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特润姆写下最后一个句点，两人对石油的研究暂时告一段落。虽说死灵生物不需要休息，他俩还是放下手上的工作，开始聊天，借此整理思路。这也是在联合科研中心养成的习惯，适当的头脑风暴比一直埋头苦干更有效率。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神秘的莱布尼茨陛下身上。众所周知，死灵王者是一国的元首，身边会有大量属下围绕，可莱布尼茨陛下却不是这样，陪伴他的永远只有魔偶和学者，他的【王者威仪】无用武之地。

    “我只不过是一个借宿者，如今的我不配拥有帝国，也不愿拥有帝国。像我这样无能的人早就被灵魂神抛弃，外界不知我的存在也是理所应当”——难道陛下真的被灵魂神抛弃了？如果真是这样，陛下的地位就相当尴尬了，也难怪他会一直躲在钢铁都市里。

    “话说啊，陛下既然拥有00号实验室，一定也是在做研究吧？他做的是什么研究？”费马问。

    咣当一声从门口传来，把两人吓一跳，只见魔偶小K面朝下趴着，声音死板地说：“这个问题你们不妨问他本人。莱布尼茨大人邀请二位前去他的实验室。”

    费马和斯特润姆面面相觑，实在摸不清陛下的想法。三天来，陛下对他们不闻不问，怎么忽然有事找他们呢？

    在小K的引领下，两人抵达00号实验室，不过陛下不在，据说是澜沧龙王来访，所以出面作陪。于是斯特润姆安安分分地坐等，而费马则粗神经地跑去看别的实验室，虽然基本都关着门，但不妨碍他趴在门上使劲儿扑扇想象的翅膀。

    （04号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只见百宝袋捧着一把漆黑的弩自言自语：“当初我只是随口说有组合的可能，没想到他当真了……虽然用‘需要大量稀有材料补足’作为借口，可根本没拖延多少天啊……”）

    大约十分钟后，莱布尼茨回来了。就算接待的是澜沧龙王，陛下也依然只穿着普通的衣服。他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哪里哪里！”“不会不会！”两个死灵生物诚惶诚恐，即便对方真是被灵魂神抛弃，其地位依然至高无上，容不得他俩托大。

    “江花火几个月前来过，喝了我一杯‘重水’，这次来是想喝‘超重水’。他的身体也太神奇了吧，就算超阶魔兽也没有他这么能折腾啊。我觉得就算用魔导炮对准他脑袋轰，他也顶多头晕个一两分钟吧？”陛下大发感慨。

    费马不是来这儿听感慨的，他肚子里藏不住话，急匆匆地问：“陛下，您在这儿做什么研究呢？”

    “噢，我的研究嘛，说起来就有意思了。”莱布尼茨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扁平的金属锭，摆在桌面：“这是一个便携式大容量信息存储工具，我从冒险者词库中挑出一个很贴切的名词，称其为‘移动硬盘’。小K，给他们一把枪。”

    原来这就是能让百宝袋低声下气的“移动硬盘”……

    小K一步三晃地走过来，把枪递给斯特润姆。书呆子哪里用过这个，赶紧推给费马，费马按照陛下的示意，近距离对准金属锭开枪，巨大声响过后，金属锭上连个凹痕都没有。

    莱

    布尼茨用力眨眨眼，刚才跳弹准准打中左眼，让他有点不舒服。他随之介绍道：“这种金属重量轻、强度高、熔点高、耐腐蚀，简单点说，各项数值都优秀得将各种金属元素远远抛离，能广泛应用在各种实验与成品中，是我一生中见过最优良的金属。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矿物能提取出这种金属，所以我也不敢擅自为其命名。可惜我抽不开身，不然我要去异次元逛一圈，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哇哦，它一定很贵吧！”费马这问题问得，分明没动脑子。

    “还好吧。”莱布尼茨笑笑，没有告诉他们钢铁都市为了这金属成立了专门的委员小组、只有委员才能申请使用，也只有委员才能投票决策是否通过申请。这金属的价值已经远在龙晶之上，算得上是世界级稀有材料，每一克的使用、回收都登记在册并有专人追踪，保证绝不流出钢铁都市。

    然而这金属仅仅是“移动硬盘”的外壳材料，外壳材料已珍贵如此，“移动硬盘”本身的技术价值更是可想而知。对其信息的破解虽只冰山一角，但已足够在人工智能、信息存储、集成电路等技术面推进数十年，从而让钢铁都市在诸多势力中稳占一席之地。作为“移动硬盘”发现者与持有者的莱布尼茨，也理所应当成为钢铁都市的隐藏BOSS，在都市内部拥有特级权限。

