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平槿禀报,蜀王朱至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前几天蜀王府的良医正李谅德还亲自奏报过。这个儿子的情况可不妙,可能活不过今年。
哎!蜀王长叹一声。好事难成双,坏事一堆来。
“难得这个嫡长子如此仁厚,竟还惦记着他庶出的弟弟。自己这个爹是不是太过分了?”蜀王良知不安,心中闪出一分愧疚。
“陈恩,你去将锦匣端来!”蜀王吩咐。
锦匣很快端来,一个不大的黄色锦缎包 皮的方匣子。
朱平槿欲伸手而又未伸手,先用目光征询蜀王的意见。蜀王和太平王交换一眼,这小子很明显没玩过,于是都觉好笑。蜀王朱至澍豪迈地鼓励朱平槿:“槿儿,汝不妨大胆自选!”
听见主子吩咐,陈恩连忙陪着笑将锦匣打开。里面整齐排列五粒红色的丹药,每一粒都是圆圆的,在琼烛大灯的照耀下,反射着隐隐的金属光泽。可它们大小、颜色和深浅都略有不同,也不是很光滑。
“父王,儿臣自己来选?”朱平槿左手心搓右手背,大概猴急了,都搓进了袖子里。
身体长高了,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啊。小孩贪玩乃是天性,见到没玩过的,总是那么好奇!
“汝自己选!”蜀王兴致勃勃地笑道。
“好嘞!谢父王!”朱平槿高兴地答应。可他手指触及锦盒,又缩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不知这金丹选取有何讲究?”
于是朱平槿转身,对秦文荐和郑安民两位长史道:“两位大人都是两榜进士,本世子见识寡陋,不知可否帮本世子选取一枚?”
秦文荐冷着脸脑袋猛摇。他自己从来不信这玩意儿,也不吃这玩意儿。什么仙丹妙药,什么长生不老,都是些方士妖道骗人钱财的鬼把戏。远的不说,就说泰昌元年,皇帝患病,李可灼进献红丸,光宗服食二粒而暴亡,从而在朝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郑贵妃、福王、首辅方从哲及献药的李可灼、崔文升等人均卷入其中。最后广受群臣景仰的阁臣韩爌(KUANG)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说臣子不过是奉旨进药,已经致仕回乡的方从哲这才躲过一劫,李可灼、崔文升均定了遣戍。然而此事并未就此平息。天启和崇祯两朝,魏忠贤和东林党继续拿红丸一案说事,高攀龙等几个有名的大臣都死在这上头。秦文荐历经四朝,人老成精,故而缄默不语,绝不参合半句。
郑安民倒是兴趣盎然。听见世子邀请,便走了过来。他从锦匣中拣起一粒丹药,对着烛光细细端详。
“臣故乡广东有一大山,名曰罗浮山,听说便是葛仙炼丹传道之地。臣小时便听得家中长辈说过葛仙飞升之事,只是这丹药还是第一次见到。臣也说不上如何挑选。”郑安民说完便放回丹药,重新走回秦文荐身边坐好。
朱平槿伸手从锦匣中拿出一粒个头最小的丹药,学着郑安民的样子端详起来。
暗红的颜色,大小如同一枚龙眼。拿起来,并不十分光滑的表面有一点粘滞,稍用力挤压,竟有一丝柔软。垫在掌中,沉甸甸地有坠落感。
举手投足之间,朱平槿立即形成了判断。暗红的颜色,大概便是玉鼎道人说的丹砂,就是氧化 汞经过高温产生的还原物。沉甸感,是因为丹药里有重金属矿物质,比如汞、铅、铜等密度大于钢铁的重金属。表面的光泽和粘滞感,是因为裹了一层薄薄的蜡质。用力挤压产生的柔软,可能是矿物质药芯外面包了一层中药,比如兴奋剂或者春药什么的。人吃下去,沉甸甸的丹药会在胃中产生存在感,薄蜡层进入胃液后不久溶解,释放出兴奋剂或者春药,又会使人立即神清气爽或者性欲旺盛。服药者本人不知原委,飘飘欲仙之际还以为是仙药生效。
朱平槿左右手一起上,将丹药一一拣选过,脸上露出犹豫不绝的样子。
“槿儿,可曾选好了?”蜀王朱至澍有点不耐烦了。他看见丹药,便惦起了后宫里两位刘妃。她们必定玉体横陈,焦急等待着他这位君王的临幸。
“儿臣确实不知如何挑选。”朱平槿如实奏报。
“依孤王看,樻儿尚幼,服不得大枚的,就选那枚最小的吧。”蜀王打了一个哈欠,“四弟,你走时,也选一枚。”
“这……多谢王兄!”赚到了!太平王顿时心花怒放。他可没有闲钱来请人炼丹。昨日向王兄借支了白银一万两,今日又得赐金丹一枚,看来以后王兄这里还要常来常往。
“如此,槿儿和两位大人就散了吧!”王爷又打了一个哈欠,补充一句:“重庆府的银子要抓紧运回来!”
“儿臣遵旨!”朱平槿右手的掌心牢牢攥着那粒金丹。
陈恩将剩下的四枚金丹摆好,正欲关了锦匣,突然见到金丹上似乎有些灰尘,便轻轻用袖角扫了扫。等他放好锦匣去扶王爷时,王爷已经自己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王爷请留步!老臣有本启奏!”秦文荐苍老的声音再度在朱平槿身后响起。
蜀王正在走下宝台,听了秦文荐的话,只好重新会去坐好,心里怒骂这只还不死的老狗。
“老臣有本启奏!”秦文荐毫不在乎蜀王的难看脸色,坚定道:“王爷,老臣身为左长史,身负辅导规谏,以匡王失之责,不敢不启奏!”
