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的人还蛮有意思的。”
秋半夏看着晕倒在地的易容高手,自言自语。这时她听到另一边传来几声呻吟,然后是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只见原本手持短刀挟持着沈灵霜的两个女子都已晕倒在地,沈灵霜正拍打掉手上的灰,胸口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她身上的衣服有几处被刀刃划破,手上也有几条细细的血痕,显然赢得也不太轻松。
其实以主持人级别的身手,这两个女子对沈灵霜来说还算不上威胁,只是因为之前秋半夏的身边有个冒牌货在,她又不清楚对方的身手如何,于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被短刀逼得及身,陷入绝对的被动。此时眼见秋半夏对冒牌货动了手,她也就毫不顾忌地出手反抗,虽然多少也付出了一点代价,但幸好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秋姐,我再重申一遍:我真是故意被抓住的。”她脸涨得通红,神情无比认真,好像生怕对方还是不信似的。
“我从没有否定过这一点啊。”秋半夏慢悠悠地说。
“我承认我是有点大意了,但是那时候……”
“我知道,是在进塔楼之前,我们因为枪击威胁散开躲避的那一小会吧。”秋半夏说,“毕竟只有那段时间你彻底不在我视线里,而且我的注意力都被塔楼上的枪手吸引,对身后的动静多少有些感觉迟钝。你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对方近身的吧。”
她笑笑地说:“虽然也想过反击,不过那一刻忽然闪过将计就计的念头。毕竟来到这里后自己还没动手过,对方很可能会在这方面判断失误。在有把握逃脱的情况下假装被抓到,被带走,那样就有机会可以窥探到对方的布置,从而扭转被动的局面。”
沈灵霜紧张的神色稍缓:“事情就是像秋姐说的这样,你相信我就好。”
秋半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想的话,还真是了不起啊。”
“其实也没什么啦,对我来说是很普通的操作……”
“我说的不是你。”
“啊?”
秋半夏低头打量晕倒在地的易容高手。即便被她一掌击倒,这个人身上的伪装依然完好,看上去仍是活脱脱一个沈灵霜的模样。
“如果你从那个时候就被冒牌货顶替的话,满打满算,她最多也就只能看到你在包子店里的表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她除了观察你之外,还要以最快速度完成身体上的乔装改扮,最后连你的神情,语气,甚至走路时的细微动作都模仿得天衣无缝。像这样的事情,恐怕连之前那个以伪装闻名的‘避役’主持人都办不到吧。在这方面,这位冒牌货小姐的水平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那一档。”
她感叹:“骗子,神枪手,组织者,易容术……这条街真有意思。”
“我就在想你怎么可能突然夸我……”沈灵霜语气哀怨,“不过这些也就算了,我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想问多一个问题。”
“什么事?”
“为什么秋姐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啊?”
“咦?”
秋半夏抬手一摸,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竟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和那些有意为之的表情不同,她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脸上露出的笑容。这无意识的一笑,简直就像是她内心满溢而出的喜悦。
自从当上外交官以来,她是多久没有这样单纯地开心过了?
秋半夏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弯下了腰。“今天来这里真是好多意外收获。”她一边笑一边说,“比起那些整天板着脸的政客,总感觉这里的氛围更适合我,真怀念啊。”
这一刻,秋半夏不再是那个新晋的女外交官,而是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自己身为“黑猫”的那段日子。
在成为无趣的大人之前,她也有过那些单纯为着刺激和愉悦,四处寻找挑战的日子啊。
“对了,你说你假装被抓到,其实是去探听敌情,结果探听到什么情报回来呀?”
秋半夏笑了一会,终于想到该问一下正事,结果沈灵霜一听,脸色忽然就变得煞白。
“我把这事都给忘了!”她大惊失色,“秋姐,我们快从另一边出去吧。刚才我听到她们说正在聚集人手,如果这次易容刺杀的计划失败,整条街的人都要到前面路口围堵我们啊!”
