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心清楚记得,今天不是月初。不过她并未出声打断,继续听庞夫人说着:
“……下个月初八是齐儿的吉日,过几天就该下聘了,我过来张罗张罗聘礼。谁知一进门,就看到几个装金子的匣子空了,再往里走,竟连夜明珠也丢了……”
“那颗夜明珠,可有不同寻常之处?若我找到珠子,如何断定是不是府中遗失的那颗?”
慕容延昌道:“暗夜之中,那珠子发出的光,能在红绸上映出一个忠心耿耿的‘忠’字。”
接下来就乏善可陈了,庞夫人发现财宝失窃,就去找了慕容延昌,御赐夜明珠事关重大,老两口不敢声张,亲自在金库中搜索了一番。
正一无所获,庞氏忽然想起,慕容熙和张问心今早拿着架食盒,匆匆出门,尚未归来。
之后,两人便去了清风居,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听完庞夫人的描述,张问心顿觉惊险万分,满手心的冷汗涔涔。
得亏有夜明珠护驾,若单是那八百两金子,慕容延昌没了顾虑,依着这老头儿雷厉风行的作风,怕是自己与慕容熙已经被家法处置,百口莫辩了。
唉,都说了不让他跟去,他非得跟去。这下后悔了吧?
张问心腹诽一阵,收回神思。
几个人又回到外间,看了看那几个装金锭的匣子。
外间的灰本该比暗阁里的大些,却因为每月一次的打扫,反倒没什么痕迹。
这金库设计的其实很巧妙,外面只放些不甚值钱的绸缎首饰,和少量金银,就算有盗贼潜入,那八百两金子也足以将其打发,不会危及暗阁里的宝物。除非是贼人有备而来,专为了取某样东西。
可是……
近来侯府并不曾听说闹贼,白天没有,夜里站岗的更多,也说没有。
再看金库的门窗,也毫无破损和被撬的痕迹。
张问心深思熟虑之后,得出初步判断。
宣平侯的想法某一部分是对的——家贼难防那一句。
清风居,一灯如豆。
张问心坐在灯下,梳理着各种线索。
金库的钥匙只有一把,由庞氏保管着。依着庞氏的性子,的确也不是个会将钥匙假手他人的人。
白天看守的家丁都在,都不像撒谎的样子。夜间把守的侍卫也不见有谁行为反常。
金库的犄角旮旯,每一面墙,每一块地砖,都被彻底检查了一遍,连个耗子洞都没有发现。
今天是十七,但是从初一那天申时之后,金库一直都不曾有人进去查看。所以很难确定究竟是哪天。
至于他拿夜明珠做什么……
究竟只是拿去换钱,还是意在陷害宣平侯府呢?
那些失窃的金子,又到底只是因为贪财被盗,还是顺带掩人耳目?
莫非……
是慕容延昌为老不尊,看上了哪家姑娘,又怕被庞氏知道,所以监守自盗,拿了钱到外面金屋藏娇?
这绝非是她异想天开,据说,这位庞夫人就是先被金屋藏娇,等沈夫人一过世,就被抬进侯府,做了填房的。庞夫人过门的时候,她所生的二公子慕容齐都八岁了。
有了前车之鉴,想必庞夫人一定会将慕容延昌的钱袋看得很紧。
难道……那颗珠子也被宣平侯拿去,送了美人?
这个念头一闪,立刻就被张问心否决掉了——不会不会,看这位侯爷的样子是真着急,不像是装出来的。再说御赐的东西送出去,那是送礼,还是送命?
至于庞夫人……七八家商铺的收入,几百亩田产的盈余,漕运生意的利润,还有底下人送的礼,上头人赏赐的东西……都在她手中管着,手指缝里随便存点,也不止八百两黄金了。中饱私囊的手段太多,断然不必用这点笨拙的雕虫小技。
更鼓沉沉,远远的打响了四更,隔着空濛寂静的夜色,传入耳中。
慕容熙出声打破沉寂:“再不睡,天就该亮了。”
“啊?”
张问心始回过神来,看到蜡烛已只剩短短一截,烛台上堆叠了层层红泪。
其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只是用来约束后宅女眷的。慕容熙本来就可随意出入。她问宣平侯要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好处。可是到头来,慕容熙却一直帮着查案,确是自己拖累了他。
而慕容熙也没睡,怕是因为受烛光所扰,无法安寝吧。
张问心歉疚难安,忙吹灭蜡烛,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送来了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宣纸。是几个门子和金库的守卫绞尽脑汁,合力回忆起来的这大半个月的侯府出入记录,和金库附近的人员动态。
张问心懒散的翻着出入记录,发现侯府虽然门庭若市,不过大多往来宾客都只在前院,过不得二门,到不了后宅。
正如她成亲的那天,前面尽管锣鼓喧天,她在清风居却清净得很。
而府中女眷,也谨守着规矩,从不随意出门。只有老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初一那天早上,出门上了炷香,从时间上看,老夫人这一行也是没有任何嫌疑的。
素秋备了纸笔,张问心从几页密密麻麻的记录中誊写下来几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慕容熙说道:“爹在太常寺当差,你呢,是太学博士,慕容齐是做什么的?”
