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得是非得，失乃非失，福中倚祸，祸里藏福。

    林小强听了杨大爷一句，眼看到手的五百万愣是没要。正在悔的肉疼，这天观里来了客人了。

    这人林小强当然不认识，杨大爷也不熟。自报家门，人家是民政局管和尚老道的。这次来，是报喜来了。

    喜从何来呢？这喜还是从林小强李兵救回那个姑娘那儿来。林小强把人救了，本来就叫做有再造之恩，后来她母亲领着到观里来求着做了一场法事。也不知是这若通小老道真有本事，还是心理作用，当天晚上，这姑娘就睡了个安稳觉，以前几天那是每晚上必需开着灯，迷迷糊糊睡一会儿就做噩梦,哭着叫着就醒了。当妈的就只能整夜整夜守在旁边，抱着，安慰，这个折腾啊。这法事做完之后，一下一连几天还真睡踏实了，心里就犯嘀咕，这是医生的功劳还是做法的效果？俗话说，这信则灵，不信则无，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宁可信其有，何况悬赏答应出去的几百万人家那是真没要。虽然悄悄扔了二十万，这心里还是觉得亏欠什么。烧香拜佛的规矩自己不懂，干脆找来伍大姐问问，说这个事情啊，女儿是人家救的，这条命那的的确确是人家给的，要是再晚个十天半个月的，真不敢想会怎么样呢；这求着做了个法，女儿眼看就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场法事的效果。不管怎么说，心里觉得还是该报答人家。可是直接送钱，人家不要。总不能尽是悄悄的扔吧？伍大姐就说了，这好办，你没见电视上，人家许愿，都是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这宝真观现在这么破旧，早该修修了，正好几年前政府还给了那么大片地，一直没钱归置。你啊干脆把这观修修，那既能感谢人家，也算是你自己的一桩大功德。

    这位企业家一听，有道理。派人联系这重修庙宇的事情。主管部门一听，那绝对的是大好事啊。本来苦于资金不足，很多项目进展缓慢。这下有捐款来了，还是大手笔，热情接待。可是一听，人家指定了只修这小道观，这不是小题大做嘛？拐弯抹角的谈话，意思这个道观小，简单修修也用不了几个钱，剩余的钱，不如修修其他的庙，也能更好的改善改善各个地方的现状。人家一听就摇头，我们老板说了，就修这个观，只修这个观，钱还不能简单的就划过来就算，一笔一笔我们都要派人审核。关键的关键，一切必须征求观里几位师傅的意见，你们说了不算，要他们说怎么修，那就怎么修。

    给钱的是大爷啊，心里一万个不情愿，那也只能按人家说的办。可是公家的钱一分不敢乱动，这捐款，那叫发的横财。和这小破道观商量商量，他们发扬发扬风格，支援点出来，也好弥补弥补经费上的不足，干几件实事。这一查，观里哪来的几位师傅啊？登记的就是一个老杨，杨大桥，还不是正式的道士，算个火工。这人老了，好忽悠，况且这么多年，那都是我们养着他，你一个老人家不说德高望重吧，至少这人情世故该懂吧？修你这小破观，那也不用雕梁画栋啊，简单修修，剩的就给我们去做大事，也算支持我们的工作了，嗯，这个好办。然后呢，据说半年前住进来一个小伙子，才二十来岁，还是残疾，那最多算个居士，你在主管部门登记都没有，你有什么发言权？直接忽略。听说新来一个挂单的小道士，号称是青城山出家的。按名字上网一查，这倒是正经八百有道籍的。可是你虽然是正经的道士，一来你年纪太小，这些事轮不到你说话，二来毕竟是外地来的啊，本地的事情那你也管不了啊。调查一通，打定主意，过来探探口风，那意思，这经费上，还要杨大爷理解，配合他们的工作，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钱要用到关键地方，虽说人家指名是捐给你们这个观的，但是，还是要服从我们统一安排，顾全大局。你们这儿，本来就是小观，也没有开发的价值，简单维护修葺，改善改善居住生活的条件就好。

    话是东绕西绕的说，杨大爷坐着打瞌睡也不说话，小老道事不关己，就没坐过来。林小强一听，这肺都气炸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东西？啊？还打我们钱的主意？这是想贪污啊！”林小强一听就拍了桌子。

    “你这话说的！还给我拍桌子！你这个小东西。”过来的那位大叔这气也顶上来了：“什么叫贪污？哪个要贪污了？我们是清水衙门，但是我们那是没良心没底线的嘛？虽然我们没出家，可是我们也和出家的一样，那也叫修身养德！最基本的德行都没有，这一个市这么多出家人怎么看我们？我们怎么管？这叫统筹安排，要集中力量办大事，办急事！一个市，要是家家都像你这样，只看着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那还怎么发展？混小子，说胡话！一边去，我问杨大爷呢！”

