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小九这时也抬起头好好看了看这个男人。

    这男人大约三十左右岁，连心眉三角眼大腮骨，看着就不是个善茬。

    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身上还不时传来一股股难闻的味道，富小九强忍着才没皱起眉头。

    她记得刚才排在最前的不是这个男人，或许这男人是排在第二位的，她才没注意到的吧？

    富小九没多想，好脾气的对男人说道：“既然您排了这么久的队，那我就给您看看吧。请坐下，把您的手伸出来，我先给您把把脉。”

    “等会！”

    万婆子这时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她这张脸要是蒙上层怒气，不用说话，也能看出她是个没理也能作翻天的泼妇。

    万婆子吊着眼睛，脸已经有了些怒气，她来到富小九身边直接对这男人说道：“我刚才看见了，要说排队的话现在也排不到你，凡事都要讲个规矩。再说我儿媳妇要吃饭了，你下午再来吧！”

    一听到万婆子这么说，男人立时也把三角眼瞪了起来，仰着脸歪着嘴说道：“怎么？你是怕我出不起诊费还是怕我买不起药？”

    万婆子没吱声，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冷笑了下，把手伸进了怀里掏了掏，“啪”的一声，竟把一两银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像万家这样家境贫寒的农户一年到头也难攒下一二两银子，突然看见有人来看病拿出了一两银子，万婆子的眼睛都快直了。

    富小九现在也知道了在宸朝一两银子大约抵得上一千个铜钱，真看不出这个看着邋遢蛮横的男人竟这么有钱！

    不仅富小九在质疑，万婆子惊讶过后也对这两银子有所怀疑。

    有人把铁疙瘩或者是石头外面涂上银漆，用来骗人的也不少，万婆子正要把那银子拿起来检验检验，男人却忽然用手扣住了银子。

    男人得意的都快鼻孔朝天了，看着富小九和万婆子问道：“我的病能给看不？”

    万婆子看看富小九，富小九当然明白万婆子的意思，对男人心平气和的说道：“可以。”

    男人得意洋洋的把手腕放到了桌子上，富小九静下心来给他把了把脉。

    富小九给这男人看病的时候，万婆子在一边细细打量着他，觉得有些纳闷。

    这男人看着眼生，不像是本村的人，这人是慕名来的，还是来捣乱的，万婆子现在也不敢确定。

    富小九把手收了回去，询问起男人的病情，“请问您平时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吗？”

    男人张口就说：“我这心口总是闷得慌，有时还疼的要命。”

    富小九听了他的病症却微微皱了皱眉，接着问道：“除了心口不舒服外，您还有别的症状吗？”

    男人的语气非常坚决，“没了！我就这么点毛病。”

    富小九点点头，随后把他放在桌子上的银子推还给了他，“你这心口疼的毛病不是啥大事，您以后注意饮食清淡些，多吃些梨，多喝些水就好了。”

    “我这病不用抓药吃？”男人对富小九的话有所怀疑。

    富小九确认的回道：“病情也分轻重，您这病还不至于吃药的程度，平时饮食上注意些就可以了。”

    万婆子眼瞅着要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心里急得不行，可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停的说服着自己别着急，以后还能赚来大把的银子。

    这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富小九，换做是一般的妇人早就得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富小九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似笑非笑的也同样盯着他看着。

    富小九镇定自若的说道：“您要是实在想吃药，我就给您开点银耳，您回去跟梨一起炖着吃，能消消火。”

    “银耳这玩意还用开药？我家里有的是。”男人说着，迅速把银子揣进了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富小九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挂着的浅淡笑容立即消失了。

    万婆子也看出了些端倪，拧着眉头说道：“这小子是谁家的？我咋看着他有点不对劲呢？”

    “您看出他不对劲了？”富小九站了起来，眼神还停留在门口。

    万婆子赶紧收回目光看向了富小九，“小九，他到底是啥病？”

    富小九也收回了目光，认真的对万婆子说道：“他根本没有心口疼的毛病，他是肺热的毛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谎，但好在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别的病人在场，我也没给他开药，咱也没收他诊费，就算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来找我看病，也抓不到我什么把柄。”