“整条街都惊动过了,就为了保住一个小偷?”秋半夏笑了笑,“这样看来,那小偷简直像是整条游魂街的宝贝啊,我越来越好奇想看看这家伙长什么样了。”
小巷有两边出口,有危险的便有安全的,她却不顾沈灵霜的劝阻,径直向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当她走出巷口时,外面果然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帮人,眼尖的她甚至还从这里面认出了几个在外面臭名昭著的在逃通缉犯。
“唔,让我看看……”秋半夏伸出手指,点了点站在前头的几个,“这位戴眼镜的绅士是投毒杀掉克莱爵士一家十四口并卷走财物的‘毒管家’纳塔尔吧。这个头巾老兄是不是叫亚赛莱?和多宗恐怖袭击有关的‘易爆品’,久仰久仰。还有这位本来该上军事法庭的‘战争机器’洛伦特,以及犯下重大经济案件、卷走成千上万人血汗钱的‘宣传家’贾老板……”
她一个一个数过去,依次念出各人罪行,如数家珍。可被她说到的人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趁势挺起胸膛,仿佛这是一些多么光荣的事。这就是游魂街的逻辑,在这里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尊敬,越是在外面杀人放火,人人痛恨的家伙,在这里就越能获得其他人的认可。
“可惜,全是小角色啊。”秋半夏摇头。
“喂,秋姐,这些家伙可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我觉得没必要硬碰硬。”沈灵霜凑过来小声说,“不过我听那女的说,其实他们也没有非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主要还是想把我们赶出去。所以只要我们自己说要离开,应该就可以避免一场无谓的战斗吧。”
她探出头看了秋半夏一眼,顿时大骇:“喂,秋姐你好好听人说话,别露出这种笑啊!”
“抱歉,因为我确实有点兴奋。”秋半夏笑道,“虽说这里面没一个比得上之前的那几个家伙,不过如果把他们通通加在一起作为最后一场,对我来说也算是勉强可以接受了。”
“最后一场?最后一场是什么意思啊?”沈灵霜听得心惊肉跳,“啊不对,更重要的是,听你这意思,你还真打算跟他们打一场?”
秋半夏点点头,笑着张开手掌。
“最后一场,就是第五胜。”她说,“你该不是忘了吧,原本带你来这条街是打算锻炼你,叫你拿下五次胜利才能回去。结果现在反而是我自己更接近完成这个目标。”
沈灵霜闻言一怔,仔细想想又确实如此。一开始和那个胖店长的交锋,是秋半夏看穿了对方作弊的方式,并且发现他其实是要掩护小偷撤退的真实意图;之后和神枪手的对决结果算是不分胜负,但秋半夏在极其不利的局面下强行打平,令对手主动放弃,要说获胜也不过分;在这之后,她更是以一己之力击溃混混团伙和他们的头目,并且识破易容高手的乔装改扮,这两次就是毫无争议的胜利了。
这样一算,距离她的目标确实只差最后一胜而已。
只是,如果要获得这一场胜利,就必须击倒眼前这么多人的话……
“秋姐,我来帮你吧。”沈灵霜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与秋半夏并肩而立,“我承认我的身手确实退步了一点,不过背靠背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我会保护你的身后。”
秋半夏装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转性了?”
沈灵霜顿时摆出泄气的模样:“你就不能单纯地肯定我一下嘛。”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身前是几十个穷凶极恶的逃犯,随便拉一个去到外面都会让一城的警察严阵以待,然而在她们眼里,这些人却全都算不得什么。
“这一次可要跟上我的节奏啊,别再嫌快了。”秋半夏微微弓起背,摆开突击架势。
沈灵霜镜像般地亮出同样姿态。“你记错了,那话是冒牌货说的。”她笑道。
两人蓄势待发,对面的恶人们也蠢蠢欲动。眼看局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时,恶人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都停一下!”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立刻侧身让开,原本城墙一样的包围圈顿时空出了一条通道。秋半夏和沈灵霜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喊话的这个人显然在街上地位很高。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拖着一个麻袋从缺口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那麻袋里不时传来挣扎的呻吟,还能见到手和脚撑起布料的样子,很明显,里面装了一个活人。
有人面露不忍,伸手想拉住中年人:“喂,老杜,没必要这样。”
“闭嘴!”这个被喊作“老杜”的中年人暴躁地甩开对方的手。
他走到秋半夏和沈灵霜面前,将麻袋扎口的绳子松开,用力一抖,一个人便从里面骨碌骨碌滚了出来。同时他一甩手扔出个东西,秋半夏接住,定睛一看,真是自己被偷走的手袋。
“这小子不懂事。东西是他偷的,现在完璧归赵。我也把这小子教训了一顿,带来让你们看一眼。”老杜说,“看在这条街的面子上,事情就这么结了吧,你们能不能离开呢?”
秋半夏没有答话。自那人从麻袋里滚出来时,她的注意力就已经被对方吸引住了。老杜说已经把小偷教训了一顿,这话不假。这个偷走她手袋的家伙此时头发凌乱,右眼乌青,脸上也还残留着被扇过几个耳光的红肿痕迹,显然是吃了一番苦头。
但震惊秋半夏的不是他的伤势,而是另一件事。
“竟然……是个孩子?”她目瞪口呆,“为什么游魂街会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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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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