去，刘达成没有走，一直站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没动。

    多田骏接完电话，仿佛顷刻之间老了十岁。他走出办公室，看到刘达成，觉得很意外。

    “贤侄，你——”

    多田骏哽咽了。

    “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加藤进美学长在杭城被刺杀，川岛秀子小姐身受重伤！”

    “什么？！”

    刘达成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连声喊道：“多田叔叔，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望着刘达成近乎失控的表情，尤其是他不顾一切地摇动多田骏的双臂，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刘达成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然捂着眼睛，泪水潺潺，失声痛哭。多田骏看得出来，这位学生的情感喧泄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

    “多田司令，为什么会这样？”

    刘达成的嗓子有些沙哑。

    “杭城宪兵司令部来电话称，加藤进美游览了西湖、**塔等地，最后来到灵隐寺，有枪手躲在三百米开外的山岗上开枪，第一枪打爆了加藤进美学长的头，第二枪打中了川岛秀子的肩胛。”

    “凶手抓住了吗？”

    “距离三百多米，而且他们有车接应，整个杭城戒严都没有抓住凶手。估计应该是来自军统的狙击手。”

    “我想去杭城。”

    “不用了。杭城宪兵司令部已经派车把他们送回来了。我们只需要去城外接他们。”多田骏心情无比沉重地说道：“真没想到，加藤进美学长竟然死在我的手里。我不该让他去杭城的！”

    “多田叔叔不必自责。命有定数。”

    ......

    刘达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宪兵司令部的。他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满城市穿梭似的，似乎想寻找一个想象的敌人。可是，他什么人也没有找到。

    加藤进美的死，从他离开上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刘达成一点也不怀疑刘云他们的执行能力。但当他真的死了，刘达成还是感觉到了彻肤之痛。抛开阶级仇恨，加藤进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很多的。如果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刘达成应该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现在加藤进美被刘云一枪爆头，他必须以他自己的生命为前方那些死去的将士赎罪。川岛秀子受伤，却出乎刘达成的意料。因为这件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下半夜的时候，刘达成以他自己的方式进入王其中的寓所。王其中被吓得不轻。

    他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事先不打声招呼？”

    “王站长，你的安保只对敌人有用，对我是没什么用的。这点你清楚。现在，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刘云他们为什么要对川岛秀子下手？”

    “傻，苦肉计，你懂吗？这是我的主意！”

    王其中怕刘达成不明白，继续解释道：“由于你的执着，我们的行动动静太大。为了不让敌人怀疑到你，我只有让川岛秀子受点委屈了。但我没有取了她的性命，只是让她受点伤。你还可以请个假，好好地陪她几天，增进一点感情。”

    “蝰蛇，你给我听好了，干我们这一行，没什么真感情可讲。你千万别陷进川岛秀子的温柔乡，那样会害死你的。逢场作戏，我只需要你逢场作戏！”

    王其中有点怕了。这个刘达成毕竟是个读书人，谍海究竟有多么血腥，那是需要用性命去体验的。遗憾的是，这个领域不允许犯错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看出王其中的担心，刘达成不由笑道：“王站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别以为我没受过专业训练，就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有点急嘛。”

    刘达成看得出来，王其中的确急了。川岛秀子挨了一枪，就是拜他所赐。在刘达成看来，这一枪是没有必要的。川岛秀子这个人的性格很执拗，她如果把仇记在军统身上，加倍地报复，刘达成还不知怎么应对。

    第三天中午。杭城宪兵司令部的专车抵达上海。

    车上一死一伤两个人，让接车的多田骏心态近乎崩溃。刘达成向加藤进美的遗体三鞠躬，然后一把抓住川岛秀子的手，嘘寒问暖，满脸的焦虑和担忧。

    川岛秀子肩胛的子弹已经取出，从伤势看已无大碍。多田骏和吉田正男都要求她住进陆军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还特批刘达成半个月假期陪护。

    刘达成不得不佩服，刘云的枪法的确精准，不愧是历经数次大会战的悍将。其实刘云想要川岛秀子的性命，只需要压低枪口两公分，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以川岛秀子的受伤，换取日伪对刘达成的信任，也只有王其中这种人想得出来。

    川岛秀子每天躺在病床上，输液，陪刘达成聊天，感觉自己过得很幸福。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她对自己的枪伤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对刘达成的日夜陪伴很满意。

    一周后。

    川岛秀子的伤口已经结痂，已没有必要住在医院，便回到日侨区的寓所养伤。刘达成就像她的丈夫似的，整天陪着她，讲故事，看书，听音乐等，小日子过得无比温馨。

    加藤进美一个大活人来中国，变成了一个骨灰盒回日本。其家人的痛苦可想而知。刘达成深知，死人的事情对于谁来说都是悲剧，加藤进美也是一样。当他鼎力细菌战时，大概并没有想过中国军人的痛苦。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身体的伤疤，还是心灵的伤口，都在渐渐地愈合。川岛秀子的手臂已经能行动自如，没事的时候她还举枪瞄准，练习射击等。

    刘达成觉得自己陪伴她的小日子也该到头了，便向多田骏提出归队。这些日子，行动一处的日常管理由胡钧一个人兼着，他等于当了两个处的处长，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一旦脱离了76号的工作环境，就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情报来源几乎断绝。对于邓飞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提供一条有价值的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