    “这，这，反正就是不行！”林小强胡搅蛮缠行，真是一本正经讲理，他没词。人家也不理他了，扭过头叫杨大爷。

    李兵暗暗好笑，这些东西，那林小强不行，我上呗。招呼林小强，让我来。

    “我说，领导，”李兵先把语气放缓：“算我说错了，你们确实也不是贪污，这我口误，口误。但是，这算是挪用吧？虽然不是公款，但是这挪用，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什么叫挪用！你还真会扣帽子！这叫统筹安排，统筹！懂不懂？”

    李兵心说，统筹就是拿我们的钱补贴别人？怎么没见统筹别人的钱来补贴我们呢？顺嘴就说：“可是这统筹也不能尽是我们吃亏吧？我也不瞒你，当初人家这笔钱，说是直接捐给我们的，我们推辞了。没想到这位施主倒真是心诚，又跑到你们那儿去捐。这不管是我们接了还是你们接了，这钱可都是给我们的。非要统筹出一块去，那说不过去吧？”

    “哼，就算是你们接受了这笔捐款，那还不是要上报我们，统筹安排。你以为你接受了就是你的私产了，随便胡花了？”

    李兵一看，这还真是官架子不小，斗气？好，我有的是办法：“那好，领导，反正呢，你们总想要统筹出去一块，我们呢，又舍不得。都是这点钱，闹的大家不愉快。我们在这里修行，向来清苦惯了，这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干脆这样，你也别生气，我也不犯拧，我回头就联系那位施主，这钱就别捐了，捐了反而闹的不愉快。不捐了，没有这个添堵的事情，大家清净不是？”

    “嘿，你还叫板是不是?这哪能不捐呢？人家这也是做善事，一次两次的捐，正好说明了人家心诚。诚心诚意做善事，这不能拦着！再说了，就算是全给你们，让你们修，你们就能修嘛？各个部门，各种批文，还不是要靠我们去跑？”

    李兵一想，这倒是实话。要是真要修观，那不比在后院搭几间破房子那么简单，各种手续那是跑不掉的。靠自己还真没那么大本事。靠林小强？算了吧，更没谱。这一旦大兴土木，这些事还真的靠人家。看来这钱得拿出一部分，这赃必须要分。

    “嗯，人家说的有道理，这钱我们全拿不了。这就像你们分赃一样，人家出了力，那肯定要有点好处的。”

    “那，那你问他，这钱干什么用，这好歹也是我挣来的，要是真用在好地方，我可以分点出来，要是他们想贪污了，那可没门！”

    李兵心说还你挣的？没有我提醒，你会关心城东？没有人家小老道，你能找着那地方？现在内讧不是时候，问问钱的去处倒是应该的。

    “领导你这说的肯定对。真要修，那各个方面都需要你们支持。问题是，这统筹，究竟要统筹多少出去？是统筹出大头出去，还是统筹出小头出去？还有，这钱好歹是我们名下出去的吧？统筹出去干了些什么？那我们问问这不过分吧？”

    李兵口气见软，人家口气也见软。

    “这么说就对了嘛。这笔资金确实巨大，可以说，我们从来就没有接受过这么大的捐款。想必你也知道，你们观就这么大，现在这个建筑那是文物，我咨询了，文物部门说，只能修葺，不能拆了重建。这个费用不是太大。你们这，啊，这院子，当初批给你们就不易。现在要想再批块地，你说可能嘛？这个面积你非要修成多大的建筑那也不现实，规划部门哪儿也肯定过不了。所以啊，我们算过，这笔钱你们花不完。至于说，统筹出多少来，那不是要看你们这儿怎么个修法嘛。人家也说了，要咨询你们的意见，你看，我这不是马上就过来咨询了？这不是尊重你们的意思嘛？什么事情，我们慢慢商量，对不对？”

    “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其实我的意思就是，第一个，不能拿我们当冤大头，打着我们的旗号，我们最后再落不着什么。第二，这钱的去处我们要知道，就算以后施主问起来，我们也问心无愧，毕竟也是做了善事不是？”

    “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这钱既然人家点名给你们，那一切首先要满足你们。所以这我才来，问问你们想怎么办，剩下的，再安排看干点什么。”

    “嗯，比如啊，我说比如，有哪些现在可以干呢，你们？”

