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步之内,是天下论的老规矩。
挑战者指名剑冢弟子一对一厮杀,既可以指名高自己一步境界的,也可以指名低自己一步境界的。
四步为限,一二三步旁观不下场。
这是一种极强的自信,甚至是自负。
剑道杀伐,论战力已是诸道之中前列,剑冢一脉相承,以此种方式向整片天下宣告,一对一单挑,唯吾独尊!
往年天下论,向高一步者下战书的寥寥无几,敢行此事的尽皆是名动一时的绝世天才。更多的是平境相斗,虽大道不同,但体悟和道力相差无多,正是最能激发潜力的对阵。
向低一步者下站书的则几乎没有。胜之不武,败则更是颜面扫地。有意思的是,千年以来,所有行此挑战者无一获胜。有高人一语道破天机:“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挑战天地的事情,若是连向上位挑战的魄力都没有,发出战书的时候心境便已经落了下乘。以下乘对上乘,结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今年的情况,因着马帮长老的那一句话,产生了极大变化。
下场的第一人,便是极东一门剑修的五步弟子。着乱木甲,握一柄齐人高的长刀,神情倨傲,随手一指,便挑了契堂的一名四步弟子。这等于是首先撕破了面皮,赤裸裸显露出为了拿到最后优胜不择手段的面目。
各宗弟子窃窃私语。
长宁留心观察下,竟是发现有几个宗门的弟子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自不用说,也是打算挑战低一步却抹不开面子,被极东剑修开这么个头,恐怕今次的天下论,想仗着境界压制的不会在少数。
这几日宗内行走,即使未能和所有人混熟,长宁却也多少认下来了诸位师兄师姐的长相。他认得被挑战的那位师兄,当日在他对着一座崖壁上的剑书发愣的时候,这位师兄正好路过,还舞了其中的几个字,助长宁体悟其中意境。
长宁记得这位师兄姓陆,单名一个焕字。
陆焕面色如往常一般严肃,几乎是被指名的同时便毫不犹豫地走向演武台。
然后和极东的那名剑修相对而立。
虽只四步修为,却有渊渟岳峙之意。
那极东剑修话不多说,手一抚,齐人高的长剑出鞘,双手合握,举剑过顶,行的竟然是刀路,发足急奔,瞬息之间,长剑已劈至陆焕面门!
陆焕反应极快,脚下错步,身形向左一侧,堪堪避开长剑下劈之势,然后借着这一剑引动的剑风向外滑出。
极东剑修一剑劈空,立时变招,改下劈为横扫。他剑本就长出通常的剑一大截,再辅以剑芒,这一剑扫出,竟是将半个演武台笼罩在内,其中自然包括陆焕后退之路。
陆焕却丝毫不乱,左手后负,轻轻在背后剑匣底部一敲。
一柄长剑落到陆焕手中。
说是长剑,和那极东剑修手中之剑比起来,却显得有些秀气。
然而这并不妨碍陆焕拼剑。
陆焕后退之势骤然止住,左手持剑画出一道弧线,朴实无华地就这么和那柄长剑撞击在一起。
两柄剑一触即分。
两人身形退出数步,站定。
而两人出剑时的剑啸声此时才刚刚传入到演武台外围观的众人耳中。
所谓电光火石,不过如此。
剑与剑相碰的尖锐声响在群峰间回荡。
长宁感觉到背后衣衫微湿,他只是稍稍在脑海中推演了一下刚才这一劈一躲一拼剑,却发现,除了极致的快以外,三招之中竟是再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然后二人从静极再动!
交锋之势愈发迅猛,演武台上很快就只剩下剑与剑交击之声与模糊的身影。
长宁看不清二人的动作,却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演武台上那激射四散的剑意。
如此凌烈,如此锐利,如此势不可挡。
爆鸣声起。两个身影分开,再次站定。
极东剑修毕竟高出一步,除了气息稍急,看不出刚才那激烈的比斗给他造成了什么伤害。
而陆焕面色微白,衣襟处多出数道细小裂痕。他深吸几口气,面色好转许多,表情却愈加严肃。
维古一直站在长宁身边,长宁听到他低声说:“瞬息换一百二十七招,近身对攻招式已喂尽,是动真格的时候了。”
长宁略微不解,明明在他看来二人对战已是白热化,这样还不是动真格的吗?再看向演武台,旋即便释然。
台上变数陡生。
极东剑修后退数步,一直退到演武台边缘才停止。
他的剑重新回鞘。
然后身体压低到几乎贴到地面。
风止。
有不详的气息蔓延开来。
长宁眼前一花。
他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看到了那极东剑修出剑,抑或是只是他太过专注,在烈日之下产生了幻觉。
然后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极东剑修的剑依旧在鞘,可坚固的演武台地面上,从他到陆焕之间,凭空多出无数白色划痕。
陆焕背后的剑匣已经不见,身周十二柄长剑悬浮,散开成不同的角度,然后瞬间便摇摇欲坠。
一人之道心,契万剑,以为剑舟,溯道河。这便是契堂所选的登道山之途。
四步境界只是初涉御剑,道心和道力便支撑得起十二柄长剑同时御空,不单如此,还看破了对手攻势,防住了大半剑芒。陆焕的剑道,不可谓不精彩。
然而这堪称神乎其技的御剑之法,毕竟受限于陆焕的修为,大放异彩也仅仅在一瞬间而已。
然后陆焕胸前出现一道伤口。
极薄,极长,斜贯而过。
陆焕颓然倒下,身周的十二柄剑失去了凭依,落在地上发出陆续的叮铃哐啷的声音。
他挡住了大部分攻势,却终究挡不住全部。
有剑冢弟子上前,将陆焕抬下场。
好在那十二柄剑挡住了多数剑意,陆焕所挨的那一剑看着骇人,却多是皮肉之伤,与性命无虞。
长宁不知为何,觉得胸间一股逆火攻心,直欲炸裂。陶然按住他肩头,以剑意助长宁静心。
“千年以降,剑冢便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五步上,恐怕已经有了入六步的契机,为了这场天下论,压着境界到了现在。遇上这么个敌手,陆师弟能打成这么个结果已经极好。而且恐怕陆师弟伤好之后,五步便唾手可得。”
长宁默运口诀调整呼吸,顺着陶然剑意压下逆火:“话是这么说,看到此情此景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刚入门第一次看到天下论时,也是如你一般。不平,气愤,只看得自家人胜,不想见自家人输。”
“也是如今日一般,敌手都充满这种恶意?”
“哪一次不是呢?”
长宁默然。
“记住我说过的,收剑是为了更好地刺出去。就这一点而言,那极东剑修的最后一剑,倒是颇有几分意思。”
“我懂……”
“伤春悲秋不是我辈之风。你有那股压不下的逆火,不如便以之为薪柴,燃你于道山之上前行之志。”
“我一直觉得,我不去犯人,人也不会来犯我。现在看来,怀璧便是其罪。守着宝山,自然永远不缺意欲前来分一杯羹之人。”
“你要慢慢习惯。然后习惯了之后,再把来犯之人一个一个斩落。修道便是如此,一路斗上去,然后等有一天你发现没有人敢接招了,便是你走到了绝顶了。”
长宁扭头看着那九层高台,若有所思。
高台之上,息无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第二十九章 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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