根据门房的记录,二公子慕容齐大多是酉时出去,亥时之后才归。甚而整夜不归。
莫非是混了个夜间巡视的差事?
慕容熙缓慢的磨着一方墨锭,道:“二弟他还在读书,府里请了三个老先生教他,每日上半天学吟诗作对,治国经略,下半天学对弈,到了申时才得空闲,吃过饭,也就是酉时了。”
张问心笔尖一顿,不由失笑:大公子就是太学博士,二公子却还要从外面请先生来教?真是守着金山喊穷,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过再一想,也对,慕容熙这些年一直躲在青州忙着逃婚,根本教不了他弟。
慕容熙不晓得她因何而笑,却也跟着笑笑,看着墨汁有些粘稠,便拿起茶碗倒了些水进去。
张问心翻过几页,拿出金库门前的过往记录,发现金库夜间是无闲杂人等靠近,白天倒是不断人来人往,不过并无人刻意停留。除了……慕容齐。
张问心一边看,一边摇头:“家里的规矩已经够多,还要每天对着三个老古板,真是辛苦。难怪他要时常出门溜达一番,后半夜才回家呢。诶?你说他都去哪里呢?”
慕容熙摇头:“却是不知。”
张问心只是随便一问,也没指望慕容这个初来乍到的会知道多少消息。不过……张问心疑惑:“他回来那么晚,庞夫人难道也不担心,也不管吗?”
慕容熙又说道:“继母不见得知道。”
张问心眼皮一撩:“哦?他偷跑出去的?那些下人……也都帮他瞒着?没人去告诉庞夫人么?”
慕容熙说:“是不敢。”
张问心暗暗点头:“也对,帮着隐瞒呢,庞夫人不见得会发现。可若是二公子夤夜不归,他们肯定要受罚的。”
看着看着,张问心越发觉得不妙,发现这半个月里,慕容齐但凡哪天在金库附近流连,这天就必然出门。
这绝非巧合。
看来,非去一趟不可了。
青云居有清风居的两个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看便是最近新翻修过。
随着领路的丫鬟进到书房里,只见慕容齐惬意的半闭着眼睛,歪在榻上,有两个贴身侍女正在为其捏肩捶腿。书房的另一边,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先生正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写写画画。
“公子,大公子和少夫人到了。”
丫鬟柔声回禀了一句,慕容齐方将眼皮一抬,将身子坐起一些,先是吊儿郎当的问候了一句,又不厌其烦的对那老先生道:“叹什么叹,烦死了!不就是让你帮本公子作一篇赋吗?本公子又不是不给钱!再说本公子可是你教出来的,我都没嫌你迂腐无能,连本公子这么聪明的人都教不会,你还叹个没完了!”
斥罢,看那老先生果然不再叹气,慕容齐才一骨碌站起身来,走到一整块黄花梨的茶桌跟前,嘻嘻一笑:“大哥大嫂,坐。”
又吩咐丫鬟:“彩珠,去,把宫里赏下来的那罐贡茶泡上。再把冰室镇着的荔枝拿些过来,给大嫂尝尝鲜。”
荔枝很快就端上了桌,带着冰凌碴子,丝丝的冒着寒气。侯门望族的后宅通常都建有冰窖,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青云居竟然有专门的冰室,专供慕容齐一人独享。
荔枝是个挺金贵的物件,张问心向来只听过见过,还没真正吃过。等慕容熙为她剥开一个,雪白晶莹的递过来,张问心简直差点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连吃了三个,只觉得嘴唇都要被荔枝的甜汁粘到了一起。张问心忙喝了口热茶,忽似想起了什么:“这荔枝真甜,可惜美物不可多食。不然怕会闹肚子的。”
慕容齐满不在乎:“哪里,本公子天天吃一大盘,还不是好端端的?大嫂只管吃。”
慕容熙本来不打算剥了,听他这么一说,就又埋头痛剥了起来。
张问心一凛:“怎么,二弟最近,不是时常腹痛如绞,还有几次是在经过金库的时候……”
第七章 青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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