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风芷凌和澜渊没等到亲眼见吴必启被逐。
从洞中出来当日,两人便向汤掌门辞行。
时近黄昏,夷山宫前发黄的梧桐树叶正随秋风卷落,远处黛山画景依旧,风芷凌叹口气收回双目,与澜渊踏下夷山宫门前的台阶,结束了这一夜连近一日的折腾忙碌。
“糟了。”两人行至夷山结界外,风芷凌突然想起什么,瞪着深瞳大眼看着澜渊。
“嗯?”澜渊跟着紧张起来。
“锦扬中了毒的解药还没有拿到,怎么办?”风芷凌当晚说过,要锦扬回蓟城等她回去给他解毒的。
“放心,毒性不会伤他的性命。我们这就尽快赶过去给他解毒。”澜渊见是此事,心放松下来,他本就打算转道去趟蓟城。
“可是你要尽快赶回太乙山……”
“不妨,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封仙卷和神乌鼎丢失,我总是心有不安,不如大师兄先回太乙山罢?我正打算去找蓝城奕看看那慢性毒的解药到底是出自何处,正好可以顺路去蓟城,待办完事,我再去找大师兄。”
“原来凌儿又想把大师兄支走。”澜渊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只不过暂时分开……上一回和你分开,我也没有骗你。”风芷凌有些委屈地说道,“何况我难道能逃得出大师兄的气息追踪术么?”
澜渊没有解释气息追踪术不过只能维持三天,他罕见地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
.
天魔宫,敏安殿。
房门紧闭,屋内光线昏黄,凌霄面对着凌珑的画像站着,眉峰紧蹙,一向凌厉森冷的眼神此刻却浸染着少有人见的哀伤,整个人似乎陷在了遥远而又沉痛的记忆里。
门被推开,和画像上女子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房间里。
“找遍了天魔宫,没有看到你。”她说,“原来你在这。”
“羽儿?你——回来了?”凌霄的眼神微闪,思绪顿然从悠远的回溯中收回,显是非常惊讶。
“神乌鼎和封仙卷被人从太乙山偷走了,跟你有关系吗?”风芷凌没和他嘘寒问暖,径直问道。
风芷凌与澜渊分开之后,先去蓟城替锦扬驱毒,然后顺路回了魔界,想问凌霄是否有两件圣器的线索。
“两件圣器丢了?”凌霄很快回复自己平常的语调。多年的魔尊生涯,他已经习惯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脸,将所有情绪都掩盖在那张凌厉的面皮之下。这世上唯二能给带他丰富情感的人,一个,已然故去,剩下的这一个,此刻却与他冷漠相对。
他肃声道:“太乙山竟这么没用,两件圣器都看不住了吗?”
风芷凌未知可否,她抬眼看了看画像,想起了最近了解到的一切,忍不住向前走近几步。
如果十几年前的仙魔大战的是有人挑拨而起,那么,凌珑就是被人算计而死……她生前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她的恶名,是因为她的本性如此,抑或只是这场阴谋下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不是你,那会是谁?”风芷凌思索着问道。
这话听在凌霄耳朵里,却成了冷言诘问。
用连心咒控制风芷凌的那段时间,他虽然自己也是被族反噬控制,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清楚的记得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荒谬过分的事。
羽儿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再信任他,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恐怕再难弥合了。
他嗓子里轻哼一声,道:“也是,除了我,还会有谁。”
风芷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受噬魂族反噬,重伤未愈,应当潜心疗伤,待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我……”凌霄一时有些错愕。
“……我来看看你娘。——走吧。”凌霄说完,出了敏安殿,等风芷凌出来,把门轻手关好。
“我只知道韩深一直觊觎两件圣器,此事或许和他有关。”凌霄的中气虚弱的明显,他边说边与风芷凌并走着穿过行廊,迈进一尘不染、草木精心生长的院子,往院门走去。
“可他不是逃去了北域万蛊城吗?没有人发现他有回来的踪迹。舅舅——”风芷凌习惯性都喊了一声。
凌霄目光闪了闪,停下脚步应声道:“嗯?”
风芷凌也停下脚步,说道:“我最近查到一些事情,可能……有人一直在想尽办法挑拨仙魔之间的矛盾。韩深或许是参与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
她没再多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算告诉凌霄,也改变不了他什么。
“哦?仙魔之间的矛盾已存在数百年,还需要有人从中挑拨吗?”凌霄勾了勾嘴角,“你说的人是谁?”
风芷凌摇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盗取两件圣器的人,以及韩深,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
“自然会的。”凌霄应道。说罢他顿了半刻,脸色柔和了下来,道,“羽儿,你……”
“我先走了。”风芷凌没等他说完,扭头往院外走去。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第坤急促的声音:“尊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巫白门、长雪门、涂山派联手攻打虬龙教,苏门教主受了重伤,如今虬龙教圣殿就快守不住了!”
.
