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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楚安言留宿在了黎家的别墅里。

    她就一直陪着黎城，说她小时候的趣事，说她爸妈之间的事情，还有小时候外婆的事情，她就挑一些好玩开心的事，逗黎城笑。

    或许是因为心病终于了了一桩，黎城的精神也看起来好了很多，原先不肯吃东西，这会楚安言陪着，喂他吃，黎城也喝了不少粥。

    看到黎城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黎远和黎浚都不由得松了口气。老爷子这次算是也过来了，黎城的年纪不小了，黎浚也怕老爷子一个坚持不住就去了，不过好在，现在这颗心也可以放进去了。

    晚上，黎城坐在了轮椅上，楚安言推着他一起在客厅和大家用了晚饭。

    楚安言就坐在黎城的旁边，时不时地问黎城要什么，然后夹给黎城，黎城的一只手还在挂点滴，只能用一只手吃饭，有些不便，楚安言便就一直注意着黎城，等到他面前没菜了，就开始给他夹菜。

    吃完晚饭后，楚安言又陪着黎城看了会电视，看的是她演的《云上裳》。

    黎城看着电视剧里的楚安言，说：“这电视都把你拍丑了。”

    黎城这话说完，大家都笑了，其实《云上裳》楚安言的造型都是挺美的，不过到了黎城的眼里，自然怎么也没有他现在眼前的外孙女好了。

    明明是没有什么营养的电视剧，叱咤商场的黎家祖孙三代，此刻却坐在电视机面前，看得一脸兴致盎然，等到一集播完，响起片尾曲时，三个人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楚安言是自己妹妹的关系，黎浚现在看电视也不觉得无聊了，反而生出一种，看，这就是我妹妹，演技多好的自豪感。

    看了会电视，时间也就不早，黎城现在的身体并不好，需要早点休息，楚安言就想推着黎城回去休息，黎城却突然开口说：“安言，明天我们去接你外婆好不好？”

    大家都愣然。

    其实，黎城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出门，可是看到黎城的样子，大家忽然觉得或许让他早日去看看程青的墓前看一看，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桩事情，搁在他心里太久了，他此刻最重要的是解了心结。

    楚安言只是一愣，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外公，我们明天就去接外婆。”

    这个行程定得急，不过也不麻烦，黎城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坐飞机，黎浚就打算自己开车送黎城过去，他和司机两个人，路上换着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楚安言和黎浚商量好后，才回了房间，给陆延晟打了一个电话。

    “一切还好吗？”陆延晟问。

    “嗯。”楚安言顿了顿，说：“原来，外婆坚持那么久真的是有意义的。”黎城那么多年，也都没有忘记过她，也在爱着她。这些话，不用黎城告诉她，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

    “什么时候回来？”陆延晟问。

    说起这个，楚安言才有些抱歉地说：“陆延晟，我可能要几天才能回去。”说完，不等陆延晟问，楚安言就主动坦白：“我要陪外公回家一趟，我爸妈那边，外公也想去看看外婆。”

    陆延晟“嗯”了一声：“你先处理好你那边的事，剧组的事不用担心。”说完，又加了一句：“安言，我希望你知道，你身后还有我，如果需要我了，记得给我电话，我会很快就去你身边。”

    楚安言听到这里，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微笑，心里被暖暖感动了一角。

    第二天，黎浚就开车，带着黎城和楚安言出发。

    楚安言已经提前给楚母打过电话，楚母听了之后，也只是沉默，过了很久之后，才带着哽咽说：“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之后，楚母在楚父的怀里泣不成声。

    那么多年，楚母没有想过找父亲吗？楚安言没有想过找外公？她们当然想过，但是她们不能，她们答应过程青，绝不会打扰黎家的生活。而黎城和程青之间的故事，她们也只是从程青的口中得知，楚母的心情其实和楚安言一样，她们实在怕黎家还有黎城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她们母女。

    一个承诺，一份忐忑，她们便就隐瞒到了今天。

    怨恨黎城吗？自然是有的，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她们连恨都恨不了。时隔多年，终于能和自己的亲人见面，这不管对楚母，还是楚安言来说，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么多年来，她们的亲人就只有她们三个，后来外婆去世了，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每年过年，楚父带着她们走亲访友，但是她们却没有任何一个娘家的亲戚，楚母也听到过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们，可是楚母能怎么办，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但是她们去不能去找，不能去告诉黎家还有自己的存在。

