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班里的几个生角、旦角真是秀丽!与爷在楼里耍的比起来,不啻于云泥之别,难怪大钟连连捧场!改日不如召到府里,摆上几台戏,让老爷子也乐乐!”言三大声嚷嚷,这是说给旁边包厢里的卓家公子听。
卓家公子却是懒洋洋的倚着胡椅道:“这几日家翁因政事烦心,若是在府里见了这些戏子,那脸色还不得垮下来!罢了,罢了!”
这边一个跟班头儿点头哈腰的侍立着,凑趣道:“听闻这班里的生角、旦角皆是班主的亲传弟子,其中一个还是班主的闺女,都是其亲自自小调教的,这身段和唱功自是好的,就是那班主那两口子的扮相和功底也是甚妙!若三公子召至府内给老爷,太太观戏,定能讨得欢心。”
“此事甚妙,记得散场后与那班主议定。”言三颔首。
当是时,戏班人数多是十余人,以家庭班居多,吹拉弹唱者一般不拘限于一人,而许多装扮者这次做生角,下一场换了装饰就改为丑角。这洪福班有数十人,算是一个大班子了,可见班主的能力。
言三话音刚落,一个公子哥自后面晃晃悠悠迈步进来,手中摇着一把大洒金折扇,上面描着花鸟鸣春,这深秋时节,早已天气凉爽,到了日落已是凉意森森,此时还摇着折扇,纯属装逼了。
“三哥倒是好心情,晌午出城跑马,这日落就来听戏,当真是快意逍遥啊!”
言三不需回头,听得说话,笑骂:“大钟不在府内宽慰娘子,怎的有闲听戏?”
大钟进来,早有包厢内下人赶紧搬来一张靠椅,置于言三身旁。大钟一屁股座下,大扇子摇的哗哗响,他渗透看了看台下,乐手等正在就位,帷幕后人影憧憧,看来快要开场了。
“兄弟好不容易在临朐得脱性命,怎么也要轻松一番!”大钟结过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交给下人。“听闻这班里的小旦极是俏丽,未尝一见,今日正好过来亮亮眼!”
“这小旦虽妙,不过那班主之妇更佳,身段、扮相、唱功皆是了得,若是大钟兄弟见了,怕是再也合不上眼!”言三打趣道。他知道这个狐朋狗友好人妻、美妇,故意出言撩拨。
“当真?莫要诳我!”大钟听了双眼顿时发亮,他本不好戏曲,听闻有此妙人,顿时上了心。
这些衙内家中金银可谓堆积如山,父兄又在本路或大都居要位,寻常富贵人的玩乐和美色、财货已难入其眼,故常常玩弄些新奇物,做些悖伦之事才能刺激。
大钟盯着台后的人影,心不在焉道:“若是在此寻到宝贝,怎也要尽情耍乐方是称心。到时三哥需得为小弟遮掩口风要紧。”
“且看!这洪福班有如此人气,只怕其他几家兄弟也会晓得,所谓先到先得,后来者喝汤。”言三浑不在意。“只怕这妇人性子刚直,不好下手。”
“这里是咱家地界,有何办不了之事?你要兔儿爷,我得美妇,咱哥儿两先乐呵乐呵再说!”大钟浑不在意。他是男女不忌,而这言家三公子却是极好男风。他是看到班里的生角身材极为硬朗,面容俊秀,台上嗓音清亮,每每闻之心醉。据闻言家几个长辈玩的更是令人称奇,家中近侍多是面目清秀、俊雅的男仆。
言毕不久,台下一声锣响,大戏开场,楼内上下看客渐渐不言,《汉宫秋》的第一折戏随即开场。
这日,巳时,临朐城外。终于北城墙已失,各部元军正依令兴奋地次鱼贯登城,投入到城内巷战中。
也先等诸将正在踌躅满志的看着一队队将士依次攀爬城墙,投入到城内战场,不时地有士卒来报最新军情,多日煎熬终于基本结束,也先等不禁开始憧憬如何在战报上大书特书。。
“报—,田辉大人已经攻破贼军两道街垒,正在继续向后追歼!”
“报—,尹万户打通了右翼的缺口,正在向县衙推进!”
“报,董千户禀告刚刚折了两个百户,各部士卒伤亡甚大,恳请将军派兵支援!”
