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两,可供普通三口之家六十年的开销。不论什么时候,对胡然来说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她需要咬牙才肯拿出来。
将三百两的银票揣在怀里,胡然哪都不想去也不敢去,惴惴不安,总觉得有贼在盯着她。她一进扼笼赌场就后悔了,带这么多钱万一都输了怎么办?那可真是在她心头剜去一块肉。越是这样想,她就越觉得自己今晚要输。
“胡然。胡然!”
“啊?”胡然从输钱的幻想中挣脱出来,看向了少爷。
“一直跟着她就可以。所有的钱,买我赢。”
“哦。”胡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宁独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你是他的妹妹?”
“不是啊,他是少爷。”胡然想起是要压自家少爷赢,也就放心了不少。
“哦。我叫素画。”昨天刚刚接待过宁独的女子笑盈盈地说道。由于昨天的事情,素画也就被赌场特批专门迎接宁独。一个强大且有噱头的修行者,可是能够招揽不少人。
“我叫胡然。”
“小胡然啊,跟我来吧。”素画带着胡然下了二层。因为宁独,她也就有了接待地下二层客人的资格。
从甬道穿过,胡然经历了片刻的黑暗,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的灯火跟普通的灯火不同,其发着白亮的光,经过地下二层顶被刻意打磨过的镜面反射,将此处映照的犹如白昼,几乎没有影子伸展的地方,还丝毫不刺眼。
胡然在人群中坐下,有点惶恐不安,转着大眼睛向着四周不断张望着。这样的场所,她还是第一次来,特别不习惯这样的陌生与拥挤。
素画察觉到了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由得莞尔一笑,安慰道:“你家少爷,就是下去跟人比划比划,算不得真。我偷偷告诉你,大家都是认识的,胜负早就定好了,就算被对手摔到了地上,也不会疼。”
胡然瞪着大眼睛,半信半疑,思索了好一会,问道:“那我少爷是胜是负?”
“当然是胜啊!”
胡然看着素画,甩过了脸,气道:“当我是小孩!早知道胜负了,赌场还能赢钱吗?不赢钱,赌场岂不是倒了?”
素画立刻笑着转问道:“那你觉得你家少爷会赢吗?”
“当然!论打架,我家少爷还没输过!”
……
扼笼赌场的整体结构是倒锥形,地下二层总体比地下一层小,但决斗场的面积比一层大的多,这就相应地压缩了观众席的面积,再加上刻意设置的座位,也就只能容得下一百人。
倘若说地下一层的扼笼赌场是为普通人赌钱设立的,那么地下二层的扼龙斗场就是为了修行者而设立的。
发现修行就跟发现火、发现铁一样,使文明跃进了一大步,但其同时也成了战争、杀人的利器。司马峨说的没错,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修行用的最多的还是杀人。
而杀人,是一件无比复杂的事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适应于修行之道,也适应于杀人之道。无论是哪一个修行宗师,都不敢说见识遍了天下的修行手段跟战斗方式。天下太大,岁月太长,修行者犹如繁星,倾尽天下纸张都未必记得全。学无止境,修行也无止境。
单纯地修行境界,就跟单纯地长力气一样,不会用照样会输给比自己境界低的人,甚至会死。各大门派、学堂在这一点上的认识都无比清晰,也都无比重视实战,然而这仍有很大的局限性。想要真正增长对战斗的能力,唯有通过生死的磨砺才有效。
扼龙斗场,有一半的人都不是为了赢钱而来,就是为了单纯地增长见识与经验,免得闭门造车、夜郎自大。是以这里的入场费格外高,胡然则是因为宁独而免了这项费用。
还是昨天那个青年,今天却穿了一身合体的白衣,上面绣一只飞舞的鹤,跟昨天的气质完全不同。没了昨天的花哨,青年讲的仍极具煽动性。
“倘若不拿出赌命的勇气下注,又怎么能够准确地判断出胜负?今天赌的是他人的胜负,明天就是自己的胜负!”
跟昨天一样,有着女子走出来,带着黑白卡,分发给每位想要临时下注的人。在这里,一半是得知了选手消息提前下注,一半则喜欢眼见后再做判断。
战斗无疑是血腥暴力的,看的胡然大为反感。倘若不是少爷跟她说三百两可以变成六百两,她都想立刻离开了。向素画问清楚少爷是在第三场上场后,她就没再去看前面两场的战斗。
“第二场,获胜的是——青!这已经是青连胜的第四场!青以后能不能五连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青年兴致高昂地宣布着。 “接下来,有请最后一场的修行者——剑跟韧!这两个人,绝对会让诸位耳目一新!”
