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话唠聊天,说着说着就总能跑题千里。也不知是怎么绕回来的,林蔚忽然就问他,这穿越过来的人,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优点?
优点?有吗?有吧,比如说不怕鬼;比如说胆子特别大,不是不怕鬼的胆子大,而是她居然能下手拿凳子砸人,手不抖不说手下力气还不小,事后还没说吓得六神无主;比如说她常常冒出来一些奇怪的字眼儿——挺有趣的,她还会给他说她的经历,也是闻所未闻的……
子书岚卿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总之——就是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要有趣的多。”
林蔚愣了一愣,忽然就笑起来,然后就又拿他打趣:“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子书岚卿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该归了,不然正主儿不在,大戏怎么开锣?”
林蔚笑的嘴都合不上了:“欸欸,你这算什么?啊?石头开花儿?还是朝日西升?哈哈哈哈哈……”
子书岚卿叹了口气驻足:“我没有。”随即抬腿就走。
然后林蔚一路跟着在后头追:“哎哎别不承认啊!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丈夫敢想就要敢说啊!说起来要是穿越的事儿是真的,那么她是小孩子这件事情也就不成立了,她她,”林蔚开始掰手指头:“之前活了十二年,现在过来又是,等会儿……哦,她过来的时候六岁,现在十三,也就是说……嘿,她就比你小两岁哎!”
“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子书岚卿捏了捏眉心:“她就算攒在一起活了十九年又怎么样?之前十二年是小孩子的身份小孩子的日子,再过来,七年,还是小孩子的身份小孩子的日子,跟没活一个样,还是小孩子,至多十二岁。”
林蔚:“……”
不是,这数字怎么算这么清楚?想来在他之前早有人掰过手指头算过了吧?诶嘿!有意思!看来石头真开花儿啦!林蔚赶紧快步追了上去,准备敲打敲打——好不容易这主儿开窍啦!
结果不等他说,忽然迎面冲过来一个小太监,砰的一下撞上了他——其实他在子书岚卿身后,然而子书岚卿会武而他不会,所以子书岚卿躲过了……他就和小太监两个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坑友大王子书岚卿。
没别人了,真的。
小太监扶起了帽子,然后抬头一瞧是他,吓得跪地连连叩头请罪,把刚刚扶起来的帽子生生又给甩下去了。林蔚捏着下巴忽然觉得这太监服的帽子带子大概是不太牢靠的,想来是偷工减料了的,如果能的话这倒不失为一桩好的生意路子……毕竟从商比做官要好啊,至少不会现在和自家主子一起走在奔赴刑场……哦不,奔赴凶杀现场……也不对,奔赴宴席大殿的路上啊……
小太监请罪了一阵子,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慌慌张张的开始说,声音打着颤儿,更是差点儿咬着自己的舌头:“王爷,林林大人,太子殿下中中毒,陛下让我……我……”
不等他结结巴巴说完,两人已经没影儿了。
虽然林蔚不是习武之人,但是脚程还是快的令人叹服。
“翊王殿下到——礼部尚书大人到——”太监尖尖细细的嗓音高高的唱着来者之名,刺着一众人的耳膜,也惊醒了一众人的心跳。
“臣躬请皇兄(陛下)圣安。”掷地有声。
皇帝正背对着,忽然转身抄了瓷盏就摔了下去:“真是反了天了!”
可惜,子书岚卿看到的听得到只有暗自窃喜,没有怒火中烧。
“怒火中烧”的皇帝瞧见来人,以及被太监们匆匆忙忙扯来的子书岚卿的随从“周小公公”,装作强压怒火的模样,叹了口气:“六弟,快,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怎么会?他们都说……都说是你。”想了想,他又道:“六弟莫急,朕知道,六弟为筵席前后忙碌怕未曾有亲眼目睹,故而,故而急传六弟来,也是想问个清楚,撇开别的不谈——不知六弟可详知此事?”
子书岚卿默片刻,答:“臣弟来时已有所耳闻。臣——有罪,受陛下您之信任,担筵席安排之重任,臣却倏忽,让筵上出此等大事有损天颜,臣——还请陛下降罪。”
金銮殿内,玉阶之上,皇帝高立其上,负手俯瞰万千繁华。他微微颔首,看着那朝自己脚下行礼的子书岚卿,思及当年先帝在时他较自己更风光之模样,再看现在,不禁心潮澎湃。虽然那时子书岚卿在兄弟中的次序排行较低,仍需向自己作揖请兄长安,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俯首称臣。皇帝不禁嘴角微挑,竟一时间险些忍不住笑意,幸而天颜不可直视,此时此刻无人敢看他,也就发现不了“怒火中烧”的陛下正喜形于色,高兴的就快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皇帝也发觉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了,他很快做出了调整,咳了咳又道:“六弟不必过分自责,这一众人……”他指着底下跪着的一片太监宫女:“怪力乱神,好得很呐!六弟,既然此事牵涉你甚多,那么,便交由你审!”