“前锋斩贼军两个百户,俘虏贼军士卒二十余人。”各个军情禀告如流水般传到中军,听得也先黑漆漆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些许笑意。
江彬端坐右侧的胡椅上,对也先道喜:“将军神威,贼军崩溃只在今日!如无意外,傍晚时当可尘埃落定。”
也先嘿嘿一笑,他数日不曾休息好,如今终于放下心。“待今日战毕,先生还要为我谋划一番如何尽快南下,与莒州大营尽快取得联系,于志龙此贼一日不除,本帅可是一日不安。”
“大人放心,昨日既然已经派了千余人马南下,想必今日夜间应能够到达南方大营,如无意外,最迟后日凌晨就可得到消息。”江彬应声到,“于贼只不过带走了两千贼众,大部贼军可都在城内,况且这万余贱民也尽被大人所俘获,这次枢密院里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王爷脸上也是大大的增光。”
孟家齐侍立在孟庆下侧,眼见汉军首领尹万户抚和田氏义军都先后进城,心里有些焦急,他暗觑父亲孟庆一眼,再侧头目视孟河,希望他劝劝父亲,让孟氏义军也能入城抢攻。
孟河微微摇头,在孟氏义军中他只对孟庆言听计从,论武功谋略,孟河是孟庆手下第一大将,即便是孟庆的四个儿子,在军中的地位也要屈之其下。孟庆不发话,孟河绝不多言。
其实孟庆对入城立功也是颇为心动,但是听到往来军情通报,城内贼军虽然已经失去了坚城依托,但是他们在城内建立了数道坚固的街垒,步步后退下,给元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极大迟滞了各部元军的突入。
这种破城后的状态实在是有点诡异,依照常理,城破时就是守军军心涣散,纷纷器械投降的时候,而目前的战况反倒是似乎更加激烈。
孟庆暗暗皱眉,他斜视也先及诸将,大家多是转忧为喜,或许是困兽犹斗吧,谁也没有把对方的继续坚持太当做一回事。
孟庆直觉似乎顺天贼还有些余力未使出来,自己的部曲在几次大战中已经损失极大,连三子的性命都丢了,现在宁愿少些功劳,他也不愿再多受些损失。而且现在正是争功的敏感时期,看也先令各部汉军抢先入城,打头阵就知道他还是想将最大的功劳交给益都汉军。自己就不要找没趣了。
帐内众人有不同心思,忽然听到一骑快马飞一般的自后方,穿过营寨驰来,能够在大军驻地驰快马的只有通报紧急军情的斥候或传令兵。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均诧异地扭头回望。早有几个亲兵过去给来人牵马,引路。
嗵嗵嗵脚步声急促传来,一个士卒飞步闯进来,看见也先端坐在高头战马上,立即再加快了脚步,噗通一声跪下道:“李指挥使急报,城南十里处突然发现于志龙贼部大举来犯,贼骑至少千人;步卒不下两千人!李指挥使正在率部尽量与敌骑纠缠,为城南大营争取防守时间,并令小的紧急报大人,请求支援!”
这一席话立刻十几人给镇住了!于志龙来了!还是步骑数千人!
竟然是在元军几乎破城,并全力攻入时,这个贼军里的飞将军如地狱煞神,霹雳般现身了!
于志龙所部南下寻找出路,其踪迹早已基本辨明,只是其部入山后对后面可能尾随的元军斥候侦查防守甚密,也先派出去的数拨斥候都是有去无返。所以至今元军只是猜测其去向,却无缺失消息。不料今日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突然出现在城南。
帐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于志龙部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眼看着城内争夺战前景大好,估计最多日落前就可彻底结束剿匪之役,这当头一棒顿时打得众人冷汗直冒。
“小于贼突然而来,难道昨日南下的我军竟没有发现?”江先生大惊,首先想到的是那批南下元军,为何他们只言片语也没有传回来?也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转而一想,既然没有军情传来,估计这批元军是凶多吉少了。
“你且慢慢道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先愣了一阵,这才询问具体细节,他可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右手拿起的茶盅一直是悬在半空中,竟是忘了放下。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信使的身上,谁也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这信使已经是一路狂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的汗珠因为紧张和气喘,一颗颗沿着眼角,如水流般滴落到地上。
勉强喘息了一会,他将气息喘得才平静了些。听到也先相询,抿了下干燥的嘴唇道:“李指挥使按照大人军令,今日将全部骑兵潜往城南十里隐蔽处,不料人马尚未完全隐蔽,突然自四周涌出大股的贼骑,为首的旗号正是于志龙的将旗!李指挥使看贼骑势大,遂令全军赶紧撤往城南大营,不料半路上又有大股的贼军拦截,李指挥使急令小的几个先冲出来分别向城南大营和中军示警。”
也先急着追问道:“贼军数量如何得来?”
“李指挥使下令时,观察围上来的贼军数量和旗帜判断得出,李指挥使还叮嘱小的,贼军势大,来势突然,单看眼前的旗帜数量就不止两千之数,后续有多少尚不可知,李指挥使恐城南的兵马难以持久!请大人速速决断!”
江先生细眉紧锁,急道:“现在我军精锐多数已入城血战,城内作战正酣,急切间无法撤出兵马,贼军既然突然出现,又贼势浩大,城南我部必定无法独立坚持太久。”
也先看看帐下诸人,尹万户早已经带着汉军主力入城作战了,田氏义军大部亦是如此,跟前能够使用的主要人马除了两千汉军外,就剩下孟氏千余义军了。
看到也先的目光望过来,孟庆没有犹豫,两步站出来,双手抱拳施礼道:“请大帅下令!”孟庆已经近年约五十,鬓角花白,他这一动作,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诸人都心里明白,也先身边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了,除了孟氏义军外,大营内尚有数部在前期攻城时受损较大的汉军等部,已经不堪大用,只有孟氏义军尚可一战。
也先沉吟一会儿,心中下了决断,他手上用力,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拿着的茶盅还悬在半空。他轻轻将茶盅放下,缓缓道:“南城外有营寨可依托,令董万户无论如何必须坚守住营寨不失;传令给李指挥使,令骑军突围,撤回来先与中军大营汇合!传令城内的尹万户,城内之战全权由他指挥,告诉他敌情变化,别想着要援军了,半个时辰必须拿下县城!现在城内官军已有两千之众,再拿不下城池,本将就摘了他的脑袋!”
“再令雷千户本部立即入城支援!”单凭尹万户,也先不放心,故将这一支汉军做其支援。
“孟将军,就有劳你与某一起出营接应李指挥使!”
“将军言重了,但有差遣,孟某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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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文中几处疏漏,今日修正,再次发布。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黎明前的煎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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