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州，蓝羽公司产品展销会现场。

    这地方并不难找，因为杜衡的老爹就是蓝羽公司的忠实簇拥。

    他不仅每次展销会都要一次不落地参加，而且还在去过几次之后回来主动向亲戚朋友推销蓝羽的产品，宣扬蓝羽的美名。

    一不小心，就又多拉了几个倒霉鬼下水。

    即使杜衡一直在摆事实、讲道理、拼了老命地加以解释，他老爹也始终没有从这个骗局中清醒过来。

    而在听说自己儿子“迷途知返、有意向善”，而他的朋友也正好“很想加入蓝羽”的时候...

    杜衡老爸就更是兴奋得差点没在电话里叫出声来。

    他不仅热情无比地为这两个“思想正确”的年轻人指明了地点，还特别想亲自出马为余庆和杜衡引路。

    如果不是杜衡极力拦着没让老爷子出来，他这次可就要带爹上阵了。

    终于...

    在驱车来到澄州之后，杜衡按照他老爹的倾情指点，带着余庆来到了开展销会的地点。

    余庆本来倒是想叫林春兰和林小晚跟过来亲眼看看情况。

    可惜一方面展销会已经开始、时间紧迫来不及招呼，另一方面林春兰和林小晚现在都被林易吃得死死的，余庆也不敢轻易打草惊蛇。

    所以，他只能和杜衡一起过来调查。

    只希望这次能拍到蓝羽公司的诈骗现场，让丈母娘和女朋友都看一看林易背后隐藏着的真相。

    而蓝羽公司的确财大气粗。

    他们租借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大会议室，立好了设计用心的大幅海报标牌，乍一看去非常正规。

    展销会早已经开始了，但还是有不少老头老太太陆陆续续地走进去。

    门口有几个着装整齐的工作人员躬着身子对她们笑脸相迎。

    每有一个老人走进去，他们就笑呵呵地用上来打招呼，拉家常，送礼物。

    礼物不贵，不过是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还有小作坊里产的三无毛巾罢了。

    但是，在那些工作人员展现出的热情和温暖，还有那“免费”二字中蕴含的强大魔力面前，他们捧着那矿泉水和毛巾，就像是捡着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开心。

    余庆在门口看了看情况，就和杜衡一起顺手拿了矿泉水和毛巾，混在老人堆里准备进去。

    可是...

    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跨进大门，就被那几个工作人员给齐齐拦了下来：

    “唉唉唉？”

    “干嘛呢？”

    他们全然没了之前面对那些老人时的温和，一个个都像是防贼一样死死地盯着余庆和杜衡：

    “你们两个年轻人过来干嘛？”

    “是陪父母来的吗？”

    余庆和杜衡岁数都不大，混在一群中老年人士里的确是有些藏不住。

    但他现在被工作人员厉声厉色地揪出来，倒是一点也不慌：

    “我们自己过来的啊！”

    “怎么了？”

    余庆梗着脖子，气势汹汹地喝道：

    “不是说来了就送礼物吗？也没说只送老年人！”

    “年轻人不能来听会吗？！”

    “这...”

    面对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余庆，那些工作人员刚刚鼓起的气势就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进去是能进去，但是...”

    他们很快做出了让步，却是又提出了条件：

    “你们进去之前，必须把手机照相机什么的都交出来！”

    “这是凭什么？”

    杜衡有些不满地问道。

    “咳咳...”

    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蓝羽公司展销会上卖的，那可都是运用了国家保密配方的珍贵产品!”

    “要是让你们用手机拍了视频，把我们的商业机密泄露了出去，那我们蓝羽公司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我们传统医学行业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害，我们的民族品牌就会....民族利益就会...民族复兴就会...“

    “.......”

    余庆和杜衡听得一阵无语，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有鬼！

    这里面绝对有鬼！

    “好了，我今天就没带手机！”

    余庆随手将手机藏进了自己的空间背包，又虚张声势地说道：

    “不信你搜！”

    工作人员还真搜了。

    在把余庆搜了个彻彻底底之后，他们才终于放心地把这两个年轻人放进了会场。

    会场里大会开得正是热闹。

    一个西装革履的讲师正在台上激动地挥舞着胳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讲。

    台下乌泱乌泱地坐着几百号老头老太太，各个都听得面色涨红、如痴如醉。

    余庆和杜衡刚刚才找了个比较不起眼的座位坐下，就听到会场音箱里传来了讲师那震耳欲聋的吼声：

    “叔叔阿姨们！”

    “你们今天可算是有福了！”

    “我们蓝羽公司最近发布了一款新产品，最先供应的，就是我们澄州地区的朋友！”

    “请容我隆重介绍——”

    “五行元磁阴阳正骨鞋垫！”

    “只要穿在脚上，就能治O型腿，脚干，脚裂，脚气，脚鸡眼！”

    “要是睡眠不好，晚上搁在枕头上还能安眠。”

    “假如在火车上心脏病犯了，马上从脚底下拿起来，搁在腋窝这立马就能救回来...”

