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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卿不负 君不负

    时间:2012-05-14

    郑历四十年五月,郑渊主驾崩两日后,太子郑澈轩昭告天下,万民素缟,举国同悲,皇后萧氏因悲痛欲绝,焚毁所居永安殿,追随先皇而去,追封谥号孝烈端顺永安皇后,燕王郑赟谦火中救母,不幸丧生,追封谥号睿,自此,大郑皇权之争尘埃落地!

    红烛轻晃,灯笼透出朦朦的光,细柔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承阳宫外,显得格外惊心。

    门被轻轻推开,董震抬起双眼,看着那一盏红烛轻晃而入,口中嗤笑着将头靠在了壁角:“如此夜晚,太子殿下好兴致,竟想到来瞧瞧董某这败军之将。”

    郑澈轩扬扬手,随身侍卫出了门去,他走到董震面前,蹲下,轻语道:“澈轩前来,是希望董将军能摒弃前嫌,继续统帅西北大军,为我大郑子民造福。”

    “呵呵呵呵——”董震垂着头,带着讽刺意味低笑道:“我董震是皇后娘娘一手扶持起来的,这次被你抢了先机,我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董震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可要我背弃娘娘投靠于你,太子还是省了这心吧。”董震说完,双眼一闭,靠在壁角,再不吭声。

    郑澈轩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

    “董将军若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郑澈轩也便不会深夜来此,将军当年隶属皇后家族,随先皇南征百战,拓宽疆土,敢问将军,当年所效忠的,是我大郑,还是,只萧氏一门!”

    轻闭的眼角微微一搐,董震的眉目间有了细微的波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战乱,其苦者,非从百姓开始。如今萧君莫从洱海迎大韩入境,宇文将军带领西北军迎击抗敌,将军是西北主帅,莫非要不顾天下苍生,将整个西北拉入战乱,为你的忠心赔上千百万辜百姓的性命!”

    身子轻轻一颤,董震睁开了双眼,望着昏暗的空间,低低道:“董某当年随先皇征战南北,自然知道战场之上杀戮常,百姓受战乱之苦定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可是,董某出身萧氏部属,皇后娘娘待我厚重,如今却被你残杀,纵她当年害你亲母,然这么多年,你身为人子,在她已近暮年之时,也不该如此下毒手,燕王殿下是辜,你这般心狠手辣,却要我董震如何服你——”

    郑澈轩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信笺递到了董震面前。

    董震带着不解望向他,然后伸手拿过信笺抖开,只看了一句,便神色大变,身子霍然站起。

    双手在狠狠颤动,董震的眼中居然落下泪来,嘴唇喏诺着正欲开口,郑澈轩却轻竖食指,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些事,永远只能埋在心底,有些人,永远只能留在记忆里,董将军,看完之后烧掉它,该怎么做,将军自己定夺,明日,我希望在正德殿得到将军的答案。”那话一完,郑澈轩抬步便走,董震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失了神。

    “太子殿下!”

    “瑕怎样了?”郑澈轩疾步而入,几步到了床边。

    寇云回过身,轻叹道:“尚未醒来,药汁过口不入,好不容易弦伊喂下去一些,刚刚竟都吐了出来。”

    郑澈轩坐到床头,将那人儿扶起,揽入怀中,道:“拿来。”

    弦伊红着眼眶将药碗端过,郑澈轩伸手拿起瓷勺,舀了一勺药汁轻轻磕了磕,然后轻轻送到了瑕的唇边。

    那双唇抿得紧紧,勺子微微一倾,药汁便顺着瑕的下颌流下,污了炫白的衣襟。

    “怎么会这样?!”

