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鬼市里领了马跑出来之后,又在沙漠里慢悠悠地走了小半夜,再加上西北地的天一向亮的很早,所以当他们这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蝰蛇部落的时候,远处原本黑漆漆的天幕,已经被一道柔和的微光给划破了,趁着灼人的烈日还没完全地冒出头来,蝰蛇部落里那些地位最为低下的普通族人们,都按照秩序排成了几大列,各自手上拿着破烂的器皿去整个部落最中央的大湖泊里趴着舀水。
一个凉国人平日里用来吃饭的小破碗装上一小半,这就是蝰蛇部落里,普通族人一人一天的全部份量了,这么一点水,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其实就是两口的事情罢了。
这件每天例行的事情由湖边驻守的蝰蛇部落战士们监督进行,谁也不能多取分毫,这是族里的规矩,违者即死。
对于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能活下去的罗刹族们而言,老弱病残皆是死罪,只要谁不能再为部落做出贡献,那就应该去死,为族里的年轻人腾出更多的生存空间,让整个氏族得以延续下去。
有限的资源不能白白地浪费在无用的人身上,在生死存亡的问题面前,容不得丝毫的矫情,这就是他们千年以来默守的生存之道。
相对而言,蝰蛇部落其实都已经算是其中较为宽容的部落了,可他们仍然不能免去这个基于生存规则的风俗。
族里的老人们每天能够分得的,用于生存的食物就这么一点点,如果你还是活不下去的话,那也没有办法,部落不可能再为你浪费更多的资源了,而对于其他更为严苛和无情的部落而言,每当族人老去,不能再为部落做出贡献之后,要么是直接将其放逐到外面自生自灭,至于那些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的罗刹族,甚至会选择直接生食同伴。
同样是每日的饮水,只要是部落里的战士,却都可以欢快畅饮,这也是族里的规矩,毕竟只有保持好族里战士们的战斗力,整个部族才能在群狼环伺的沙漠里生存下去。
陆议等人一路行来,路边那些做工很是粗糙的棚子里,罗刹族的老人们全部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哪怕旁边有人经过,也绝不会起身多看一眼,他们与那些强壮的年轻族人们截然相反,个个都因为长期缺水缺食而瘦得皮包骨,整个身子都已经萎缩了,躺在地上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块块已经被完全风干的腊肉。
那可怜的样子,若不是还隐约可闻一些呼吸声,几乎就与死人无异了,也的确,他们每日能分配到的食物和水极少,如果还要再乱动的话,便会白白地消耗更多的体力,那肯定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所以他们每天除了去领水,其他时候就在这里静静地躺着,如果没有必要,绝不会动弹分毫,就好像是田地里的蜗牛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罗刹族的女人们,身上几乎不着片缕,一切都坦荡荡地露在外面,其中大半人的肚子都圆鼓鼓的,显然是已有身孕了,可就算如此,她们还是艰难地弯下腰,各自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在看到了两个外族人后,倒是都露出了一些好奇的眼神,不过却也没有浪费时间多看,更没有想过要询问旁边的士兵们。
蝰蛇部落在这片噬人的沙漠里也算是大户了,而且因为遵循传统,从不与外族人来往,所以虽然表面上在六大中型部落里排名第二,但其实是其中最为贫瘠的一个,为了交上三大部落每年要求的供奉,保证部落的延续,他们必须时常出去劫掠,好在族内的战士们英勇善战,悍不畏死,所以经常能虏回一些人奴,这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两人的样子稍微特别了一些罢了。
其他的人奴被抓回来后,都是一副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样子,到了这里,要么是一脸颓色,已然认命,闭目等死,要么就是还在费力地挣扎,以命相搏,可这两人明显不一样,非但神色自如,从容淡定,而且跟在他们二人两边的,应该都是族中的士兵吧,竟然还在为他们详细地介绍着整个部落。
冯鐵昇作为陆议此行的扈从,一直垂着手,微微弯着腰跟在后面,这样子其实是为了方便随时出手,毕竟他从心底里来说,对罗刹族一直是抱有一颗警惕之心的。
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便是他也啧啧称奇,虽然他在黄沙县待了许多年,但是真正地深入沙漠,甚至是来到了罗刹族的部落里详细参观,还真是第一次,自然是大开眼界。
这一行人就这样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到了最中央的石屋外,才终于是遇到了第一层阻拦。
几个驻守在酋长石屋外面的士兵眼看有外人来了,马上握着武器走上来进行盘查,这边的士兵们很是自然地迎了上去,神色兴奋地跟对方解释了半天,对方顿时又露出了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但这次陆议却是没有继续上去用神话传说和一些小手段来诓骗这些心智其实非常单纯的罗刹族人,而是站在后面朝着前方朗声道:“吾是来见你们酋长的。”
说着,还非常主动地张开双臂,朝着对方抖了抖,友善地笑道:“没有武器。”
对面那几个守卫在此的罗刹族战士见了,全都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毕竟会说凉国话,会说卫国话的同族他们都知道,甚至还见过,可是会说他们罗刹语的外族人,而且还是说的这么醇正的,他们却真是头一次见。
几个士兵们全部都呆在了原地,犹豫权衡了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单单因为对方是外族人就直接将其抓起来,捆缚到堆积俘虏的地方看押,这里还是多亏了几个带路的士兵们在旁边好言劝说,毕竟都是同族之人,从他们嘴里说出那些神秘的上古传说,再加上他们那诡异的表情,对这群传统的罗刹族而言,多少还是有些震慑力。
在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就把一个自称阿兹嚤佗神使的人给杀了?