    “.......”

    “这、这...”

    余庆一边偷偷地拿手机录像，一边震惊无比地说道：

    “鞋垫治心脏病？”

    “这也特娘的能骗到人？”

    “开什么玩笑！”

    “唉...”

    “你还是不懂。”

    杜衡无奈地摇了摇头，慨叹道：

    “他们卖的产品，基本都是这些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样的话，那些不容易上当的聪明人看一眼就会直接离开，剩下的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糊涂鬼。”

    “这就相当于帮他们提前筛选了一遍目标客户，给蓝羽省了不少力气。”

    “你想想..”

    他看了看身旁那些表情狂热的大爷大妈，语气愈发无奈：

    “他们连这么荒诞的东西都能信，蓝羽还不好从他们身上赚钱吗？”

    “这些大爷大妈一旦入了彀...”

    “九头牛拉都拉不回来啊！”

    余庆听得一阵无奈，只能在心里希望自己的丈母娘和女朋友还没有中毒中到这个地步。

    不然的话，他就算拍什么视频都没有用。

    “唉！”

    余庆轻轻一叹，便继续悄悄举起手机拍摄蓝羽展销会现场的盛况。

    果然，如杜衡所说...

    蓝羽公司卖的东西基本就没有正常的。

    在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里，余庆就听到了台上的讲师用播报足球比赛的激动口吻，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产品：

    能够调节食物“元气”，帮助人类排毒养颜的铁锅...

    能够治风湿、骨痛、骨质增生的老人鞋...

    能够治白内障的滴眼液...

    可以消灭厌氧菌、活血化淤、增强免疫力、甚至能治疗男性前列腺炎的阳离子卫生巾...

    终于，会议到了压轴的地方。

    讲师开始极力推荐蓝羽公司热销多年的拳头产品，近些天来被杜衡在网上点名揭破的“草本清液”：

    “我们采取了乌梅、甘草、玉竹、佛手、人参、山药、茯苓等九九八十一种天然草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浓缩精炼。”

    “最终，提纯萃取出了这能够强身健体、治愈百病的'草本清液'...”

    “.......”

    他在上面慷慨激昂地讲着，杜衡却是忍不住吐槽道：

    “明明就是果汁糖水！”

    “还偏偏说自己能治糖尿病！”

    “这要是真有病人买了，弄严重了是要出人命的！”

    杜衡这话说得痛心疾首，但在场众人除了余庆之外，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的肺腑之言。

    那些早就被洗了脑的大爷大妈们个个都狂热无比地盯着台上的讲师，摸着腰间的荷包，似乎是想抢着去买那三千块钱一盒的“草本清液”。

    而这时，讲师用一句话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现在下单购买——”

    “每人送一箱土鸡蛋！”

    “好啊！！”

    大爷大妈们欢欣鼓舞地拍起了手。

    他们慷慨地掏出了大把大把的百元大钞，只待讲师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前去抢购免费土鸡蛋...抢购神药“草本清液”。

    “太过分了！”

    “这些可都是老人们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啊！”

    杜衡终于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

    “我绝对不能让这些骗子得逞！”

    “唉唉...”

    “你要干嘛？”

    余庆一把拉住了他：

    “冷静点。”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

    “这些大爷大妈一旦进了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啊！”

    “这...”

    杜衡脸色一僵，不由地也泄了几分心气：

    是啊...

    他就算站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老人连“鞋垫治病“、”卫生巾治病”的荒诞谎言都能相信，又岂是他靠三言两语就能拉回来的？

    他自家老爹可都还陷在里面呢！

    但是...

    在一阵艰难的犹豫之后，杜衡最终却还是攥紧了拳头，坚定无比地说道：

    “我还是要去！”

    “这样做可能不一定会有效果，但是，我得对得起自己作为医生的良心。”

    “......”

    余庆一阵沉默。

    而在这时候，讲师已经开始忽悠着老人们掏钱采购，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躁动。

    “好吧！”

    “杜大哥，我陪你去。”

    余庆深深一叹，却是话锋一转地说道：

    “不过...”

    “我们最后别直接冲上去跟人讲道理，那样做的作用实在有限。”

    “与其说那些他们听不进去的，还不如去说一些他们本来就相信的。”

    “额...”

    杜衡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余庆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答道：

    “我们也去当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