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彭程又来电话了,贝贝没有反映过来,她还沉浸在赢了五千块钱的喜悦里,欢么滋的就接了。
“媳妇儿,你钱还没?”听得出来彭程很沮丧,他没什么可周旋的,开口便问。
“没呢!”贝贝立刻就琢磨明白了,但她没敢说还了,说是还了又能有什么用呢?彭程是定然会让她再去借来的,既然结果一样,何必再多拉扯。
“那你再给我拿一千,我……”彭程很是懊恼的咂了下嘴,“我大意了,那六百输了我老心疼了,你给我拿钱我去赢回来。”这一次,彭程没有提出五百的过度,开口要了一千,看得出他是志得意满的,六百块钱的损失丝毫没有让他更加清醒,他就感觉赢钱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
一瞬间,贝贝的脑袋像咋开了一样疼,多亏自己没还给朋友,否则这催命的来要钱,她还去哪里借去。无论这赢来的钱,来得多么痛快,就彭程这个折腾劲儿,早晚是要没的。有时候贝贝真宁可彭程没有赢钱,一口气输完了消停。她想静一静,但彭程的激恼劲容不得她静下来,他等不及了,贝贝想说点什么劝劝他,可是彭程等不了她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了。
——
“媳妇儿,你先给我拿来,我好给你赢回来呀。”
好大的口气,赢回来,就好像他说的一定会实现一样,无奈的贝贝又穿上衣服,跑到游戏厅门口,给彭程拿了一千。临走的时候彭程牵着她的手说:“媳妇儿,老公先去了,赢钱都给你,啊!”
贝贝挂着一张假惺惺的笑脸看他,尽可能的温柔,他看起来可自信了,嘴角顽皮的像上翘了翘,却好似藏着惶惑。他看起来依然急切极了,急着回去,于是他站在游戏厅门口的台阶上,只是脑袋扭向贝贝这边,整个身子仍是执拗的朝着他向往的方向使着劲儿,这让贝贝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颓丧得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奈的轻点了下头走了,转身关了电话。
看着姑娘松散的背影,彭程的内心被什么东西穿了个窟窿。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恐惧,赚着钱的手,使劲儿的捏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话的,于是他抬了抬手,但没摸到那姑娘,又放下了,似乎是想清楚了什么,他转过头三步上了台阶,钻进灰突突的大门里,再不回头看了。
——
慢悠悠的晃着,贝贝觉得很累,她感觉漫无边际的浑沌,有那么一会儿才晃到了家。一进门就听见家里的电话铃声,短促的响了,贝贝警觉的知道,这是彭程在晃她。她的手机关机,彭程找不到她,便会打到了家里。
这一千块钱,居然死得这么快,姑娘在心里琢磨着,像是逃不掉的魔咒,贝贝哭丧着脸,打开手机。
彭程显然更加急切,手机刚一开机,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的问:“你老关机干什么?再给我送一千。”关机似乎让他很生气,这话他说得很不客气。“媳妇儿,你还有两千没?要不你先给我拿两千吧!”
“嗯!”贝贝颓丧的哼唧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两千也好,咋样都好。
“媳妇儿, 能不能别老生气,你生气我这心情能好吗?”他似乎感觉得到贝贝很不开心,顶不乐意的叨咕着。
“嗯!”
“文贝贝,你能不能不生气啊,你嘎哈老这样啊?”彭程在贝贝的第二声吭叽里突然的爆发了。“你要不老这样逼样,我能进去就把钱都梭里不?啊?”
“我没生气。”
两个人的争吵大概是要痛快了才好,否则一方面先泄了气了,会让爆发的那一个更加的激愤吧!贝贝只是想着息事宁人,让一切都能消停停的过去,才说了我没生气的慌,可彭程不能接受这样,大概是彭程自己也觉得,把钱都输了,还理直气壮的要求别人不能生气,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所以他坚定的没有相信她。
“你别撒谎行不?你走的时候你那样就是生气了,咱俩都在一起多久了,我怎么还看不出来呗!你说你老生什么气,就你生气我能不在意不?换成别人我真都爱咋咋的,但是你生气我真就老闹心了……”彭程开始了打不断的叨咕,絮絮叨叨的说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难听。
“我没生气,我真的没生气,好吧!我生气了,好吧!”贝贝终于被逼得承认了。
“承认了?”彭程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许是没有料到贝贝会突然认了,他有那么一句话没接上,接着,手机信号戛然而止。
——
游戏厅门口,彭程早已经等了很久,他瘦小的身子站在哪里,跟赌场的气质极度的吻合。这家伙就是个真正赌徒,一个坏透了的赌徒,浑然天成。贝贝走近他,边走边从兜里掏出一千,整齐叠着的一千。
“还有多少?”彭程接过钱,也没细数,水亮的眼神儿一脸的懊糟。
“还有两千了。”
“那你都给我拿来吧!”