    “多了。比如，像杨大爷这样的，又没有道籍度帖，不算出家修行的，也确实一直在各个庙观里干了一辈子了，没儿没女，年纪又大了。有些庙收入不错，还能自己解决，有些庙香火不好的，这医疗一直是问题。我们一直想搞个基金，可是这笔钱一直没有来处。再比如，市里的几个著名庙观还好，乡下有些庙，平时也有香火，可是收入也不是很多，那路确实危险。有的是山路，信众上上下下的，也出了些事故。说靠庙里，没有这个力量，说靠地方政府，你想，那些山区，正经的大路都修不过来，修这些路得排到什么时候？底下也一直在反映，看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想方设法挪点钱，修一点护栏，小修小补，解决不了大问题。再比如，像你这样的居士，各庙里几乎都有。这杨大爷虽是火工，没有道籍，但是好歹财政上有补助。可是居士，财政上是没有补助的。有些居士俗家有点帮助，那没什么问题。可是有的就全靠着庙里，这吃的穿的，都是问题。去年过年，就打算帮这批居士解决些实际困难，可是资金有限，最后只能简单的送点衣服什么的，原本想的体检这些，那就办不到。所以啊，不是我们想打你们钱的主意，刚才我都说了，我们虽然没出家，可是我们那一样是修行。这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想想这一个市，哪儿哪儿都是事，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你们也不是最困难的，你们这儿省点，那就可以挪出点来干点其他的，也都是要紧的实事。这道家讲清净无为，你们观不大，人也不多，这儿大兴土木的，也不像话；佛家讲普度众生，这和尚老道那也是众生啊？既然有这个余力，帮一把也不过分吧？”

    李兵一听，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杨大爷每月有点补贴，虽说少点，可是这是真事。要是这钱真按他说的这么用出去，倒是比这儿多修几间房子作用大。可是这也不能听一面之词。略略沉吟，说：“领导，你这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们现在这样子，你看，这房子，啊，这住的，这也太那什么了吧？这样，我们再合计合计，看看我们这面大概要弄些什么，剩下的，咱们再商量。你过几天来，我给你个实信。怎么样？”

    “你说了能算？”

    “放心。杨大爷听我的。再说，这施主就是冲着我来的。我说了算。放心放心。”

    “那好，我就等你的回信了。你可说话算数，别到时候又跟我拍桌子瞪眼睛的！”

    “那不是刚才一时失态嘛。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李兵连连拱手道歉。

    送走这领导，李兵先和林小强商量。刚才人家说的对，这钱要是真能修点路保证安全，或者给那些穷和尚穷居士的干点实事，也行。趁着杨大爷醒过来，一五一十跟杨大爷说，杨大爷说这观我都住一辈子了，也没觉得哪儿好不好的。反正我这一块地方别动我的，剩下的就按你说的办。快点做饭去，这人老了，不禁饿。

    吃完饭又和小老道商量。人家小老道到底是在大观里待过，就说了，这观现在是小，要是你真修起来，大殿一起，就算正经的山门了。那谁是当家的啊？李兵一想，按理说应该是杨大爷。可是杨大爷一来一直是火工，要正式入道籍，不知道要办那些手续。二来这杨大爷好像也没正经学过什么，好多法事规矩他都弄不清楚，这要是当家，那会不会闹出笑话?自己那不用考虑，本身一点不会，况且那有居士当家的道理？小老道？年纪太小，压不住场面。这倒是个事。

    问问杨大爷吧。杨大爷倒是简单，叫他们派个来不就行了。一句话到把李兵林小强噎回去了。这杨大爷还真是不争。算了，跟他也商量不出什么来。还是和小老道商量吧。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了这么几条，一，观要扩建，哪怕两进的院子呢，好歹也要有个殿供三清啊。二、派个当家的来，但是必须要杨大爷李兵林小强小老道认可。三、林小强的身份要解决了。本来林小强没想到这个事，小老道说你一直是个居士那也不行啊，居士和观没有关系，要是哪天杨大爷羽化了，你算什么？这观里你什么都说不上话了。李兵一想也是，这要弄个身份。直接出家？估计难度大。像杨大爷一样搞个火工？那一样没发言权啊。最后小老道说，那就弄个学徒吧，也算半个出家人，以后等他回山了，跟老师说，就叫林小强拜在他老师名下。林小强和李兵一合计，这小老道的老师那铁定高人，拜他为师那也不错。就先来个道士学徒吧。

    商量已定，单等人家再来。没过几天，又来了。把这几条一说，都没考虑，就说行。这第一条好办，接着就可以出设计出预算，审批、手续，人家全包，你们就等着看效果图就行。第二条也好办，有那山区里确实清苦，道行又好的，可以给你们配一个当家的，以后做做法事什么的，也像模像样的，这也行。第三也问题不大，这学徒谁都可以当，你都在观里修行了半年了，当个学徒那是有资格。只不过以后拜师的事情那得自己勤学苦修，那位道长看上你了，你自己拜师去，我们可不包拜师的事情。不过捐款人那面还需要你们出面解释，说清楚轻重缓急来龙去脉，免得说我们好像就知道要钱一样。

    林小强心说，一本正经打官腔谈判我不会，这忽悠个大妈那我在行啊。拍胸脯横打鼻梁，这事，我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