“臣弟领旨。”
底下一片的宗亲们已经坐不住了,女人们则更是惊悸。眼瞧着这一杯酒所有有关联者皆已经尽数押解,更是默念罪过。
怪力乱神又如何,别说旁人,恐怕就那个极力禁止传播鬼神之说的皇帝,他也怕的。
传诏子书岚卿之前其实金銮殿上就已经审问过一回了,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的跪着,舌头打结,其中一个倒是说话清楚,说自个儿是是尚食局御酒间的,温酒的时候曾瞧见酒壶自己动了动,酒壶边也似乎曾飘过一个漆黑的影子,也不是什么人,倒像是一阵风,还把窗户给刮开了。
人一个一个的被带下去,渐渐的底下就议论开了,好好的哪里来的鬼神?联想到这阵子京都里头的传言,子书岚卿自个儿撞了鬼,连带着害了太子,现下还让他来审案,岂不是更任由他……
太子妃却忽然道:“父,父皇,儿臣听殿下曾说,他,他当时也在酒间,就是之前父皇遣他去问晚宴上的酒有没有很烈那回……”
皇帝觉着简直不可理喻:“太子现在正在昏迷中,难不成要把他叫起来问话?”
太子妃膝盖一软就跪下了。明明也是一国公主,更是琳琅这样的女权主义国家的公主,竟如此畏惧天颜,想来她在琳琅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才会常常这一副如履薄冰之态。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慌忙又道:“儿,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忽然想起来,之前儿臣见殿下久久未归有些担心就去看了眼,当时殿下是有些不太自在的,也没说旁的,就说他花了眼睛,好像看到……有,有,有个,人,有个人,吧?好像……”她四下里看了看,很害怕的道:“没,没有影子。”
霎时议论声四起。皇帝把杯盘往右一扫,杯盘落地应声碎裂,却未伤人丝毫:“胡说!”
子书岚卿毫不理会底下巨大的议论声,恭恭敬敬的问太子妃道:“那依您的意思,就是真有鬼喽?”
太子妃瞳孔忽然一缩:“本宫怎么知道!”顿了顿,她又悄声道:“不过皇叔你别说,这是真的!本宫听老宫人们说,你不能说没有鬼,否则那东西就会跟上你。”
声音虽轻,大殿上又嘈杂,但依然还能让每个人都听个大概。只见高座上皇帝大喝一声:“住口!身为太子正妃,却这般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扬鬼神之说,成何体统!”
堵的住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住一众人的嘴。宗亲们多半都是挂衔儿白吃俸禄的,什么都不会做不说,更是信这些东西到骨子里头了。宗亲的夫人们则更甚,一个个的都跟真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着,却还要交头接耳。
一个悄悄的说:“早前就听说,说那元贺回来了在京中大肆作乱……我跟你说,虽然邹尚书那事儿被封住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元贺回来了呢!”
另一个也悄悄的附和:“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都给他报复上了!还有蔡大人,儿子太宝贝了,所以就杀了他的儿子,断了他的希望!你瞧瞧这......”
听者赶忙点头:“是!而且我还听说,每一件事——都跟翊王有关系!”
有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曾经的女婿嘛……也正常。”
旁边的妇人拍着大腿:“正常什么!我猜啊,这翊王就是幕后推手之一……”
“哎哟!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元黛从各人言语中早已听出,这皇帝此番就是揪着鬼神之说传播的快这一点,对子书岚卿下手的。众说纷纭,你不让说他们就越要偷偷的说,传言不可信,却可积毁销骨。元黛看了眼手里的宫灯,笑了笑,走上前去,照在太子妃身后:“没有影子?娘娘,现下您也没有影子了。”
静默片刻,太子妃似是才反应过来,继而“啊——”一声惊叫。眼瞧着当朝尊贵的太子妃娘娘、琳琅国可继承皇位的公主殿下吓的三魂没了七魄,然后十分不雅的在转身那一刻踩在了自己衣裙的下摆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不住往后蹭着,哆嗦两回方定下心神,对元黛大声怒吼道:“狗奴才!你方才在做什么!”
