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是余唯的。
她今夜前来,不仅仅是受朱雀之邀,更重要的,她是为了看看徐自安。
她很好奇这位沈离从未承认的传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又或者说,日后要与她并肩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人。
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必须来看一眼。
似这样重要的事,仅仅看一眼有些草率,但事实上,有些人,看一眼就足够了。
就像溪水,一眼就可以看见溪底那些色彩斑斓的鹅卵石。
这少年很干净,她很满意。
因为越干净的人,越能够走进黑暗的尽头。
就像墨守老人一样。
………………
殿内传来一阵喝彩声,原来是云裳楼的一位才人赢了棋局,而且用的是最气势恢宏的大龙屠,开局只用了三十七手便入侵了挂角星位,占尽先机,将对弈的棋士压去了所有去势,虽后来靠着众人的集思勉强撑了几手,但无奈前期败落势头已成,即便再如何弥救也无能为力。
一同落子七十八位,便将一位在棋海中沉浮了数十载的棋士压的喘不过气,云裳楼被称为棋甲楼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
其他几处棋局,也是相差无妨的情景,黑纱下的才人行棋从容如流水,对棋者苦苦支撑如力扛巨浪,很多棋手看起来甚至连中盘都难以支撑,相信用不了多时,就会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败落哀嘘声。
徐自安不懂棋局,实在看不懂那黑白对博间的妙处,只能双手捧着小紫砂茶壶一边轻嘬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航至今没来,可以确定他一定遇到了某些不好处理的麻烦,不然以这位公子哥的习性,这种有佳人有美酒有热闹的场合不会不凑,那怕是不以柏庐子弟的身份。
就是不知究竟是廖平在其中作梗,还是那位冷漠强傲的朱雀暗中操作,如果是廖平,那徐自安倒安心了点,毕竟他们同属柏庐,廖平身为柏庐大弟子想来也不会对白航做出什么太不理智的举动。
如果是那南雀…………
徐自安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念头还是不要继续想下去比较好。
只和对方见过一面,可徐自安很清楚对于这种性情冷漠实力强大背景也变态的贵人眼中,自己这些人的护城河里草屑般轻贱,生存与死亡不过就是他们的一个念头,徐自安不知道那只南雀在想什么,但在这座京都里,对方不管想出什么样疯狂的念头,她都有能力,也有实力将这些念头化为现实,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徐自安突然觉得嘴里的茶有些苦,苦到心里也变得苦涩起来,只好放下茶壶,换了杯清水。
生死由她不由己,这种感觉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至于廖平的那一击,徐自安倒真没太放在心上,他没修行,但并不意味他就对于这种修者间玄妙高深的攻击手段无可奈何,他心里的可是冥石,传闻中都和冥王都能挂上钩的东西,又怎么会被世间意轻易打破。
不过让徐自安略微感到可惜的是,冥石似乎只能被动的帮他吸收又或者抵挡来自识念类的攻击,无法随他心意化为主动攻击的手段,不然靠着冥石的神奇,与他本身武技的精湛,他自信自己有不输于任何一位通玄上境修者的实力。
如果再加上旧书与破伞,对于一些叩府处境的修者,他感觉自己也未尝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想了想自己如果真能撑住叩府处境修者的攻击,那最后一项武试的成绩,应该也不会太差。
但那些事想想也就罢了,他如今身上挂有清夜司的职位,出些小事还能得到那满院愧叶的庇护,但如果真被世人发现了他全部的秘密,小黄伞与封刀还好,那些都是沈离留下的,可冥石却和冥君的下落有关,被人知道一定会掀起滔天大浪,到那时,朱小雨即便想护着自己,但也得考虑下那愧花枝杈能不能扛得住这份压力。
墨守就是最好的例子。
堂堂清夜司的大夜司,上三境的世间强者,也只能化作一场春雨散落畏山下,他不认为自己一位尚未修行,只有一把刀一本书一破伞的少年能逃得了那些大人物之间的骇浪冲袭,甚至说不需要那些大人物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意念,又或者一个眉梢紧蹙,就会有无数甘愿为他们排忧解闷的爪牙将自己撕裂成另外一捧飘落在护城河里的白灰,甚至………连白灰都不剩。