    富小九没把话说全，暂且留了几句话在心里。

    万婆子听了富小九这番话非常后怕，幸亏她没贪心劝说富小九给人家开药，万一这人真是个心术不正的就容易被抓到把柄。

    万婆子由衷的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好了，咱快去吃饭吧。”

    万临在这事发生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一眼就看出那男人有问题，好在富小九不贪那一两银子，没给他开药也没收他诊费，所以不管这男人是什么目的，恐怕都不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一家人吃过了午饭，富小九又继续给人看病，直到晚饭时候她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婆媳俩坐在万婆子的屋子里数了半天的钱才数出来，今天一共进账五百多文钱。

    富小九把账都算好后，就把分红给了万婆子，万婆子这回也没推辞，喜笑颜开的收下了钱。

    万飞枝也帮富小九忙活了一天，富小九给了她三十文钱，让她没事买个零嘴吃。

    万婆子本来想拦住她，却拗不过富小九。

    在富小九眼里，万飞枝还是个小女孩，没事给她点零花钱也是正常的。万飞枝开开心心的接过了钱，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嫂子”，就跑去买糖吃了。

    万婆子手里攥着铜钱，两只吊眼发出了精明的光亮，憧憬的说道：“这往后要是天天都能进账五百多文钱，你和老三可真的要发家了。”

    富小九抿着嘴笑笑，她根本没有看上每天五百文钱的进账，要是想指着这么点钱来发家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富小九也没着急，现在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她的目标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实现才行。

    富小九把将近四百文钱全部放到了万临的书案上，虽然油灯不算亮堂，这些铜钱也被油灯的光亮照得散发着喜人的光芒。

    “这是你今天赚的钱？”万临忙放下了书，看着这堆铜钱笑得合不拢嘴。

    富小九看他见钱眼开的模样，故意阴阳怪气的说道：“都说读书人清高，最不喜欢铜臭的味道。你怎么不嫌我的铜钱压住了你的书本，扰了你读书的清雅？”

    万临立刻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悠悠然的说道：

    “娘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读书固然清雅不假，这铜钱有铜臭味也不假，可若说读书人真的嫌弃铜臭味扰了读书的清雅，就不应该用银钱去买书本，用银钱做路费去科考，而是应该用诗文去换书本换路费，这才是真正的免俗，真正的风雅。我虽是个读书人，也是个俗人，所以我喜欢钱，也离不开钱。”

    “噗！”

    富小九被万临的道理给说乐了。

    “我说你啊，也算是读书人里的奇葩了！我觉得除了你，没有一个读书人能这么直接的说出银钱的种种好处，还毫不避讳的说自己喜欢钱的。”

    万临这时却收起了笑容，颇有些严肃的说道：“我不敢说自己多好，我只想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我喜欢钱，喜欢的是取之有道的钱，心安理得的钱。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视金钱如粪土，可却在发达以后大肆敛财，表面上斯文清高，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富小九也收起的笑容，严肃的问道：“那这么说，你若是当了官，肯定不是个贪官了？”

    万临想都没想就答道：“那是自然！我想考取功名想当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只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哪怕我以后只能做个芝麻小官，只要能为百姓们谋到实惠，我觉得我这些书就没白读，也没枉来人世间走一趟。”

    富小九对万临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你心中竟有这样的抱负，我还以为你一心读书，是想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呢。就冲你说的这些话，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从今以后你只管安心读书，我会努力赚钱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会再为了钱财发愁。希望你真的走入官场那天，也能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

    万临看了看她，突然站了起来。

    “娘子......还请受我一拜！”

    万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给富小九行个大礼，好好感谢她。

    富小九连忙扶住了他，“你这是干啥啊？我不都说了么，夫妻间别老是谢来谢去的，你咋还拜上了？”

    万临被富小九扶得牢牢的，就是想拜也拜不动了。

    他索性站直了身体，真诚的看着富小九的眼睛说道：“我此时前程未卜，家里事情又多，娘子能对我不离不弃，便是我的福分。这往后赚钱养家的担子若是落在娘子身上，我怎么不向娘子拜谢？”

    富小九放开了万临，微微一笑，“读书就是你的主业，我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行医治病是我的兴趣也是我的专长，我行医赚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就安心读书吧，我还等着做状元夫人呢。”

    “娘子！”

    万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张开双臂，隔着书案就一把抱住了富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