“一定是司徒鼓动的长雪门和涂山派……他动作真快。”风芷凌眉头紧蹙,她当即回头对凌霄道,“你留在天魔宫疗伤,我去看看。”
“如此大事,我岂能坐视不理?”凌霄顿时提高了嗓门,转而对第坤吩咐道,“第坤,让九旻教、星月教的人守在本教圣殿,这次攻打虬龙教的只有三个门派,要他们做好其他门派偷袭的准备。叫上火离泽芜,集合八百弟子,在天霄殿外等我。羽儿,你留在天魔宫,我把第坤、训风留给你。”
第坤应声离开了。
风芷凌心道:“司徒非对我恨之入骨,这次多半是针对我而来。我从太乙山逃走后,恰巧就出现了‘四魔使’杀人、两件圣器被盗的事,仙门中人多半会认为是我指使。司徒非竟然能打伤苏门教主,他极可能是用了戮魔刀,凌霄伤这么重,四魔使的伤也都未痊愈,以他们现在的情形,去了恐怕会吃亏。”
她知道凌霄一向雷厉风行,旁人很难改变他的决定,可她不能眼看他去冒险。万一凌霄出什么事……毕竟他是她身边唯一一个清醒的亲人。
她眼看着凌霄安排走第坤,才缓缓说道:“你知道噬魂族去哪里了吗?”
“去哪儿了?”凌霄知道,是她想办法斩断的扼魂锏,于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我想,极可能在长雪门司徒非手里。”风芷凌看凌霄脸色不好,便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凌霄便跟着她一起坐下。
她把扼魂锏被砍断后、噬魂族如何从扼魂锏中逃逸、又是如何在长雪门附近的武陵山附近消失的情形,挑了重点,简单说给凌霄。
至于她坠入迷阵、和澜渊之间发生的事,她只随口说了句‘大师兄与我同行’,扼魂锏是怎么断的,她也只随口带过。
“既然扼魂锏能够炼化噬魂族,那么,仙门四件法器中的其他几件多半也能。扼魂锏已经断了,潜龙剑在我大师兄手中,他不可能这么做;镇元石尚在太乙山封印,剩下的一件,就是戮魔刀。”风芷凌冷静地说道,“或许,戮魔刀对噬魂族的控制力量比扼魂锏更强,所以,司徒非启用戮魔刀之后,便开始不着痕迹地控制了噬魂族,又以噬魂族为媒介,在你每次真元供养噬魂族之时,暗中扰乱了你的情志。”
岂止是“扰乱”——凌霄的喜怒忧思,都因为被噬魂族反噬而被放到数倍之大,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连元气都日益受损,长此以往,必将元气虚弱而殒命。
“——你供养噬魂族之时,是真元最弱之时,所以噬魂族的细微变化,你很难察觉出来。若不是……”
“羽儿,”凌霄抓住了她一番话的重点,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风芷凌的手腕,脱口问道,“扼魂锏怎么断的?——你被仙门带到太乙山之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上次你匆匆回来,我看你……受了伤,是他们干的吗?”
这些话他早就想问,可是,风芷凌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风芷凌感觉到凌霄的手握的很紧。她不自然地挣脱凌霄的禁锢,往后退了一步。
她低头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大师兄帮我……”
最初得知凌霄竟对她用了连心咒时,她真的恨极了他。
可后来得知,凌霄也是因为被噬魂族反噬控制才会做出那种事,她又无法再恨的起来。
要恨,也应当恨司徒非、恨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
何况,在留风坡上,为了说服仙门信任、钳制住凌霄,她当着仙魔众人的面,利用了凌霄对她的感情,误导他以为,自己因为凌霄把她当做凌珑的影子而吃醋。
当时她以为,自己恐怕会永远被仙门囚禁,再也不会见到他。
可被蓝城奕救出来之后,她才恍然想到,凌霄会不会以为她对他有别样的感情……
——必须让凌霄绝了这些荒谬的念头。
“是我大师兄帮我,用潜龙剑砍断的扼魂锏。也是大师兄故意放水,让蓝城奕救走了我。在太乙山我不过是被他们关起来而已,什么事都没有,有我大师兄在,他不会让我有事的。这次也是大师兄陪我一起去调查了‘假四魔使’的事。”她冷声说道。
自从发生了留风坡上的事,凌霄开始发现,羽儿的心思,远比他想的复杂——她一心向着仙门,拼命阻挡他报仇,却又屡次想尽办法救他性命;她明明有能力可以从此离开魔界、与他断绝往来,却又总会主动回来帮他处理魔界的问题。
他默默思考着她那几句话的真实度,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受伤?”
“是……蓝城奕救我时,我不小心被人伤的。小伤而已,又有我大师兄悉心替我疗伤,早就好了。”
听她句句话不离“大师兄”,凌霄心中升起莫名的火——贺澜渊是什么东西?是他带人绑走了羽儿,却又在羽儿面前献殷勤,简直自相矛盾,虚伪至极!
凌霄在石凳上正襟危坐,双手放在两条腿上,闻言手指忍不住抠住了衣裳,指甲陷入肉里。
他压下心头的火,继续追问道:“是谁打伤了你?……是司徒非吗?”
“不是……怎么?你想替我报仇吗?”风芷凌反问道,“不是他。别问了,我不想说。”
再问,她的谎话就要编不下去了。
凌霄黯然。
“虬龙教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受了重伤,不要再去冒险。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司徒非了,我大师兄也会来帮我。”风芷凌只好又撒了一个慌,接着动情地说道,“除了我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亲人……”凌霄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她在留风坡上她问我的话,果真都只是她的计谋。”
第八十章 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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