    黎浚先开车，将黎城送来和楚父楚母见面。

    楚母早就在家里忐忑许久，听到门铃声响起时，整个人精神都提了起来，楚父轻轻地抱了抱楚母，这才起身，去开了门。

    黎浚站在最前面，看到楚父，微微点了点头，而楚安言则是推着黎城的轮椅。黎城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是很好，不能一直走动，所以只能依靠轮椅。

    楚安言推着黎城进来时，楚母很快就站了起来，看着黎城，眼眶瞬间就红了。

    楚母慢慢地走到黎城面前，看着眼前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老人，楚母蠕动嘴唇许久，那一声“爸”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四十多年了，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了，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看见自己的父亲。

    黎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楚母的手，迟疑地开口：“念念？”

    楚母的全名叫程念，她的资料，黎浚早就送到了黎城眼前，所以黎城知道她和程青的女儿叫念念。听到黎城喊自己的名字，楚母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握着黎城的手，泣不成声。

    她说：“我叫程念，她说我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念想，是她对你唯一能够留下的眷念了。”楚母一边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楚安言站在一旁，看到这里，眼泪也无声地落了下来。

    黎城看着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此刻也是老泪纵横。谁都没有上前安慰，让祖孙三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待三个情绪平稳了点，楚父才带着一行人去了墓园。司机被留了下来，楚母和楚安言陪着黎城坐在后座，楚父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黎浚开车。

    父女俩刚见面，本该是说不完的话，可是当踏上去墓园的路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不发一言。

    到了墓园，黎浚下车就跑去后备箱拿了轮椅出来，黎城却已经拄着拐杖下了车，看到黎浚拿了轮椅出来，一皱眉，说：“这条路，我要自己走着去看她。”

    黎浚微微蹙了蹙眉，虽然知道现在走路对黎城的身体情况可能吃不消，但是一番思考之后，黎浚还是收回了轮椅。

    要进墓园的时候，黎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花，她最喜欢小雏菊。”

    “老爷子，你在这里，我现在去买。”黎浚开口说。

    “不用。”黎城想都不想就拒绝，“她最喜欢我挑的花。”说完，就转过头问楚安言：“安言，这里哪里有花店？”

    楚安言强忍住才没哭出来，笑着对黎城点了点头，说：“外公，我带你去。”

    花店，是楚安言经常去的那家。看到楚安言带着一群人过来，楚父楚母也在的时候，老板娘大概也看出来了。没有多问什么，就是像招呼客人一样。

    小雏菊是黎城亲手一朵朵挑出来的，每一朵都开得正好。黎城挑得很慢，大家也就慢慢地等着，老板娘包扎的时候，还笑着说：“这花挑得好，程老师一定喜欢。”

    程青在这里做过老师，老板娘习惯喊她程老师。

    黎城听了，也笑，说：“她也说过，我挑的小雏菊长得最好。”老板娘听了之后，也微微有些动容。当年，程青走得有多难，她们这些人都是看着的，好在，终于还是等来了。

    从花店去墓园的这一条路，并不远，但因为黎城的身体情况，走得非常慢，他走一会，就要停一会，大家也不催促，就这么慢慢地陪他走着。谁都没有想过，这几百米的路，会变得如此地艰辛。

    待快到程青的墓前时，黎城突然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用手小心翼翼地抓了抓头发，整理了一番之后，还问身旁的楚母和楚安言，说：“我现在这样可以吗？”

    楚安言笑着说：“很帅。”

    黎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往前走去。楚安言看着黎城微微有些蹒跚的身影，却突然红了眼眶。

    黎城走到程青的墓碑前，慢慢地弯下腰，将小雏菊放在程青的墓前，黎城的动作很缓慢，看得身后的人都有些微微动容，只是谁也没有上前去帮忙。

    黎城放完鲜花之后，便就挨着墓碑坐了下来，苍老的手拂上墓碑，停留在了那张微笑着的照片上，看着照片中熟悉的人，黎城微微哽咽，说：“程青，我来接你回家了。”

    楚安言听了这句话，转过身，紧紧地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痛哭出声。

    那一天，叱咤商场多年的黎城，在程青的墓碑前哭得无助，宛如一个孩童。那么多年，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而她，却已经变成了一座没有温度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