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在云省,遇见你喻叔,”
走廊宽阔明亮,顶灯和地灯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连月心里忐忑,跟着妈咪走到了卧室门口。她略微顿了顿脚——妈咪却已经一把推开了门,又回首招呼她。
“进来吧。”她笑。
父母的卧室,自然也要得到允许才能进去。
和季念结婚一年多了,妈咪的卧室,她总共也才进去过两次——
现在就是第二次。一进门,分明也是一个小厅,小厅空空如也,只有墙上挂着的几副中式山水字画。小厅里又开了三扇门,一扇后面是宽大明亮的书房,一扇是卧室,卧室里面又配套了小酒窖小衣帽间影音室洗手间和浴室,小衣帽间里面还有个暗门,通向妈咪那个足足占了半层的衣物间——上次她进来,就是为了帮妈咪“欣赏衣服”,自然很清楚;最后一扇门后,是个健身房,健身房里后面还有一个室内游泳池。
这次进来,地毯又换过了。白色的细绒——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连月踩在上面,只觉得脚底绵软。身材娇小,穿着白衣黑线高腰外套和紧身皮裤的女人,顶着她新剪的波波头和挑染的几缕亮红色的发,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笑着说话,声音清脆,“我那时候在云省遇见你喻叔,他也没带我玩哪里——就带我去了博物馆。还是免费的那种。他年轻的时候抠门得很,一分钱都舍不得给我花,连请我喝奶茶都不肯,都是拿别人给他,他不喝才给我的。那时候呀,”
女人已经推开了卧室门,她回头看她,抿嘴一笑,似乎有些忌讳似的,缩了缩肩膀,“嗯,那个,那个谁呢,还在云省当那什么书记——”
连月站在小厅中间,胸膛起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恨不得闭上自己的耳朵。妈咪却也觉得不好似的,又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扯开了话题,“连月你进来。我给你看看我的镯子——都是后来那个人不当书记了之后,我们自己拿钱去云省买的,可不是贪污受贿哦!”
原来是要说这个。
连月看了女人的背影一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卧室这次进来,倒是和上次差不多的陈设——妈咪指了指窗边的椅子示意她先坐,又自己去了衣帽间说是拿镯子,连月站在原地,没有坐,也没动。
灯光洒落在绿白色图案的被套上,这里是爸爸和妈咪的卧室。
那两个人,刚刚一起去看宁宁去了。
是亲兄弟呀。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
有个人神色温和,手腕上的红绳炫目;有个人的手,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背上。
他们一起去看宁宁,又会说什么?总不能真的打起来——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念念似乎已经平静,可是这到底是她造的孽,她应该承担责任。现在她不应该来看镯子——
她现在应该在现场,和他们说清楚。
衣帽间里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还有锁轮转动和锁齿咬合的哒哒声。
连月站在原地,咬着唇,绷着背,一动不动。
然后她突然抬步,轻轻的挪了一下。
“连月你等下啊——”妈咪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女人顿住了脚。
或许,她捏着手,她也可以等着宣判。
视线滑过了床头。床头柜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物体,方方正正,模样熟悉。
连月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又闭了闭眼,里面躺着一只烟。
“连月你看看我的镯子,”
一玉抱着黑色的盒子兴高采烈的从神秘房间出来,又有些奇怪的看了卧室里等着的儿媳妇一眼。儿媳妇穿着白色的大衣,还规规矩矩的等在卧室里面——身姿修长窈窕,容貌美丽,脸上却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秒,又很快挪开了。
“来来来,”
女人走到窗边的小桌前,把手里的盒子一放,又笑着招呼她过去。
“你看看,”她打开了盒子,一排或碧绿或透明的镯子露了出来,在灯光下光华流转,女人的笑声响起,“这些都是我收集的,有些呢,”
女人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咬唇笑,“是拍卖会拍的,有些呢,是别人送过来买的——”
随手拿起了一个透明镯子,女人对着灯光眯起了眼,“这是老坑冰种漂绿,连月你来看看这水色——多漂亮呀。”