子书岚卿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喝一声:“退下!”继而冲太子妃一拱手:“臣御下不严,让娘娘受惊,还望娘娘责罚。”
这自然是不能罚的,不然元黛也不可能冒这个险去试探。不过看子书岚卿一副了然的表情,想必自己不试探他也猜到了,这就是皇帝和太子两个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只是太子还赔上自己伤回身子,还要太子妃友情出演,而唯有皇帝,是坐收渔翁之利。
就看太子妃那反应,真怕鬼的人,才不会反应那么慢,她看到自己没有影子了,又是在惊惧的状态下,下意识的动作肯定是跑,而不是站在原地,还想了想,眼睛转了转才尖叫起来。
那壁已经可是拷问一众有关之人,闹鬼的场子里寒风呜咽,夹杂着板子起起落落的声响。宫女受罚疼死都不得叫喊是宫里的老规矩,可老规矩针对上太监那就是必须大声叫喊求饶,因为太监自小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亦能做旁人不敢不能做的事情,没人认为太监可以要脸,所以太监就得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外边受罚的宫女太监虽然拖的远,但凄厉的叫喊声却一直传了过来,如同鬼哭之声,伴随着风的怒号,愣是把一众宗亲吓得哆哆嗦嗦。
一个年龄很大的宗亲道:“陛下,中秋佳节,不宜见血,这般重罚……恐怕不妥。”
皇帝“嗯”了一声,正在他皱眉思忖的这会儿功夫,已经也太监跑过来报了:“陛下,都招了。”
接下来就是把竖着出去的人横着抬进来,一个个的背脊鲜血淋漓染透了衣裳。元黛不禁扶额感叹陛下好手段!打到这个地步再叫人招,那信服度不一般,还能让宗亲们心生不忍,更叫宗亲们认为子书岚卿心狠手辣,将来就算夺位起来,宗亲也不会支持,因为这样的人上台,那就是暴君啊!
然后一众罪奴们的供词,还都指向一个人——子书岚卿。
大戏到此刻,已经接近了尾声,浩浩荡荡一部红白脸儿的话本子演到此刻便得适时收尾。
皇帝叹了口气:“六弟,你说不是你,朕信。朕与你多年兄弟,你的性子,朕自然是最为了解。不过……此事的确是你大为失职,况且,前些日子朕交代与你的两桩案子你都没有解决,并且……都与鬼神之说扯上了关系,此为大忌,让朕不得不……”他“痛心疾首”摇了摇头:“现下事情处处矛头皆指向你,六弟以为该当如何?”
子书岚卿恭恭敬敬的拜下去:“承蒙陛下信任,臣弟惶恐。臣弟万万不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陛下明察,莫要放过挑拨离间的奸佞小人。另,臣弟请旨禁足府中,待陛下查清,为臣弟沉冤昭雪。”
皇帝蹙眉,他最讨厌的就是子书岚卿这一副不卑不亢的嘴脸了,当下不禁冷哼道:“朕还未说什么,六弟何必这般?朕说了,不会相信小人谣言朕信你!你这般,岂非在说朕故意为之?”
“臣弟不敢。愿陛下相信臣弟,臣弟不会做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臣以为,此人下毒不为伤人命只欲伤人身,为的就是此事一出,嫌疑只在臣弟之身。臣弟斗胆猜测,那人欲在挑拨圣上与臣弟,蒙蔽圣听,要臣之命。”
“六弟的意思,就是朕为人所骗了?”
“臣弟不敢。”
“你翊王殿下还有不敢的时候?”
此话既出,皇帝是真的怒了,子书岚卿随即叩拜在地。元黛暗地里冷笑连连——这算什么?恼羞成怒?觉得子书岚卿自己提的这禁足还不够,必须得关进牢里去才够?也是,古代不讲究定罪再抓,古代都是有了嫌疑就抓进去严刑拷打,熬的住的半残,许有脱罪的希望,熬不过的就直接定罪,然后杀的杀,夷三族的夷三族,诛九族的诛九族!
子书岚卿跪拜在地,皇帝却恍作不知:“儿时朕与六弟皆是先帝爱子,六弟那时候便常恃才而胜朕一筹,如今这般说朕为小人蒙蔽,是不服朕坐了这把龙椅?”
“臣不敢——陛下这般,便是要置臣于死地了,臣万万不敢有此等想法,臣只愿一心辅佐拥弼陛下,为陛下尽绵薄之力,不敢有非分之想。况陛下是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倘臣有篡位之想法,又怎对的起父皇与臣母妃?臣在此向天发誓,臣绝无此想法,若有此意,必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永世受苦,以赎己罪。”
好啊,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呵呵。他竟拿此来说事!皇帝怒火中烧却不敢怒形于色——先帝的诏书是她母妃动了手脚叫人拟的!就是趁当时子书岚卿不在先帝重病不起,串通先帝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拿了玉玺拟旨定储的!
子书岚卿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横竖他是君,子书岚卿是臣!知道也没有证据不能篡位夺权!
皇帝微微一笑:“朕也相信六弟,只是程序还需走,先委屈六弟了。”
子书岚卿暗自苦笑,看来又要进宗人府的大门了。但他还是恭谨拜谢:“臣不委屈,臣亦相信陛下必能肃清此案,还臣一个公道。”
第三十六章 宫宴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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