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还没坐稳呢,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箍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扯。
猝不及防之下,裴锦箬身子一倾,便是栽倒在了他身旁。
离得很近,近得她都能瞧见他卷而长的睫毛,一个大男人,也不知为何,竟长了一对这样的眼睫毛,那么长,那么密,还带着天然的卷曲,只怕,要让不少女子都自惭形秽了。
裴锦箬心里腹诽,有些佩服自己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腔子里,心房紧跳了两下,她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眼眸如星,眼底隐隐现出笑意,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唇上,对着她轻轻“嘘”了一声,而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又抬起手指了指上空,“快看!”
裴锦箬狐疑而戒备地看着他,见他除了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出格的动作,这才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往他方才手指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再也移不开眼。
夜空晴明,恍若上品的丝绸,呈神秘而深邃的深蓝色,往天际延伸,直到隐没在山巅,或是林梢。而那丝绸之上,疏疏密密点缀着无数颗星子,或明或暗,却都晶莹透亮,裴锦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星空。
这远不是凤京城中,那仰头的四方天空可以比拟的,裴锦箬不由得看住了眼,不知何时放松了心弦,竟是随之仰躺在了那草地之上,犹不自觉。
燕崇扭头看了一眼安静躺在身边的人,哪怕幕天席地,中间尚且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嘴角忍不住勾起,笑道,“怎么样?很美吧?是不是瞧着这样的天空,觉得整个人的心境都要开阔敞亮了不少吧?”
裴锦箬没有说话,却不得不说,她下晌时,因着萧灵犀,还有别的一些事而起的心头郁郁,还果真是消散了许多。
“不过,这里的星光还是比不得大漠的来得好看。那里的星空低垂,好似一伸手,便能触到,便能掬满满一捧星光。”
这已是他不知第几次对她提起西北,说到大漠了。
“你总说大漠,你什么时候去过?”至少前世,裴锦箬是半点儿不知的。
说来,也是可悲。
前世,他们是夫妻,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却还远没有今生来得多。
虽然,他们今生见面时,也多是斗嘴,互相呲哒,但怎么也比前生那相敬如宾,要来得亲近许多。
燕崇听了她的问话,似有些诧异地转头望向她,眼里有些惊疑,看得裴锦箬心下不安,正想着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远够不着问这些?
就在她已不安时,燕崇却是笑了,那笑,直透眼底,哪里有半分的不高兴?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移开了视线,转而重新望向夜空,抬起一手,枕到了脑后,又顺手拔了一根草叶,咬到了嘴里,很是悠哉的模样。
“我十岁那年,离家出走,悄悄去了西北军中,找我父亲。那一次,陛下和我父亲都很是生气,大抵为了给我长个教训,便真将我扔进了军中历练。整整四年,十四岁时,险些将命丢了,我父亲和陛下大抵是吓着了,这才将我提溜回了凤京城,从此,再也不让我踏足西北。”
燕崇说得轻描淡写,语调甚至是轻快,裴锦箬却是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十岁的孩子,被扔进军中历练,还险些将命丢了,且不说吃过的苦,当中,还不知遭遇了什么样的凶险呢。
也难怪,他前世,能够一上战场,就一战成名。旁人只当虎父无犬子,他天赋异禀,却哪里有人知道,他之前不为人知的经历与遭遇?
“你当时离家出走,可是想你父兄了?”裴锦箬直到问出了口,才觉得这问得实在交浅言深,然而,已是晚了,只是满心懊恼。
燕崇愣了愣,却是一脸的不在乎,“什么想不想的,我那时就是觉得不甘心,都是燕家的子孙,凭什么,我大哥就能跟着我父亲在边关建功立业,我就只能在凤京城混吃等死。不过,挣扎了那么一回,我如今也认命了,他们想要我当个纨绔,那我就当个合格的纨绔,总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了吧?”
裴锦箬望着他,没有言语,许久之后,才又踌躇道,“你父兄镇守边关,那些狄族人狼子野心,都说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等到燕崇奇怪地往她瞥来时,她忙摆了摆手,“我信口胡说的,可不是咒你父兄,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眼见燕崇还是皱眉看着她,眼中带着疑虑,她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日,荣王殿下捉到那白鹿的事儿,你怎么看?”
话题转得有些硬,更别说,是这样敏感的话题。
这只小狐狸,居然也有慌到没边儿的时候。
燕崇笑了笑,收回视线,暂且放过了她,“我想猎只狐狸给你做件斗篷,结果转悠了一圈儿也没有见着,他倒好,一转头,居然还寻摸到了一头怀孕的白鹿,自然是运气好大发了,合该是天降祥瑞。”
裴锦箬恍然明白了什么,一双琉璃色的眼珠子缓缓澄明起来。
燕崇不由翘起嘴角,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顶道,“你的骑术实在是差强人意,偏偏……这学骑术好似又少了一根筋,实在是笨得惨绝人寰。”
眼看着裴锦箬要变脸,他又笑眯眯道,“左右要想将骑术练好,只能走勤能补拙的路子。所以,明天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我等着你,你别偷懒啊!”
说罢,在裴锦箬发火之前,他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
而后,朝着裴锦箬斜斜一扯唇,在裴锦箬还愣愣躺在草地上,没有起身时,他已是扭头,大步走远。
裴锦箬这才反应过来,翻身爬起,叉腰骂道,“燕晙时,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谁笨得惨绝人寰?”
身后,隐隐有笑声,裴锦箬回过头,冒火的眼,刚好撞见徐蓁蓁和卢月龄来不及收起的笑脸,登时哼道,“叛徒。”
徐蓁蓁和卢月龄有些尴尬,不过,徐蓁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若是往后能一直吃到燕二哥送来的人间美味,她倒是不介意一直当叛徒。
176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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