“哦。”连月走了过去,又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我就是喜欢这些。”
妈咪似是未觉,只是自顾自的开始往手腕上戴镯子,又举起了手笑,“可是在京城也不能老戴,在阿白这里我就可以戴——”
“连月你戴多大圈口的?”妈咪睁大了眼睛,又去拉儿媳妇的手腕看,“我这里52到54都有呀。今天妈咪心情好,就送你两只。”
香味。
刺激的香味。
两只沉甸甸的老坑冰种挂在右手纤细嫩白的手腕间,一只满绿,一只漂绿,搭配着白色的大衣衣袖,格外的美丽。女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只是低头闻了闻手里的那只烟。
那两个人可能还在婴儿房,嗯,她抽完这支烟——
就过去。
“你看你腿长,穿旗袍好看,”
妈咪的笑声还在耳边,“你先去做两身旗袍,等天气好了,我就约上碧荷,嗯,我们三找个地方,来搞个军阀姨太太趴——到时候你把这个镯子戴上,肯定很搭的。”
“好。”她记得自己说。
粉嫩的唇微微合着,斜斜的咬着嘴角的烟。女人微微垂眸,一个黑色的数字12在她的唇间若隐若现。
“啪嗒。”
火光在黑暗里串起。
一阵烟气弥漫了出来,漫过了女人容貌绝色的脸。
火光灭了,女人左手环抱自己的腰身,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又吐了一个烟圈——
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太劲了,又太久没抽。
但是好爽。烟气进入肺泡,进入血液,进入了每个细胞,似乎每个毛孔都发散了开来。
一只烟在手,万事都不愁——
外面的夜已经黑了下来,露台看过去是高楼鳞次栉比的遥远灯光。妈咪的宅子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良好。繁华在外,隐私在里。
车辆来来往往,谁知道里面是个宅院?
等她待会抽完烟——
就再去找喻恒要一根。
放着。
红唇含着烟嘴,火光明灭,一股烟气又吐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夹起嘴边的烟头取下,女人左手抱着细腰,美眸微垂,右手轻点,抖落了烟灰的余烬。
但是就不要告诉他她已经找到打火机了,嗯,抽烟对他的身体不好。
一口吸,
一口吐。
又是一口吸——
再怎么珍惜,火光明灭间,烟头也不可逆的越来越短。
如同她的时光。
“咳咳!”
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那么的近,似乎就在身后,连月全身一抖。吐出了口里的这口烟气,她拿下了烟头转过了身。男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正低头垂眸看着她,眉目英俊,面无表情。
“念念——”
抬眼看着他的脸,女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走廊,走廊曲折漫长,空无一人。
他们——看完孩子了?
“哪里来的烟?”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她探究的视线,只是站在那里,低声发问。
“嗯,是——”
“打火机呢?谁给你的?”
“嗯,是——”偷的。
“连月,”他却一把抱住了她,抱得那么的紧。他的手勒着她的腰,勒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他的呼吸起伏,顶着她的胸膛。他想说什么,可是,他抱了她很久,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夏(15.那位不懂经济)
15
“啪嗒。”
火光又串起。
“哪里来的烟?”男人声音平静。
“额——喻恒给我的。”
有人出卖朋友出卖得毫无心理压力。
“他还抽烟?”是男人的声音响起,音调没有什么波动,“他不要肝了?”
女人嘿嘿的笑了一声,没有替某个无辜的人辩解。
烟雾腾起,慢慢掠过了谁的脸。
“念念你也给我抽一根——”女人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走廊尽头的露台上,一男一女对向站着,男人眉目英俊,身段颀长,左手揽着女人的细腰,嘴里还叼着一支烟。女人靠在他身上,抬眼去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又伸手去他身上乱摸。
“没有了,最后一根。”男人一动不动,任由女人的手在身上游走。
“骗人,刚刚你都还有?”
“就是最后一根。”男人站在原地,女人的手已经钻到了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烟盒,她靠在他怀里,低头打开盒子,果然空空如也。
“呀。”她的头发就在胸前,把手里拿着的空烟盒给他塞回去了,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抽烟,”凝香软玉就在身前,男人垂眸看她如瀑的黑发,“奶不喂了?”