    斯特润姆问：“它是魔法帝国时代的东西吗？”

    “噢，不，比那还要久远。它的出现远在我们文字所能记载的历史之前。它比精灵帝国的开国精灵王诞生之刻还要早，比第一次‘末日交锋’还要古老，甚至比第一个低级魔法的雏形还要久远……我曾就此询问神明，神明的回答是：研究它只是徒劳无功。”

    “啊？！那么说，这东西有可能……”

    莱布尼茨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嘴角翘起：“在缺乏决定性证据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出合理的假设，但，只是假设。我们更应该抱有疑问的是，它是由谁来制造，它的用处又是什么，以及制造它的文明为何没有在历史留下踪迹？”

    两人听得无限神往。毫无疑问，“移动硬盘”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科学发现，它可以把乾坤世界智慧生命的起源时刻往前再推进许多年，能颠覆学界对乾坤编年史的一切理论！

    “陛下，既然这是信息存储工具，您是否发现了些东西？”

    “发现当然是有的，你们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陛下！”两人异口同声。

    “假设……我们能做的只是假设，毕竟还有很多证据缺失。假设有这么一个文明，他们的个体因为种族天然缺陷问题，无法修炼高深的武技，也无法与元素沟通，但是他们以集体的力量制造了各种各样以天然能源驱动的器械，修建了无数座无论规模和质量都远超如今钢铁都市的城池。无需魔法阵，他们就能远距离与他人对话，或者改变天气，或者将火焰转化成电力、将电力转化成磁力。在宏观上，他们能飞向星辰；在微观上，他们可以分解万物。他们能移植器官，他们能在实验室里培养婴儿，最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能制造出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斯特润姆叫道：“听起来有点像炼金术……炼金术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他们难道拥有‘贤者之石’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贤者之石’，但我知道他们无法触碰‘法则’——他们掌握的是‘定律’，是一种以数学为基础的、对世间万物的诠释。还记得百宝袋的研究课题吗？‘怎么去描述一个你无法描述的东西’？是的，用‘定律’就可以描述，因为数学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们有句名言：‘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的耳朵会欺骗你，你的经验会欺骗你，你的想象力同样会欺骗你——’”

    莱布尼茨缓了缓，才郑重地道：“‘但数学不会’。”

    1+1=2，这是自然数的基本定义，无论在任何地方，哪怕是自己想象之外的地方，都不会出现1+1=3！见微知著，数学是永恒不变的尺度，以数学去观测，在逻辑的基础上，可以推算出无法观测的东西！

    “但数学不会……”斯特瑞姆咀嚼这几个字，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情不自禁地呻吟道：“他们难道是神灵吗？如此强大的能力，已经是神灵的范畴了！”

    费马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假如这个文明真的这么强盛，为什么我们从未听说过？”

    “因为他们内乱了，彼此用最强的武器攻杀，而他们的肉体非常脆弱。无数颗人造的太阳坠落在大地上，强烈的光与热吞没一切。幸存者用最后的资源制作了这个东西，记载了浩如烟海的信息，也记载了这段惨痛的历史。据我推测，幸存者在这之后也因不适应恶劣环境而逐渐死亡，该种族彻底灭绝。除了这个储存信息的东西，史前文明一样东西都没有流传下来。”

    “难怪它外壳要做得这么坚固……”这么一个巴掌大小的铁块，竟然能储存一整个文明史，不可思议。

    费马又问：“如果有可以在战争中幸存的金属做外壳，为什么史前文明不干脆保护整个世界？”

    “那是因为，他们的科技还是有所局限，仅能保护这一个小东西。”

    一打开，先看到的是他们一万多年的历史，以及历史中涌现的各种艺术。为什么科技如此发达的文明保存了艺术？因为他们认为艺术同样重要。他们也表达了生物的最高恐惧“死了就不能再回来”。

    人死了，亲朋好友会记得他，所以他没有真正死去。

    亲朋好友也死光了，这个人依然有作品留在世上，所以他没有真正死去。

    作品也遗失殆尽的话，这个人的名字还可以口耳相传，所以他没有真正死去。

    如果整个文明毁于一旦，从上到下所有东西都分解为微尘，这个人就真正死去了。宇宙里再也没有他留下的痕迹，谁也不会知道他，谈何会怀念他。他生前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无用功。

    死了就不能再回来，唯独活着才是有意义。

    于是史前文明倾尽全力打造了“移动硬盘”，让每一个人都活下去，尽管活下去的并非是肉体。当另一个文明接收了遗物，获得其艺术和科技，就相当于让艺术家和科学家的名字再度传承下去——他们理应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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