来扼龙斗场的修行者通常不会用真名,甚至会用各种各样的面具来掩盖自己,名誉与胜负事小,绝技被人窥探,以后一旦被针对,怕是不会那么好对付的了。
宁独选了一张黑白面具带在了脸上,换了一身宽松的白衣,两只手都可以藏在里面,头发也盘扎起来。不是熟悉的人乍看之下,是不可能辨认出来的。
站在宁独对面的,是个少年,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光头,十有八九可能是个小和尚,戴的面具也有些幼稚气。他一出场,无疑让场上的人发出了惊疑的声音。扼龙斗场,很少见过这么小的修行者了。
韧对着宁独行了佛门之礼,后撤半步,躬身,右手成拳压在腰间,左臂伸直,左手成掌,立在身前。
“喝!”
一声稚嫩的喝声后,韧的气陡然凝聚了起来。
宁独立在原地没有动,周身的元气平缓地流动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洞观!
韧保持着这个姿势,纹丝不动。
……
胡然在观众席上一眼就认出了宁独,看了老长时间也没动静,不由得问道:“少爷跟那个韧为什么不动啊?”
素画说道:“大概都是在找对方的破绽吧,我也不是很懂。”
这时候,身后的阶梯上突然有人发声道:“他们都在观察对方的气。气的流转出现波动,就会有破绽,这就是进攻的最好时机。韧的气凝聚的犹如顽石,牢不可破;剑的气平和无波,却不知何时会突然掀起波涛,是蓄势待发。两个人都对气掌握的很好,现在彼此都没有破绽。”
胡然回头看到了一个光头和尚,问道: “那么谁更厉害?”
“说不准。”和尚诚实地说道。
素画回头看了和尚一眼,露出了疑问的神情。在扼笼赌场里面,她还是第一回看到和尚。
胡然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说不准的?赢的肯定是少爷啊!”
“此话怎讲啊?”和尚问道。
“那还用说嘛!韧那个傻小子一直紧绷着,腿不就麻了啊!”胡然理所当然地说道。
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姑娘有理!我看姑娘慧根不浅,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入我佛门啊?”
……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韧目光一变,猛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犹如敏捷的猎豹。
几乎在同一时间,宁独突然暴突!
“遭了!”
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他这块“顽石”一动就是破绽,对方的洞观跟斗转极强,抓住机会的瞬间就进攻而来。韧要动的前提,就是他斗转的空隙不被对方洞观到且对方的斗转没有自己的快,可惜对方在这两样基本功上格外的强。
剑瞬间凝聚的元气明显比韧更快!
瞬间,两人相撞。
“凝!”
韧将进攻改成防御,交叉双臂,挡在身前。
剑一拳打在了上面。
砰!
在碰撞声传出的同时,韧左腿横划至身体一侧,身子半转,左手成拳缩回腰间,右手成掌击向一侧的剑。
“凝!”
韧低喝一声,大量的元气聚在手掌上。
宁独一拳击在了韧的掌上。
“震!”
嗡!
强力的震动传来,若非宁独退的及时,他的左臂就有可能断了,此时也彻底麻了。
宁独眯了眯眼,看着韧立起来的手掌。刚才那一掌,明显不是单纯地凝聚元气,但他也没察觉到元气的复杂变化。
韧的震掌是怎么击出来的?
轻微皱起了眉头,韧在思考先前的交锋。他的左腮挨了重重的一掌,已经完全肿了起来。他没想到对手竟然可以在全力凝聚元气与自己对掌的同时还可以兼顾到另一侧,从下至上一掌击来,幸好对方没有太多的元气可用,否则自己就被打晕了。
气息一沉,韧再度冲出。
这次宁独没有动,站在原地凝视着。
“喝!”
韧冲到了宁独身前五步的位置,突然一顿,身体回旋,继续前冲三步,左手成掌,横切而出。韧旋转的速度极快,使得手掌的横切也极快,让对手根本不可能趁着他转身的间隙进攻。
“断!”
横掌如刀!
宁独眼睛眯的更厉害,还是没有动。
刀来!
强劲的风压吹到脸上,让人毫不怀疑这就是可以砍断钢铁的刀!
突然间,宁独身上的元气凝聚。
“凝!”
第一卷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八十章 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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