    寇云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郑澈轩,拱手道:“回太子,公子的身子已经跨了,臣都不知他是如何撑回来的。”

    弦伊默默的抹了一把泪,道:“鬼翼刚回来说,在途中公子心疾便已经发作,他将鬼翼带去的药丸尽数服下,然后一路疾驰,两夜两日不眠不休,身子怎能不跨!回来后,又亲眼看见燕王殿下跃入火海……这种折磨,又有几人能够承受……”

    郑澈轩心底一痛,放下瓷勺,将瑕手腕拿起准备放入锦被,却在握住的一刹那顿住了。

    那手腕!

    见郑澈轩突然顿住,然后将瑕的手腕翻转放到眼前,弦伊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哭道:“倒不知萧君莫是怎样对待公子的,公子自小性子好强,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从不退缩,居然,被那人逼到如此地步。”

    萧君莫——

    郑澈轩双拳狠狠一握,胸中怒火一瞬燃烧。

    这可是肩头渗血都不会退缩一步的冷公子,竟在被那人抓去之后,割腕自尽!

    瑕,究竟你受了那人怎样的折磨,竟傻到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还好你没事,否则……

    将那人儿紧紧搂在怀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充实将心头慢慢占据,郑澈轩轻抚着瑕柔顺的发,喃喃道:“你一定会好起来,从现在起,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瑕,点醒过来,点醒过来!”

    夜,寂静漫长!

    身子在瑟瑟发抖,额头却渗着豆大的汗珠,当瑕的呼吸突然急促,弦伊惊得一跳,口中大叫着将门打开,正在门外打盹的小六子被惊醒,慌乱的往旁边房间一奔,还没到门口,那边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寇云满脸倦容的疾奔而出,入了这头的门,到了床前细细去看瑕。

    “小六子打水来,弦伊协助我施针。”

    弦伊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回身去拿了寇云的药箱来,寇云将银针囊拿出打开,弦伊却托在手中抖得止不住。

    “我来拿!”郑澈轩从外入内,他本在旁边房间休息,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令他也已经难以支撑,可当听见弦伊的叫喊声时,顿从梦中惊醒,竟被那叫声吓得浑身冷汗,忙不迭的便奔了过来。

    长亭苑外的禁军只听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太子已经在里面一整晚了,至今还未出来。

    虽然瑕两度被囚长亭苑,然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十分少,很多禁军都对那个冲入重围,对燕王狠狠甩了一耳光,又被太子十分疼惜的带回长亭苑的瑕公子十分好奇,究竟他是个怎样的人,竟能让太子与燕王都对他如此倾心。

    雨早已停歇,月朗星稀,银色的月光从口宣泄而入,跳动的烛火也被染上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一个时辰过去了,寇云终于直起了身子,然后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走到了桌旁,跌坐在了凳子上。

    “暂时碍了……”

    郑澈轩知道他说出这几个字,便表示瑕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心头怦怦乱跳着,郑澈轩返身将银针囊放在了弦伊手中,然后脚步后移,踉跄而退,也到了桌旁坐下,抓起桌上茶壶想要倒水,却发觉双手竟连拿起茶壶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奴才来。”小六子将铜盆放下,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却也抖索着左右晃动。

    水溅染在桌面,小六子惶恐的便要请罪,郑澈轩却身子一歪,趴向了桌面,竟便那般伏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太子……”

    “嘘——”寇云向小六子摇了摇头,道:“让他睡,他安心了才能睡得着,弦伊去拿件厚披风来,仔细别让太子受了凉。”

    “好。”弦伊应着转了身子,却又突然顿住了。

    这里是皇宫,虽然公子两度被囚于此,自己却是头一回来,又怎知该去何处寻披风!见弦伊踌躇之貌,小六子微微一笑,道:“奴才去拿,公子两次被禁在这长亭苑中,都是奴才伺候的。”

    “有劳小六子公公。”弦伊感激的望着小六子,然后返身回到了床前细细看着瑕的脸色,轻声问道:“寇大夫,公子什么时候会醒?”

    “调理得当,应明日便会醒来。”

    听寇云所言,弦伊心头一松,随即却又提心吊胆起来。

    公子醒了之后,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后助燕王殿下跃入火海的那一掌居然是公子给的,他虽性子冷冷,却是个极有主意之人,若他认定了是自己害死了殿下,便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明日若双眼睁开想到那一切,他又该如何去面对!