这一刻贝贝突然的有些释然了,轻轻了嗯了一声。
彭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机壳已经摔得两半了,中间的主板露出金属质地的身体。“你看你把我气的。”他拿着手机在她的面前上下的掂了掂,“媳妇儿,你别老气我,我受不了你气我。”
——
赌博赌心,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盘。
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贝贝跟彭程总是在赌博和钱之间来回的折腾。彭程到底是有些赌命儿的,况且小伙子也算聪颖,赌场里出入得久了,总会看出些门道儿来,他赢的时候确实比一般人多,很多人进了暗场就从来没看见过回头钱,但是彭程总能看见。假若不是这一点,或许彭程还不至于当真变成赌徒,就是这偶尔的一点甜头,总是让他心痒难耐,意犹未尽。
彭程坚持把所有的钱都放在贝贝手里,自己只留下一点,他了解自己,钱若放在自己手里,只要稍一控制不住,他就花没了,所以尽管每一次跟贝贝要钱,几乎都是一场争吵,彭程还是坚持,只要赢钱了,都给贝贝拿着。只是他玩性大,一心就想着赢,本来赢回来的钱又会让他输回去。这大概是所有赌徒的心里,输了想挠,赢了还想赢。
——
锚机的诱惑力之强,就连贝贝一个女孩子都很难把控自己去搏一搏的冲动。她看着彭程赌,才发现,他是个多么胆大的人,五百块钱在他看来也就是一手牌的筹码。但这一手中了以后,那突如其来的所得,还是能让人兴奋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时候的彭程总是会回头看着她笑,笑得忘记了嘴上的那道疤痕。
当一个人只有五百块钱的时候,他一定是不会全部花掉的,但是彭程不是,这八成就是投资和赌博之间的区别。贝贝看着那笑得灿烂的脸,他是当真的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
彭程明显是个赌徒,他常常一手牌就下了五百以上的赌注,有时候这一手就全输了,每每这个时候,彭程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孩童般的看着贝贝的眼睛,露出异常平和的笑脸问:“媳妇儿,你能看懂吗?”
这个时候,贝贝都会摇摇头:“不懂。”
——
第一次,她确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彭程,这个人太可怕了,贝贝生生的咽了口口水,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生疼生疼的。没有人能在他这样的位置不吝惜那五百块钱,就连随时可以回家,随时都有饭吃,有地方住,有父母疼爱照顾的人都不能,而他却可以。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舍不下的?她终于相信了彭程每一次生气的时候都会说的那句话,“你信不信你离开我我准定不能让你好。”那八成真是真的。
与此同时贝贝也无比的快乐,尽管彭程赌博,但他也能让她快乐。他就像个有创造力的恶魔,带给她无限的快乐和惊喜。彭程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两间事上,赌钱和想尽办法让贝贝开心。可这些,都不能抵挡输钱以后逼着贝贝出去借时的痛苦,周而复始,让人厌倦。
这样的折磨久了彭程也腻烦,像个渴望妈妈疼爱的小男孩那样,他会问:“媳妇儿,你还爱我吗?”
“爱。”贝贝总说爱,有时候深情,有时候无奈。
“我看你不是爱我,你是害怕我。”
彭程不会放过贝贝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这总让姑娘感到无所遁形。在她的心里,对于他,也觉得害怕或许多了一点,但是她从不敢说,于是她又说:“没有的事儿,爱你。”
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彭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她还不能预料。她不能让父母知道,知道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彭程这个光脚的孩子,任何事对他都毫无约束,这就跟有些女的让丈夫打了很多年都不敢离婚的道理一样,法律不能真的制约还没杀人,却可能随时杀人的男人,等到能制约的时候,就要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我知道了,媳妇儿,我知道你尽力了。”彭程紧紧的抱了抱贝贝,“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这不是他想要钱赌博时说的话,他从不撒这种没有营养的谎,这是有人跟他要债的时候他才会说的话,而且这个人不是银行。
——
银行的债务是彭程还跟小敏在一起的时候就欠下了的,信用卡提现,一次性输光。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彭程根本不在意,他也不还,因为他留的是贝贝家的固定电话,贝贝的父母每天都接到无数银行的催款电话,每每这个时候妈妈就会跟女儿说,你看你交的是什么朋友。
终于在一次次的追问无果以后,信用卡都放弃了。对于一个没有家没有户口的人来说,银行都没办法了。
赌博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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