“后天再喂。”女人抬起头,灯光落在了她的眼里,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明亮和温暖,“那念念你这根烟给我抽一口——”
“不行。”男人咬着烟说话,烟灰飘落在了她的黑发和白色的大衣上。
他抬起右手,把烟取了下来弹了弹烟灰,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发和大衣。
“就这一口。”
任由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头发上,女人又笑着伸手去抢他手上的烟。男人的手抬了抬,她的手也跟着上来——几次之后,男人顿住了手,到底让她把烟拿去了。
刚刚在他嘴角的烟头,现在被她含在了嘴里。粉唇微微的咬着——是肌肤和烟头的亲密接触,男人垂着眸,“你奶不喂了?”
“知道了知道了,”咬到了烟嘴,女人贪心的吸了一大口,又抬头咬着烟头笑,“念念你对我最好——”
男人低头看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吸了一口,又伸手拿过了她嘴角的烟放回了自己嘴里。
“念念我再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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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
“最后一口。”
“行。”
“这还有一点——”
“不行了。”
“行的行的。”
“我抽完了啊——”
男人低头看着她。灯光从走廊撒入,落在她脸上,高低起伏,像一幅画。
他没有说话。
烟头终于灭了。
抽的净净的。一直到了过滤嘴。女人丢下了熄灭的烟头,是恋恋不舍的模样。
“走吧。”烟抽完了,男人喉结滚动,又转过身,拉起了她的手。
“去哪里?”走了几步,她突然低声问。
男人侧头回看她。女人也抬头看他——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们还没走。”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
“不过快了。”顿了顿,他又说。
“如何解决地区经济发展不均衡的问题,也一直是央府关心的问题,”小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十分温和,“现在央府一直在试图发展中西部经济,但是现在某些企业的经营模式,是不是反而严重加剧了人才和税收往几大城市虹吸的现象——”
“说起来这个,我还记得那天好像听说,那个公司的那谁谁不是还炮轰过政府?”
是喻恒的声音传来,居然没有以前的吊儿郎当之色,“说每到一个地区,当地政府就要求他在当地注册一个公司——影响了它的发展来着。”
连月被人牵着手进入二楼小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聊天的两个男人。喻恒黑着脸,穿着军靴,支着长腿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另外一个人也坐在沙发上——穿着棕色的绒衫,面色含笑,手里还夹着一直烟,烟气袅袅。
桌上已经摆着了一壶茶水和六个茶杯——其中两杯已经添了茶水,热气腾腾。
“大哥。”
他们的进入打破了房间的热闹,季念神色平静,喊了一声大哥。穿着绒衫的男人微微嗯了一声,又看过了弟弟的脸——
视线又滑落在了女人被人紧握的手上。他收回了视线,面色不露,只垂着眸轻轻咳嗽了一声,俯身摁灭了手里的烟。
“事出反常,必有因,”
烟头在烟灰缸里摁出了黑色的印记,男人又靠回了沙发上,垂着眸继续刚刚的话题,“各地政府为什么这么做?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按以前的模式,”男人没有看刚刚进来的女人,“各地的人民,在当地工作,收入,消费,各个环节交的税,基本也是当地政府收取——税收一直是各地财政的重要一环——当地政府收了税,再在当地进行再分配,不够的央府再划拨划拨,这也算是一整个闭合的循环。”
“但是现在的模式,当地人的很多消费活动都在网路上——当地人消费产生的税收,如果都全部汇集到了网路公司总部所在的异省,那当地政府的税收从哪里来?所以各地政府会有这种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方便管理也是其中一个方面。”
“你要说保持现状,让异省多上交税收,让央府重新分配——”
“现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一些声音,认为是沿海几个城市交的税,养活了内陆,”男人抬起手咳了咳,手腕上的红绳和那陈旧的表带若隐若现,“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人才和资源都虹吸走了,反哺也是应有之义。”
他们说的什么,她也不明白。连月松开了季念握着的手,俯身多拿了一个空茶杯在他面前翻转放好,又提起茶壶,慢慢的开始给他们斟茶。主位上的男人已经放下了手,视线落在她耳边飘荡的发丝上,“还有人说那位不懂经济——那位哪里是不懂经济?那位只是不想懂他们那套经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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χγúsんúщú.cc 夏(14-15.如同她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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