人有远虑,必有近忧,这话说的很让人一边不得不敬佩于前人的智慧,又一边忍不住腹诽那前人为啥老说这伤心伤人伤感情的实话。
想起自己渺茫黯淡注定会和悲剧如沈离一般的未卜前途,徐自安又纠闷起眼前的棋评测来,按照自己原本那个即是痴人说梦但又无计可施的计划,棋评测的名次直接跳过不算,将主要心思放在最后一场跃溪试的武试中,如果武试成绩可以优异到某种人神共愤的程度,自己进入前七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前提是,他得有那个实力,也就是至少战胜叩府上镜的实力。
想要战胜叩府上境。
他至少,也得是叩府境。
……………
至少,也得。
这俩个本意是相近却又能相互叠加增加重量的词此时就像沈离脚下的破陋鞋底,又或是某个调皮年轻人手里冒着蓝火的加什么林(加特林,详情请看某滕之老王加特林),啪啪啪又或者哒哒哒的将他的痴心与妄想打碎成散落一地的凌乱星光。
星光美好,月光清幽,砂墨美得不似方物,旧书里的星辉也不似方物的总与他穿身而过,那些星辉究竟有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他的身上存在他不知道,但就如那也与沈离相顾吃鸡汤时说过的一样。
真实存在的,永远都不会成为一抹虚幻,未曾被人们看见只是被灰尘蒙蔽或还没有到惊艳世界的时机,等到尘埃落定,时机来临,一切就会花开水落。
旧书里的星辉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墨守老人赠予的那道蕴含沈离无数本源力量的心血,都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只是徐自安还没有找到那把开启大门的钥匙。
或是,叩响大门上那个铜环。
论棋会还在水波不兴的进行着,今夜是论棋会的最后一夜,云裳楼似乎也不再如前几日般留手留情恐伤了天下宾客棋士们的心,那几位黑纱笼罩下的才人们棋力明显更加精湛,每一次落子皆有风云起,步步惊心也子子动魄,一些看似无意落在各处仟佰中的散子,也往往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让众人既觉摸不着头脑又觉匪夷所思,却会在某处后棋徒然一断,如断江大坝一般生生拦断了对弈者所有生机,只能黯然离场。
不过数杯茶的时间,就已经有好几位棋手被迫下场,渐渐所有棋手全部离场,随着一阵礼乐声,论棋会终于迎来了最受关注的一刻。
来自洞庭湖的少年棋盘强者张仪,究竟能不能解开那最后一道残局。
四劫残局。
这道残局是阮郎归留在云裳楼的最后一道,也是最为难解复杂的一道,往常残局至多不过双劫,再多则会让棋手因精力耗尽而累死在棋盘上,这道残局竟有四劫之多,能摆出此局者以是寻常棋手的极限,更别说解棋了。
连环,单片,无忧,生死,四大四劫各守一方,又各自牵连,生生不息,循环不断,期间每一颗棋子间都有无穷变化,不管执黑执白,从何处入局,都难逃最后被四大棋劫扣连的困境中。
若妥协,必将落败,而如果顺其规矩走棋,至多不过和局,和局固然不败,但也算不得胜,所以阮郎归当年留下的那张棋盘,这么长时间内无人能拿走。
是的,今夜的论棋会,甚至说整场试前大宴最大的彩头,就是那张棋盘。
阮郎归以棋入道,一生传奇,虽最终只留给世人一个独自北行的身影,但在世人心中,他无疑就是万世以来最接近天算之能的棋圣,虽然他从未承认过这种说法,认为这种说话有缪赞捧杀之虞,棋无止境,穷其一生也不能真正无法领略到纵横十九道后的真妙,但玉石在前,阮郎归再如此自谦不允,也阻挡不了人们对其风采的瞻仰与敬慕。
那棋盘常伴阮郎归,一定会留有阮郎归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他以棋入道的心悟,或者是他修行的功法,或者是他朝夕叩府的阐解。
不管那一种,都是世间棋手或修者做梦都渴望的宝物,尤其是在当下的情景里。
国师大人动如此大手笔,不惜费人费力的将论棋会放到了试前大宴这种正式场合,无疑是向人们发出一个讯号。
棋评测的具体考核方式一定就藏在论棋会中,准确的说,一定就藏在最后的这道四劫残局中。
又或者是那副棋盘中。
徐自安借着幽光向前台望去,看了好久也没看到什么被特意展放的棋盘,不由心中好奇,那张棋盘既然是论棋会最大的彩头,不应该被束之高阁或者明台展示勾起人们的向往吗?就算是提前故意藏起,为了钓人们的胃口,当下时刻也该拿出来了,总不能一直掖掖藏藏的,难不成…………
“棋盘根本就不在云裳楼中。”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徐自安的猜想。
第一百一十章,那棋盘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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