    那一觉竟睡得如此沉,当郑澈轩睁开双眼,阳光已经透过子照进了屋内。他伸了伸腰,然后蓦然回首去看床中那人儿。

    瑕已经醒来,身子斜斜靠在床头,双眼却只是怔怔,空洞得不知望着何处。

    “瑕,你醒了!”郑澈轩欣喜的奔过去,细细打量着那人儿。瑕的双眸没有丝毫波动,他依然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空荡,对郑澈轩的话语充耳不闻。

    “饿不饿,我让人做粥来。”

    瑕的头微微一偏,避开了那人抚在颊边的手。

    郑澈轩的手在半空顿住了,带着一丝失落,慢慢收回:“你现在便只管养好身子,从现在起,什么都不去想,只要好好的吃药吃饭。”

    “太子登基在即,当有很多事宜处理,太子请回吧,瑕想一个人静一静。”那话语轻柔,却带着一种斐然冷意,让郑澈轩的心一霎间冰凉。

    “瑕,你在怨我。”

    “瑕不过一介草民,怎敢怨太子,请太子离开。”那清澈的眼眸带着一抹幽色,整个人是冷得让人法接近。

    “瑕,不要这样对我。”郑澈轩轻轻摇了摇头,伸出双手,将瑕的身子扳过,紧紧搂入怀中。

    那人儿温顺得令人害怕,郑澈轩的双手竟不由自主的在用力,当片刻之后,他终于想到自己的力气过大会伤到那人儿,才将瑕放开,轻握他的双肩,将他固定在自己眼前。

    “瑕,你当知道这朝堂之上有多少支持燕王之人。”

    瑕没有答话,只是将双眼轻轻闭上了。

    “他若活着,便有可能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纵然他不争,可是跟随他的人呢,支持他的人呢?难保日后不会再起祸端。”

    瑕依然没有答话,眉目之间的倦怠法掩饰,他虚弱的在那人手中晃了晃,然后轻轻道:“放开我!”

    那双手在那冷漠的话语中滑落了,郑澈轩站起身,对瑕道:“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呆会有人送了粥进来之后,你务必喝了它。”不知郑澈轩为何要这般郑重的叮嘱,瑕将身子缓缓靠入软枕,也不去深究,待那人离去之后,再次闭上了双眼。

    有人进了门,脚步很轻,很柔,一步一步,到了桌旁,放下了一只小碗,然后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瑕没有睁开双眼,此时此刻的他根本疲惫得力去看清一切,他只是静静的躺着,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离开了房间,出了门,然后渐渐远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瑕再次睁开双眼,弦伊正站在床头,看他醒过来,欣喜的笑道:“公子醒了,喝点粥。”走到桌旁端起了盖着小盖的粥碗,弦伊到了床头坐下,将碗盖轻轻打开。

    一股淡淡的清香洋溢而出,弦伊用小勺搅动了一下粥面:“竟还温热着,小六子倒细心,弄了盖子细细盖好。”

    瑕突然双眸一动,拼命撑起身子,拿过了那粥碗。

    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那人的手艺一如当初。

    瑕将粥碗向着弦伊手中一放,掀被而下,不顾一切的往外奔去。

    **的双足踩过冰凉的地面,根本不去理会身后弦伊焦急的呼唤,瑕从宫墙过道奔过,登上城墙的石阶,到了城墙之上,拼命往外探着身子。

    明亮的阳光下,一辆马车正渐渐驶离,瑕捂住嘴,看着那慢慢消失眼底的一切,落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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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赟谦此生,只为你一人做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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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被一人从后抱起了。

    郑澈轩将瑕放在城墙之上坐下,从弦伊手中接过披风给他披好,温热的指腹划过那如画的眉目,轻轻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做到了,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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