“老大人有话赶紧说,这天色已晚,老大人日夜操劳国事……”
“王爷请恕罪!这丹药不能吃,老臣担心有毒!”秦文荐上前一步道。
此言一出,大殿静得针落可听。
“这是秦老不死想诬陷富顺王!”已经攀挂上富顺王的大太监陈恩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可未等他跳出来反驳。蜀王已经惊愕问道:“秦老大人有何凭据?”
“老臣并无凭据。只是老臣历经四朝,知道泰昌皇帝就是吃了红丸……”
“秦大人孟浪了!”陈恩抓住时机跳出来,“秦大人既无真凭实据,何以妄自猜测这金丹有毒?秦大人又何以妄自将红丸与金丹相提并论?”
“臣确无凭据!”秦文荐硬着脖子抗声道:“臣为孔门弟子,从不相信那些神仙鬼神之物!万物有常,生死有命,岂是一粒所谓仙丹所能逆转的?”
秦文荐这是连朱平槿一起骂了。
朱平槿连忙表态:“本世子的师傅也不信这些所谓的仙丹!只是二弟病体沉疴,诸良医束手无策,本世子身为兄长,又岂能坐看二弟不治而去?”
说话间,朱平槿右掌心里的汗水已经将金丹湿透。只是这只手藏于袍袖之中,无人能够看见。
见世子开口反驳,陈恩连忙帮拳,顺便将秦文荐的行为上纲上线:“世子爱护幼弟,故而求王爷赐丹;富顺王敬爱兄长,故而向王爷献丹。秦大人所言,是否意指富顺王暗害王爷,又意指世子嫁祸于二王子?”
“老臣并无此意!”秦文荐坚决否认,“老臣只是以为,未经试毒,王爷直接服下,这未免过于儿戏!王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蜀国江山臣民……”
“臣附议!丹药宜经试毒!”郑安民不如秦文荐官场老辣,却也不笨。
“好了,好了!”蜀王出言制止了争论。蜀王记起来,去年富顺王献丹时,秦文荐这老狗也上演了一出泣血上奏的把戏。他呀,只是不想承担责任而已!
“既然秦大人要试毒,本世子愿为父王试毒!”朱平槿率先跳出来,手中的丹药已经放在嘴边。
“这如何使得?”郑安民立即不干了。死了世子与死了王爷有什么两样?死了哪个他都脱不了干系!
“陈恩,快找个活人过来!” 王爷连声吩咐。想起大小刘妃,他心里烦得很。
陈恩得了旨,转眼间便从殿门口叫进个小宦官。陈恩正要对小太监做动员,朱平槿已经站在小太监面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间夹着那粒最小的金丹。
“张开嘴!”朱平槿命令小太监。
茫然不知啥事情的小太监顺从地张开嘴。
“张大些!”朱平槿吼了一声。
一粒金丹从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进了小太监嘴里。
“嚼碎了吞进去!”陈恩也学着世子对小太监吼道。
半刻钟过去,小太监仍然带着惶恐眼神小心四处打望,一点没有倒下去的意思。
“秦大人,郑大人,这可以了吧!”王爷言语中带着遮不住的怒气。
“老臣知罪!老臣只是为王爷的江山社稷……”秦文荐跪下叩头道。
藩王宝座上已经没人了。
“你小子有福了!”陈恩略带酸意对小太监道:“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是仙丹!富顺王爷总共献了五枚,你就吃掉了一枚!”
仙丹!难怪,小太监想,我咋有些飘飘然的?舒坦,真是舒坦,这是要升仙的感觉吗?他脸上不由露出了欲仙欲死的表情,让经过的太平王看着心里痒痒的。
难道吃了仙丹真的会上天?上天之路何等漫长,若是上到一半,这药力过了,岂不是要掉落凡尘?太平王手心里攥着金丹,恨恨地盯了吃了一粒金丹的小太监,径直出了大殿,上了软轿回府去了。
朱平槿与郑安民扶着左长史秦文荐大人出了蜀王宫苑。出了大门,朱平槿并没有急于上轿,而是坚持站在大门口将秦、郑两位大人一一送走,这才在李四贤和魏辰等人的护送下,徒步走回世子府。
蜀王宫苑的南门与王城的北门后宰门只有短短数十步。朱平槿和他的护卫们脚步很快,没有人说话。走在朱平槿前方的李四贤,手中灯笼随着走路的脚步来回晃动,让朱平槿身后拉长的阴影也在石板地面上来回扫动。
路过王城外的护城河时,不知是谁在走路时踢中了一块小石子。
噗通一声,小石子掉进了河里,激起了一小朵浪花。
小石子慢慢沉下去,深深陷入了河底的淤泥中,再也无人关注它,永远消失了。
太平王府在王城东南边,盐道衙门的北边(今成都繁华之地盐市口。注一)。太平王坐在上下晃动的暖轿中,把玩着那粒讨来的金丹,那小太监欲仙欲死的表情正在他面前跳动。突然,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从他心底喷发出来。他一口将金丹吞了嚼了,可不多时,腹中却传来刀搅般的剧痛。残存的意识让他向让轿夫呼救,但他的喉咙像被人狠狠掐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注一:据《成都城坊古迹考》,明代太平王府在蜀王府西侧,与德阳王府、富顺王府、成都右卫衙门相毗邻。又有文章指出,太平王府在王城东南边,盐道衙门的北边。剧情需要,响木取了后者。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惊涛骇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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