他们只是普通人,可不敢这么做,因为至高神的怒火他们承受不起,惹怒了神,那可是要下到地狱里,接受永世折磨的。
当然,如果事后发现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外族来的可恶骗子,那自然要跟其他人奴一样直接杀了下锅烹煮。
“我们去通报酋长。”
几个士兵说了一句,便直接转身朝着里面的石屋走去。
陆议对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眼看对方走了,暂时无人搭理,百无聊赖之下,也就顺便开始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整个蝰蛇部落是围绕着中心的水源湖泊而建,最外面的一圈是简单的栅栏来阻挡外敌,里面就是普通罗刹族们居住的棚屋,还有族中战士们住的地方,只是稍微精致一点罢了,唯独石屋这边,被划出了一个独立的圆圈,旁边都被清空了,这里也是整个部落里最靠近中心湖泊的,既是酋长的住所,也象征着对方在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石屋的外面,还单独围出了一圈栅栏,竟然比最外面那层精致多了,而且额外还有数十个高大的战士握着粗陋的武器站在门口作为守卫。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守卫们的身上,竟然还多了成套的铠甲,想来也是,这种大部落酋长的亲卫军,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与周围各国的正规军作战多年,就是扒尸体,也能凑出几百套铠甲了,更何况只要能付得起钱,人族一些工匠也会为他们打造铠甲的。
石屋虽大,但整个就一层,上面没有多余的建筑,整个石屋成拱形,想来中间应该还有其他的大梁作为支撑,只是因为这边是背对的地方,所以才看不清楚正面的具体状况。
就在陆议站在原地四处观瞧的同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声音好似鸮啼鬼啸,凄厉无比,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和痛哭,听得冯鐵昇这样心如钢铁般的汉子都是眼皮子猛地一跳,然后侧过身,默默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就只见从不远处的一个稍微大些的棚户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穿戴着全套铠甲的罗刹族士兵,双手恭敬地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在撞开了帘子后,从那边快步地走了过来。
托盘上的东西很是可怕,赫然是一颗红通通的,甚至还正在不断跳动着的心脏,随着一紧一缩,还不断地从管口处喷出点点血浆来。
这都没算完,紧接着,就有另外一个**着上身的罗刹族壮汉,双手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来了。
这人的心脏位置被粗暴地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的,原本属于那里的器官已经消失不见,可暂时还没彻底地死透,在胸口的剧痛和对死亡的恐惧之下,还在用着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哀嚎着。
这宛如地狱一般的情景,就是冯鐵昇也看得眼皮子直抽,因为那可不是罗刹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跟他一样,黄色皮肤的人族,可那个人现在,却好像猪羊一般,在被人粗暴地取出了心脏之后,从棚户里好像拖牲畜一样随意地拖了出来。
陆议看得分明,没有半分的惊讶,只是好奇地朝着旁边带路的士兵们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些带路的士兵们在经过了他言语的蛊惑后,现在已经完全认定了他就是传说中,至仁至慈的唯一真主阿兹嚤佗的使者,是会为他们带来无尽财富的娜丽伽,听到对方问话,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非常直白和坦然地回答道:“哦,那是凉奴,我们酋长得了重病,神官说了,必须要吃下凉奴的心脏才能痊愈,所以最近抓来了不少凉奴,取了心脏之后,就直接煮了,娜丽伽,以您的身份,一定能分到最好的一块肉的!”
第七章 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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